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跳舞》平阳

15、第十五章

　　整个下午，左小娅的心情都乱糟糟的，她不敢给沈如放打电话，只觉得没脸见他。怎么对他说呢，说自己实在忍不住了？真该把自己的手剁掉！不是第一次偷男人的东西了，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觉得如此羞愧，如此无颜面对一个人。以前偷了东西以后心里也会不好过，会觉得对不起母亲，但是那种感受和如今的感受却又不同。说到底是怕让母亲失望的心情和怕让沈如放失望的心情不同，然而究竟有什么不同，她又说不清楚。

　　整个下午，左小娅都在矛盾中挣扎。好几次她握着那块西铁城去卫生间想把它丢进马桶，好几次又拿回来，重新塞进包里。她想给沈如放打个电话，可是无数次拿起电话无数次又放下。她当初决定走进沈如放的心理咨询室，是个偶然的冲动的决定，可是她决定要信任沈如放把自己的隐私告诉他，却绝不是偶然和冲动的决定。从见到沈如放的第一眼，她就打心眼儿里觉得很舒服，很踏实。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而才见第一面的沈如放却让她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她也曾经想过，也许这就人们常说的缘分，她也愿意相信自己和沈如放有缘。

　　她让沈如放了解了自己全部的缺陷和耻辱，她也因此能够不设防地自由自在地和沈如放交往，他们之间的谈话有时甚至可以做到如行云流水般地自然洒脱。即使沈如放说起她的毛病责备她的时候，她的心情也是温暖的。沈如放采用的厌恶疗法，治疗时说的那些话也会伤到她，但是她明白那是他为了用那些难听的话刺激她以便令她对偷窃产生并养成厌恶的情绪，不过是治疗的一种手段。所以无论沈如放怎么说怎么做，她都接纳，从不抗拒。沈如放为她花了很多心思，她看得到，也体会得出。可是随着沈如放在自己身上投入的增加，左小娅开始慢慢地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压力。随着和沈如放接触的时间渐长了解的深度渐进，左小娅越来越在乎沈如放对自己的看法，越来越不想让沈如放失望，她很想做得好，做得让沈如放满意。怎奈天不遂人愿，尽管沈如放很努力，自己也很愿意配合，可是偷窃癖仍旧跟她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左晓娅非常珍惜和沈如放之间的奇妙的关系，这种关系使得他成为她的一片天地。在那片天地间她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表达她自己，不用顾忌什么，防备什么。她从未像珍惜和沈如放之间的这种关系一样珍惜过和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因为沈如放给了她别人从未给过她的那样的一片天地。她很不想欺骗他，但是不想欺骗的心情却比不得不想令他失望的心情来得强烈。

　　直到下班，给沈如放的电话还是没有打。矛盾和无所适从让左小娅最终不得不放弃了打电话的想法，强迫自己回家去再好好冷静地想想，可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要离开公司的时候沈如放却主动打电话给她了。

　　“小娅，下班了吗？”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天哪一次开始，他不再称呼自己左小姐，而是改叫她小娅。他并没有为改变称呼的事特别征求她的意见，他事先没有任何声明就自然而然地叫了，加上他的声音一贯亲切随和，以至于左小娅都没能在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上发现他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直到有一次，她听到他叫自己，不知怎么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是舒畅的，熨贴的，这才回头想想他叫自己的声音，这才发现他竟然改了对自己的称呼。“你叫我什么？”她不禁诧异地问，“叫你小娅呀，怎么了？”他也诧异起来。“你叫我小娅吗？”她又问，“是啊，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你了，到底有什么不对吗？”他也问。“哦！没有不对。”她说了这句就再没了声音，心里却一味波涛汹涌起来。虽然现在已经适应和习惯了他亲切地称呼自己的名字，可是每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她还是会感到五脏六腑都是舒畅的，熨贴的。

　　“小娅，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下班了吗？”听不见左小娅的回答沈如放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下班了！”她缓回神来。

　　“你有别的事儿吗？如果没有我可以请你吃晚饭吗？”沈如放问。

　　“吃晚饭？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左小娅问。

　　“和你一起吃饭就是高兴的事！”他认真地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口吻。

　　“那好啊，去哪里？”

　　“老地方吧！行吗？”他问。

　　“你倒是一个不太喜新厌旧的人，逮住一个地方就不放了。”左小娅说。

　　“那要看那地方好不好，是不是我情有独钟的，我去过的很多餐厅我都没再去过第二次。”沈如放如此回答，好像只是在就事论事针对餐厅说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左小娅的心却不禁因为这个回答怦地动了一下，“不过，如果你不想去那儿的话也可以换个地方。”沈如放接着说道。

　　“不用换了，那儿挺好的，我……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

　　“我知道！”沈如放在电话里笑了，“要不我开车过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这里离广场很近，我走过去就行了，正好散散步。我在餐厅里等你！”

　　“好啊，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左小娅挂断电话，痴痴地发呆。在办公室里想了良久，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冲到洗手间，把自己关进一个小格子，从包里掏出来那块西铁城来，在手心里揉搓了两下，然后眼睛一闭手一松，只听啪地一声，她的心也跟着啪地一声，身体不禁抖了一下。她睁开眼睛，西铁城已经无影无踪了。她仍不放心，迅速地按下抽水马桶的冲水按钮，哗啦啦地一阵水声之后，她知道有件东西永远消失了，或者还不只一件。她的眼角竟渗出了眼泪，她不禁用手背去蹭了蹭，长吁了一口气。不论怎样，这意味着自己做出了决定，尽管可能就此失去了一片自由的天地，但是她想她宁愿如此，也不想看沈如放失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