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渍青梅》琥珀鱼尾葵

19、第 19 章

　　酒吧开业当天，黎玉开车来接叶真。

　　酒吧开在城市相当繁华的地段，入夜后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他们在酒吧门口堵了很久才停下车。

　　保安看到他们后很热心地为他们找到贵宾停车位，并一路引两人进了酒吧。

　　叶真有一丝庆幸黎玉跟来了。如果开着他那辆小破车，保安的态度可能会完全不一样。他在进门之前就会遇到很多搞不定的麻烦，也不一定能顺利见到温亮。

　　这种感受很奇怪，因特权而来的便利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又为此而烦躁起来。

　　酒吧里非常吵，人满为患，说话基本都要喊，刺眼的灯光不断变幻闪烁，所有人好像都很快乐和兴奋，在舞池和DJ放的动感音乐里舞动、尖叫、大笑着。

　　黎玉和领路人交谈了几句，他们被引到了最里面。

　　整个场所分成两个部分，外面是喧闹的舞厅，中段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单独的包间分立两侧，向内延展出无数更深的回廊。

　　叶真觉得像是走进了一个洞穴中一样，隔音效果相当好，立刻听不到其他声音了。至于包间是做什么用的，叶真尽量目不斜视，免得惹麻烦。

　　整个回廊装修得金碧辉煌，灯红酒绿，回廊尽头豁然开朗，高高的穹顶下是一个很大的泳池，泳池边上站着一排身着泳衣的曼妙女子，向他们露出整齐划一的微笑。

　　成双入对的男女在泳池里戏水，泳池边坐着喝酒谈笑的男人们。

　　“黎总，温总这会不知道去哪儿了，刚刚还在。”

　　“行。我们自己找找。”黎玉说着，带着叶真沿着泳池走了起来。

　　叶真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听着黎玉谈笑。冷不防旁边有人忽然从水里冒出来，一大片水直接泼在他的西装裤上。

　　叶真被泼了个正着，半边身子都湿了，转头，温亮从水里冒出来，抹了一把脸，大笑道：“叶真！稀客啊！下水一起玩玩？”

　　叶真笑笑：“不了。”

　　温亮做了个鬼脸，像鱼一样重新钻进水里，很快就不见了。

　　至少找到人了。叶真心里想。

　　“我带你去换身衣服。”黎玉走过来。

　　这时一位侍者走到叶真旁边：“叶先生，温总向您道歉，他在包间为您准备了衣服，请您移步。”

　　叶真点了点头，黎玉对他摊了摊手，在原处等他。

　　跟着侍者去包间换衣服的时候，叶真琢磨着这件事。现在情况不妙在于，就算温亮和刘铮是做了个局，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往里跳了。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和叶奕都没这么重要，对温亮来说这个酒吧和它背后的□□顺利开张才是今天的重头戏。而刘铮和温亮各自的利益牵扯其中，彼此能做出的让渡也很难说。

　　锣鼓喧天赌局就要开场了，自己的筹码不大，他得好好思量一下利用好这有限的筹码去博个大彩。

　　叶真被侍者引着去饭局时，温亮也换了一身衣服，两个人在门口碰到，温亮的头发还是湿的，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叶真：“我想得没错，你穿这身真合适。”

　　叶真露出笑容：“谢谢。”

　　温亮像是得了什么甜头，越来越大胆了，直接上手搂住了叶真的腰，把他往房间里带。

　　叶真脸色微变，故意快走了几步扭身躲开，唇边挂着笑望向温亮：“温总太客气了，以后您这可都是大生意了，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机会来。”

　　温亮脸上乐开了花：“好说，好说。”

　　叶真知道温亮这人色迷心窍，自己对他来说又是个平时接触不太到的类型，加上有没追到手的“爱而不得”滤镜，多少会对他容忍一些，但这个虚情假意的前提是，他要小心不能拒绝得太过了。

　　看着温亮的笑脸，叶真心里不是滋味。他以前总觉得温亮傻，可温亮一样有本事能骗到叶奕，一样让自己不得不过来陪酒陪笑捧场。每个人都有两面性，温亮这人爱玩好色，但他也有自己吃得开的优势和狡猾的地方。

　　酒局的人不算多，统共不到十个，温亮帮他们介绍，叶真特意想留意一下刘铮。没想到完全不需要，因为一听到他的名字，坐着的一个不算太起眼的中年人在烟雾缭绕中抬了一下眼皮。

　　“姓叶？是叶奕的什么人呀？”

　　声音拖着长腔，语调像长辈问话，且其他人在温亮介绍的时候，都还算客气地起身跟叶真握了手，这人却坐着没动。

　　“老刘这场还没热，你就喝多了？”温亮嬉笑着去拉人，低声说了什么。

　　刘铮一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楚地落在一圈人的耳朵里：“就是你那个给脸不要脸的小美人。既然来了，又是艺术博士，不给展露下才艺吗？”

　　叶真觉得血直往上涌，脑子里一团浆糊，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消失了，他有当场甩脸撂挑子的冲动，他发觉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抵触心理。

　　叶真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刘铮旁边的黎玉，黎玉在黎露那边保证的好好的，这会儿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有开口解围的打算。

　　叶真忽然觉得挺可笑的，他慢慢冷静下来，平静道：“刘总说笑了，我一个学传媒的能有什么才艺。刘总要是不介意，我写篇文章报道宣传一下倒是可行。”

　　见叶真没接茬，刘铮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说什么。温亮拉着叶真坐在自己身边，叶真没拒绝，心里对这次能谈成更没底了。既然没底，反正求人也没用，他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推杯换盏几轮后，叶真已经上脸，也没找着机会说什么话。他们聊着他不熟悉的话题，他听了一会发觉也没有什么听的必要。无论是多高端的会场数额多大的生意，话题不外乎是那些——听听别人吹牛画大饼、相互捧捧臭脚、非议挑剔一下不在场的圈内人。

　　他明白连温亮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温亮和刘铮都知道他想要什么，现在不过是气定神闲地等他先提出来，好拿捏他的心理谈到更高的代价。而他也在估量猜测着他们到底要什么，放在自己那只有渺小筹码的天平上，怎么也没办法达成平衡。

　　我能给什么呢？叶真心里叹息，我给不了。就算我给了，能不能解决问题也是一样要看人脸色和心情。

　　他还是太天真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直接向黎露求救借钱，用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哪怕他爸传下来的生意没了，他家破产了，也比……

　　温亮又凑过来给他加酒，叶真避开他的目光，抓住他一直在自己腿上状若无意骚扰的那只手的手腕：“温总，我已经有些醉了。”

　　温亮还没说话，刘铮先一拍杯子，讽刺道：“当年叶幼舆何等疏豪，千杯不醉，没想到生了两个如此没用的儿子。我看这酒庄生意你们也尽早放手得了。”

　　叶真找到了话头，趁着侍酒师启下软木塞，温声介绍道：“这瓶是蒙哈榭白葡萄酒，一位熟悉的酿酒师送我爸的。算我和我哥送温总的开业礼物。这酒的香气富于变化，大家试试。”

　　温亮乐了：“不要加冰块，我要冰酒石。”

　　等侍酒师冰好之后他直接仰起头干了小半杯，叶真一边观察着刘铮的反应，一边呡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他感受着层层递进的味道一点点在口腔弥散开。

　　刘铮捏着酒杯，皱着眉道：“奇怪的味道。”

　　黎玉在旁边笑嘻嘻道：“这可是叶家珍藏的酒，好酒呢。”

　　他的大眼睛里有一股天真的放肆，叶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黎玉丝毫不慌，还对他咧嘴一笑。

　　叶真的心沉了沉，他开始明白也许刘铮并不喜欢酒。是他傻，真把他爸留下来珍藏的酒带了出来，供这群人寻了个好乐子。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顶，不过奇怪的是他也没有多生气，酒毕竟只是身外物，没了就没了，不值得生气。微辣的酒在他眼底逼出湿漉漉的朦胧，余味中的巧克力香气让他笑了起来：“石榴、玫瑰、石墨、雪松……制作的过程中尽量减少人工干预，能在酒里感受到葡萄在表达当年的气候和风土特色。”

　　刘铮眼带讥嘲：“叶博士真是好舌头，我们普通人可是品不出来这些调调……”

　　“好酒！”温亮打断他，“这是我喝过最棒的勃垦地酒。”他抬手招呼侍者，“快给我收起来！”他在周围半真半假的抗议声中转头向着叶真低声笑道，“他们都不懂行，给他们喝可惜了。你就当寄存在我这儿了，你想喝的时候随时过来，咱俩单独喝。”

　　刘铮眼神一沉，大口闷了一杯。

　　言谈间，叶真大概有了些底。他看得出来刘铮这种自己奋斗起家的，瞧不上他和他哥这种把现成的家业打理得一团糟的二代。刘铮大概率对高利贷和叶奕投进来的钱不打算放手，但刘铮并不敢真的得罪温亮。所以刘铮只敢拿话刺他，是和他一样在试探温亮，也就是试探叶真手里筹码的价值。

　　可是这筹码，我能用吗？能用多少？

　　叶真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盛乐的样子，心里骤然一痛。

　　他心里很快有了些谋算。他知道温亮动机不纯，他没必要真的给他什么，今天只做出和温亮关系亲密交情匪浅的一个假象来，让刘铮有所顾忌就足够了。先稳住他们，之后再想办法。

　　念及此，他故意凑到温亮耳边，轻声道：“温总，我是真的酒量不太行，再喝我可真醉了，得赖在您这儿了。跟您告个饶，看在咱们老相识了，您帮我挡挡呗。”

　　对面的黎玉注意到他的动作，眉头皱了皱，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叶真懒得搭理他，继续和温亮温言笑语，一边不动声色地劝酒。

　　其他人都是看着温亮的眼色行事，都顺着他的话捧场。刘铮闷闷抽着雪茄，说出口的话也不如开头那般凌厉了。

　　叶真确定温亮已经醉得可以了，他假装自己也醉了，主动提出让温亮扶他去包间休息。

　　温亮以为他要主动投怀送抱，也不顾自己醉得就像个散发酒气的移动酒坛子，撵走了想帮忙的侍者，搀扶着叶真就往包间走。

　　叶真努力维持着撑住温亮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姿势，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演着戏，没注意到黎玉望向自己玩味的眼神。

　　黎玉摆弄了一下手机，对着看似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背影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