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还满意么》沈大强

16、蛋糕

　　林池委屈地把脑袋埋在林玺肩膀上，低声啜泣，“我走了好久，玺哥。”

　　一天的分离，却让人体会到了离别的痛苦。

　　“你是走回来的？”

　　“我想快点见到你，一直跑一直跑，怕晚了，你就把我忘记了，不要小池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该把你丢在那里。”

　　从六点半点到十一点半，整整五小时，他一步步跑回来了！中间会不会走错路、会不会摔跤、会不会饿……就是一个成年人不吃不喝走五个小时也够呛，何况小孩还受伤了，一只脚高高肿起。

　　这得是多大的毅力。

　　想到小孩的梦呓以及团睡在地板上的行为，男人心中那种陌生的抽疼又开始了，甚至更甚，这个小孩，在遇到他之前，吃太多苦了。

　　林池笑着摇头，带着几分哭腔埋在他肩膀上，“要不是小池生病，就不会去医院，哥哥也不会被当成坏人。对不起，哥哥”

　　哥哥的衣服又被自己弄脏了，但他没有推开自己，他看到了，哥哥脚上的鞋子还是去医院时的那双，甚至沾满了泥土，所以他一直在等自己回来，甚至连鞋也没换。

　　这世界上，终于有人是真正爱自己了。

　　“你是偷跑出来的？”

　　林池不安地点点头，“我躲开了摄像头，不会有人知道的，玺哥。”

　　“要是福利院院长发现你不在，肯定会报警的，警察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我。”男人揉揉林池的头，“小池，你回去等哥哥来接你，好么？”

　　“不要！我不回去！”

　　“小池……”

　　“他不会报警，他不敢报警！”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呢？”

　　林池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咬着嘴皮，他怎么能告诉林玺，那个禽兽欺负里面的小孩子，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不敢报警，否则自己会说出他的秘密，他会进监狱。

　　自己，是肮脏的，不能让哥哥知道。

　　“哥，我想洗澡，身上好脏。”

　　男人抱着林池往房子里面走去，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就像是房子张开了一个巨大的嘴巴，把两人吞没，吃饱又重新合上，两人从怪物的嘴巴一直走进怪物的胃囊。

　　等进了房子，光线明亮起来，男人才注意到林池脚上的鞋子已经不见了一只，一只脚还肿了老高。

　　“脚受伤了？”

　　“一点不疼。”说着林池就要下来走路，只是男人怎么会然他如愿。

　　“我带你去洗澡，等洗完澡给你擦药揉揉，天亮了去医院。”

　　“不！我不要去医院，再也不去医院了。”林池紧紧抱着男人，情绪有些激动。他情愿疼死，也不愿意去医院，那些人会说哥哥欺负他，会打电话叫警.察，不想再被送福利院了。

　　“听话，你就这样跑出来，警.察叔叔会担心你，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们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给你保证，明天就去办收养手续，手续一下来，我就带你回家。”看得出来，小孩今天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林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摸着男孩的头发安抚着他。

　　“我不去，不去~”

　　林池又不是两岁的小孩子，福利院的小孩子那么多，比他小、比他好看，玺哥要真去福利院，一定不会愿意领养他了，因为他知道，这些大人都喜欢养很小的孩子，他们说大孩子养不熟，长大了是个白眼狼。

　　“小池，你的脚受伤了，要去医院看看。”

　　道理林池都明白，但是他就是不想，收紧了胳膊，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哥哥，你不要把我送走，小池会很听话的，求求你，我不要去福利院。”

　　“小池……”

　　“年龄差要到三十岁，才有收养资格，你根本就是骗我，就不想要我。”小孩低下头，像棵被抽掉生命精华的树，瞬间枯萎了。

　　“小池……”林玺显得很为难，眉头纠结着，“我如果把你留下来，警.察叔叔会来找我，你又不是永远不踏出这个房子，所以迟早有一天警.察会发现你在这里，到时候我该怎么解释？你想让我被抓起来么？”

　　林池连忙摇头，慌了神，红着眼，“那小池就永远待在这个房子里，不出去，哥哥，这样好不好，小池不出去。”

　　永远在这个房子里么？

　　“外面的世界很好，小池会害怕孤独，你总有一天会想着离开这个房子，你迟早会离开哥哥。”

　　林玺一点点把林池的头发捋顺，一点点擦掉小孩眼角的泪水，小孩子分不清楚利弊，哪有人会一直困在房子里不出去。

　　“不不不，小池永远不离开这个房子，外面都是坏人，小池那里都不去，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你真的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么？我不希望这样，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希望小池能感受外面的世界，能够到处去看看。”

　　小孩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才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给房间添了几分烟火气，他舍不得这份烟火气，自私地想把小孩留下，这是他为小崽准备的礼物。但他也希望小孩能够走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这是很矛盾的心态。

　　“我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留在哥哥身边。”林池的话很决绝，他像一个大人那样，信誓旦旦。

　　“好，小池，这是你说的，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想出去看看，就跟我说，我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现在小孩不愿意出去，就由着他吧，林玺看得出来，小孩只是想找个房.顶，认真躲躲雨，至于说的话是真是假也懒得计较了。

　　这是互利共惠的合作。

　　“永远不会反悔！”

　　怎么会后悔呢，永远不会，可惜不能把心刨出来给哥哥看，哥哥给了他一个家，温暖的家，他会像蜗牛一样躲在这个壳里，永远不见太阳也可以。他受够流浪乞讨的日子，林池真的太想要一个家了，可惜，哥哥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否则就不会质疑他的决心了。

　　“好。”

　　林池脱光衣服，温水冲干净他身上的泥土，有轻微的刺痛，这不是梦，都是真的，只是浴.室里的灯光那么模糊，光晕一圈圈的，像随时都会破灭的幻觉。

　　他使劲搓着身上的皮肤，尤其是大腿根，他身上肮脏的味道必须要洗掉。

　　“都红了。”

　　“哥哥。”林池停止了近乎自虐的搓澡，小心踏进浴缸里。

　　林玺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黄.色的橡皮鸭.子丢到浴缸里，浑身泡泡的小孩把小黄鸭捞起来，新奇地捏着，尖锐的叫声让这个空大的房子短暂地热闹起来。

　　“小池，你先泡着，我去拿蛋糕过来，要在十二点前吃掉。”

　　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四十分钟。

　　“为什么？”

　　“因为过了十二点就是明天了，生日就过期了。”

　　“哥哥，我不知道生日是什么时候。”

　　“没关系，以后我们的生日就在这天过，庆祝小池找到回家的路，这一天就作为我们共同的生日，过了十二点，你就十二岁了。”

　　“好，以后的生日都一起过。”只是，林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多少岁，其实要他说，应该是零岁开始，在此之前的日子都太苦了，不作数。

　　林玺有一瞬间的晃神，心中涌起一阵苦涩，曾经有人跟他说过，每年的生日都要一起过，现在又有人对自己说，就像是宿命轮回，带着最恶毒的诅咒把他碾压。

　　只是，努力了这么多次，不知道这次的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小池，答应哥哥，要健健康康长大，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好好活着，好么？”

　　“只要哥哥不抛弃我。”

　　林池敏锐感觉到了林玺的变化，他轻轻触碰了一下林玺的手指，“你怎么了，哥哥？”

　　男人眼眶发酸，深深吸了一口气，嘲笑自己懦弱，想那么多干嘛，最坏的故事结局他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次……能坏到哪去，只要好好享受这偷来的几分钟就好。

　　“没事，我只是在想，怎么没有早点带你回家。”

　　当蛋糕盒子在林池面前拆开的时候，他眼中的光掩藏不住，兴奋地说：“哥哥，这是你为我准备的蛋糕么？我好喜欢！”

　　要是没有那缺失的一块奶油就更完美了。

　　他不敢说这是第一次吃蛋糕，怕被笑话，哥哥会觉得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喜欢就好。”男人把蛋糕放好，插好蜡烛点燃，关掉浴.室的灯，“许愿吧，小池。”

　　“哥哥，我们一起过生日，一起许愿，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林池湿漉漉的手抓着浴缸边缘。

　　“好。”男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翕动，他的脸被暖黄的烛光笼罩着，勾勒出虚幻的轮廓，摇曳闪动，显得那么虚幻。

　　希望，这次能够让所有人都幸福。

　　林池有样学样，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大声说着：“希望哥哥永远快乐，希望和哥哥永远不分开。”

　　“小池，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不说出来，神仙怎么能听到自己的愿望呢？”

　　哥哥，你就是我的神仙。

　　养母去寺庙求子的时候，也是说出来的，后来就整真的生了个弟弟。神仙能不能听到无所谓，只要林玺听到就可以了，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神仙，对林池来说，他的神仙就是林玺，所以只要林玺听到就可以了，这才是他所希望的。

　　男人笑笑没说话，橘黄的烛光把两人笼罩在温暖的光圈里，看起来美好又安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池总觉得哥哥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更温柔了，就像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