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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手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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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渐停,付一安收起伞甩甩水珠才往楼上走。
一个拐角,视线闪进三个身影,少年站在走廊边上热聊。
对线对上。
李艺其笑着问道:“陈鸣呢?怎么就你一个?”
付一安不动声色扫了眼贺子栩,回道:“他有事,晚点回。”
李君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坏笑重复,全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哦~有事~晚点回~找女朋友去了~”
付一安抿唇,在心里干笑。
早就听陈鸣说,李君这人什么都猜不准还自信满满,果然如此。
少年眸光在贺子栩身上轻扫,他肉眼可见地脸色下沉,三角眼黯然失色。
付一安在心底暗暗地想,这人还真是对陈鸣有意思,还挺明显。
少年走上二楼顿住脚步,朝着二人淡淡道:“我上去了。”
两人微微颔首,迈开步子往教室走。
李艺其回头看着站定不动的贺子栩催促:“你不进教室么?”
贺子栩盯着黑衣少年的背影,回道:“我上个厕所去。”
两人进教室把后门关上,贺子栩立马迈开步伐跟着上楼。
付一安余光下瞥,交错的缝隙出现贺子栩的身影,他慢下脚步。
贺子栩爬上四楼,跟着付一安走到走廊尽头的水池边。
付一安眼神深邃,隐藏着锋芒,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让人不敢迎视。
少年冷厉道:“跟着我干什么?”
贺子栩脸色下沉,试探问道:“你认识我吗?”
付一安直勾勾盯着少年,嗤之以鼻:“你认识我,我就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我就不认识你。”
贺子栩大脑思绪纷繁,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小学的事,我给你道歉。隋阳转学之后我就没怎么和他联系了,我上初中也确实没干过那些事情了。”
付一安一针见血,讥笑道:“你的道歉很没有诚意。你和隋阳不联系需要说给我听么?隋阳逼你的?你初中怎样又关我什么事?”
贺子栩被怼得无言,直接道:“怎样能原谅我?”
付一安双手插进口袋里,额间青筋暴起,戻气阴森森地外扩散,凉薄道:“怎样都不能。”
楼道气氛低压,降到极点。
“那我还回来。”贺子栩出此下策,“任你摆布,我绝不还手。”
“你怎么还六年?”付一安顶着后槽牙冷笑,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贺子栩让步道:“慢慢还,你要怎样都行,我都可以。”
付一安冷冰冰道:“从我生活彻底消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贺子栩眼皮下垂,僵硬地开口:“已经有交点了,做不到。”
少年面部紧绷,咬着牙槽压,不悦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一笔勾销。”贺子栩开门见山,“你和他是朋友,你讨厌我讨厌得太明显了,他会起疑。我和他相处的挺舒服的,我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的。我不希望你把以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你和我的过节私底下解决。”
“你给我道歉,原来是怕我揭你老底?”付一安眼神锋利如剑,透出难以言喻的冷气,他舌尖扫过后牙,嗤气从鼻尖泄出,“你这么在意他?还任我摆布?你是什么抹布啊?来脏我的手。”
贺子栩被刺得身体微颤,脸如火烧般发烫,冷汗直流,拳头紧紧攥紧,强烈的屈辱感令他无法呼吸,胸口闷痛,嘴唇抿紧说不出话来。
“说穿了?怕我揭你底?”付一安冷笑道,嘴角不悦地勾起,“我为什么要装样子?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成全你?你想跟他交朋友你去啊,我拦你了?”
付一安对陈鸣来说挺重要的,看陈鸣那态度他就知道,陈鸣可能会因为付一安跟他翻脸。
感情这种东西莫名其妙的,有的人朝夕相处都难以倾心,有的人一眼万年,一个笑就能将他俘获。
“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他交朋友的,我只求你不要把那些事情翻出来,欠你的我慢慢还。”贺子栩低声下气道,“小时候确实是以你为乐,没少干坏事,让你上学那会很糟心,我也知道很过分。之前想着反正都过去那么久了,见面了,你也不认识不记得我了,没有交集也无所谓。但现在想求你是真的,想道歉也是真的。”
付一安直勾勾盯着面色潮红的少年看,冷冷问道:“道歉光靠嘴说?”
贺子栩追击道:“对你做的都可以还回来,我绝无怨言。”
“你就算真的做到那个地步又如何?你还想让我以这些为乐是么?原谅你不可能,你想和解更不可能,你我没得聊,只能是陌生人。”付一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深邃,语调极速下沉,牙齿咬得硬块凸起,气得控制不住地发抖,步步逼近,“你要真想道歉,给我妈认错道歉去。你上语文课你心虚不心虚?隋阳是撞车上受伤拿大头,狮子大开口,我还手打你们几下一个创可贴抹点红花油的事情,我妈推搡两下拽开是伤你们几个哪了?你们还好意思开口要钱?你爸妈要的就让你爸妈吐出来,给你爸妈好好讲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故意打你们?”
付一安想起那段辍学的日子就气血翻涌。
整天待在小屋子里学习,看着外边的人穿校服上下学。
他妈要是没花程渝给的钱,可能还欠钱,整天需要打几份工累得半死不活还要强撑着抓他学习,他们几个家里可能拿着那钱喜笑颜开,买好吃的给小孩补身体,给家里添新玩意。
他在家里自己做一日三餐,自己养自己,连学都没得上,学费交不起,餐费交不起,生活费都给不起,家徒四壁。
付一安双手攥拳,青筋暴起,斥责的声音雷鸣般暴烈,愤怒的气息弥漫四周:“这钱真好拿啊!随便说几句就拿到了?挨几下比一个月工资还高?人人都想要?”
贺子栩嘴唇颤抖,不断地往后退,抵着墙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自觉地吞咽口水,神色紧绷不知所措,背脊骨发凉,战栗不安。
付一安剑眉横飞,抡起拳头,极力克制着力度,怒气冲冲地下落。
贺子栩大脑一片空白,心惊肉跳,只剩下意识地侧缩头躲避和浑身打颤。
“小孩子不会说谎!就我会说谎是吧?就我和我妈蛇蝎心肠是吧?少数服从多数是这样用的吗?你们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是吧?”
怒吼的声音和“砰”的捶墙声同时刻灌入耳朵,贺子栩额头渗出大颗汗珠,顺着鬓角流下,后背的汗浸湿里衣,他知道拳头没落在脸上,心头一松,却也不敢回过头去直视那爆发的火山。
少年感觉不到疼痛,怒意快将他神智连根拔起,一把火烧掉。
付一安额头血管暴起,眉头紧锁,双眸被怒火染红,脸色红里透紫,脖颈青筋毕露,胸膛剧烈起伏。
少年视线落在被染红的白墙上才强压下怒火,他缓缓收回手塞进口袋,深吸一口气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往楼下走。
贺子栩惊魂未定,僵硬地转头瞥着那血痕和凹下破裂的墙面,不由得吞咽口水。
缓下心跳,贺子栩迈着发软的步伐推开二楼的后门。
后门墙边变成单人座,他迷茫地转头扫着教室,陈鸣的桌椅搬到四大组最后去了。
陈鸣见贺子栩走进教室,立马起身走近解释:“我管不住我嘴,身边有人我老爱讲话,和你讲个没停,还总骚扰前边两个,我找老班换个座,不影响学习。”
贺子栩讷讷地点头,拧开水杯猛灌几口,压下恐惧的后怕。
陈鸣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轻拍两下少年肩膀,微抬下巴:“你要有事可以找我哈,不过我要学习可能不太有时间。”
贺子栩视线被温暖明媚的笑容吸得移不开眼,眼神扑闪两下,直勾勾地盯着看。少年心里七上八下,要是陈鸣知道了,对着他还能笑得出来么?
陈鸣把这僵直出神的表情尽收眼底,轻抿嘴角,缓缓收回手,“我回座位了哈。”
陈鸣转身就走,心里头发凉,要是放以前他可能看不懂这眼神,谈这么久恋爱要是还看不懂那真是太没用了。
以前是开桃花,现在梨花也开了……
注意力不放在贺子栩身上,他还没什么感觉,注意力一放在贺子栩身上,哪哪不对劲。
付一安就没这困扰,臭脸一甩,生人勿近。
陈鸣从裤兜摸出手机来,给男朋友发信息。
——付一安,真让你给说中了,我都要看出来了,八九不离十!!!
医务室里的少年左手摁着小手机,面色铁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鸣背后发热,他天天叨那些事情付一安比他还先看出来。
——一安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班主任批准,阿鸣目前已安全撤离至第四大组,拟定学习计划与敌人展开拉锯战!敌人暂未发现异常,是否执行?请一安指示!收到请回复!
少年嘴角上扬,面色好转。
——一安收到!执行!请与一安保持双线联络,接头暗号:凉亭等我!十五分钟!收到请回复!
陈鸣豁开嘴角,付一安还真是不会让他的话掉在地上。
——阿鸣收到!立即执行!保证完成任务!请一安放心!阿鸣对一安绝对忠诚!
付一安眼底荡漾起柔情,而后慢慢消散重新归于郁燥的黑夜。
陈鸣收起手机,起身走到窗台翻出付一安的语文教材来预习。
付一安的语文笔记密密麻麻,工工整整,不敢懈怠分毫,一看就知道比任何课都要认真。
上课铃响,付琴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教材和教案缓缓走进教室。
贺子栩盯着那抹身影,面红耳赤,狠狠地把头埋进书堆里。
李君转身发着作文本,疑惑道:“你有这么怕语文课吗?次次都不抬头,你运气那么好,又没点你回答过问题,你慌什么?认真听课了,答不上来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只要你不皮不睡觉,她又不会让你站外边去。”
贺子栩紧张地吞咽,接过作文本压下都不敢翻阅评语。
脑子里都是几年前办公室对峙的那幕,几个张牙舞爪的大人和一个据理力争的女人吵得不可开交,几个小孩看着自己爸爸妈妈占上风在给自己出气,嘻嘻哈哈一排站在墙角你推我耸,两眼放光。
付一安站在边缘死死盯着他们,满脸倔强和怨恨,一点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他们做鬼脸,昂头挺胸,眼神尽是挑衅。
你只有妈妈,没有爸爸,赢不了我们。
吵到后边,小孩都被带出办公室,回教室上课。
黑暗的记忆不断涌上,贺子栩暴力地揉着眉心。
童谣在耳边响起,少年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一群人围着一个背大书包独自上下学的小孩嬉皮笑脸地唱歌,扯着他的衣服,拽着他的书包不让走,小孩生气捂耳朵,他们越兴奋,拉着嗓子把歌唱得更高更亮。
歌词有点久远,但唱了六年又熟悉不已,几乎能脱口而出。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安没有妈妈!一安没有爸爸!真奇怪!真奇怪!”
还有几首更过分的,贺子栩强迫着自己不去想。
台上女人温柔的声音入耳,强制把少年拉回课堂。
贺子栩眼神呆滞地望着讲台上激情洋溢,口若悬河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
下课铃响起,陈鸣翻开配套习题找到那写错的题走上讲台。
贺子栩盯着那虚心学习的少年和温柔的女人,微微出神。
习题讲完,女人犹豫片刻,朝着陈鸣小声道:“陈鸣,放学能帮我去看看一安么?我没时间,晚上要执勤,小考考完一堆试卷还没看完,工作任务完不成。老任他不在家,小忆她一个人有什么事也不太行。”
陈鸣一怔,愣愣道:“看他?”
放学看一安?他们放学天天一起走啊?什么意思?上五楼看还是回家看?
付琴蹙眉,眼底隐隐不安:“他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回家休息。声音听上去确实感觉不太舒服。我问他哪不舒服他又只说睡会就行。晚自习上数学,他跟得上,不会落课。”
身体不舒服?
天冷不会感冒了吧?
还是吃坏肚子了?
陈鸣不解地喃喃:“不应该啊,我晚自习之前看他还好好的,就半个多小时怎么就不舒服了?”
“半个小时就不舒服了?”女人重复着往门外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不确定地嘟囔,“不会什么急性炎吧……”
陈鸣拿着习题卷成圆筒,慌乱地跟上。
电话响了十来秒才接通,手机那头传来沉重又无力的虚声:“喂…妈……”
付琴急切地问:“你哪不舒服?身体好点没?”
陈鸣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俯身凑近电话跟着问道:“付一安,你别吓人啊!吃个晚饭你就不舒服了?你不会吃点青椒炒肉还肠胃炎吧?”
付琴抿唇,眉头轻挑,有些无奈。
青椒炒肉?肠胃炎?
她一个贵城人的基因是一点没遗传到……
青椒炒肉能吃出肠胃炎来?
手机那头沉默几秒,才缓缓开口:“不至于,小问题…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
陈鸣眉头紧蹙,又是这副死样子,他烦躁地夺过手机放在耳边。
“你是不是有毛病?不用担心才担心呢!我猜你…”陈鸣没好气道,余光瞥眼担忧的女人活生生把“妈”憋回去,“大爷的!说又不说,吊胃口很好玩是吗?时时刻刻担心你猜你,你就舒服了?你妈要上课,我也要上课呢。”
“……”
陈鸣逼问道:“说话!哑巴了?”
手机那头的少年揉着眉心,长舒一口气:“心情不好…右手砸墙上伤了……去过医务室了…没什么大问题……一两周就好了……”
学校里的两人相视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拿过手机,插着腰压低声音:“心情不好你砸墙?你这么叛逆呢?还一两周?月考你考不考了?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一天天到底在学校干什么?”
“……”
付一安沉默不语,付琴这会都想在付一安身上装个监控了……
陈鸣轻轻叹息,小声道:“老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付琴手一伸把手机放到台面上,对着黑夜吐热气,这孩子真是捉摸不透,古怪得很。
陈鸣拿起手机,轻声问道:“现在怎么样?说实话……”
少年实话实说:“胸闷头疼…有点烦…手也有点痛……”
两人接连叹息,付琴抬眉示意,陈鸣心领神会:“那你缓缓,放点音乐或者看看动画片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胡思乱想了,放空睡觉也行……挂了,要上课了……”
“嗯……”
那边先挂断电话,陈鸣把手机还给女人,眉头紧锁,不解地长叹一口气,自顾自地呢喃:“莫名其妙,哪里来的脾气,说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了……”
“算了,回教室上课去,没大事就好……”
陈鸣点点头,从后门走进教室,立马被李艺其和李君叫住。
李艺其问道:“诶,怎么了?”
陈鸣抿唇吐槽:“付一安那个神经病,不知道怎么的心情不好,把手弄伤了,回家休息去了。有毛病似的,自己的身体不知道爱惜。”
“为啥啊?他班上同学起冲突了?”李君不解地问,“也不至于吧,他还打不过别人了?而且不是还有老王在么?”
“不清楚,他自己砸的。他才不会和人主动起冲突呢。”陈鸣咬牙切齿,偏偏伤的是那双美手,他摩拳擦掌,骨头咔嚓咔嚓地响,“要是让我知道了,有人找麻烦不让付一安好过,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