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影》北珵

24、第二十四章

　　校门口熙熙攘攘，塞得满满的全都是来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很多车被别在门口，动不了。
　　他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旁边看到了家里的车。
　　还在发呆，被兜里手机的震动给拉了回来。
　　是张叔的电话，牧邵民的司机。他接起来说了声马上就过来，然后挂了电话。

　　“你爸本来打算自己过来接你的，被临时一个会议给挡住了，我就过来了。”
　　外面的好多家长都接到了自己的孩子，很多都是住校生，一周没见，尤其是女孩子，看到父母的那一刻立马就跑了过去。
　　“他生意也很忙，你也别太怪他，推了一个很重要的会，抽出时间来给你过生日呢，开心点。”

　　他们的父母会摸着他们的头，笑嘻嘻的接过手里沉甸甸的书包背在自己肩头，一起朝家走去。
　　“这个礼物是你同学送你的吗，真好看，看来在学校适应的很不错。”
　　没过一会，校门口已经不再拥堵。
　　“他是有对不起你跟你妈妈的地方，但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牧遥打断了。
　　“张叔，走吧。”

　　听到牧遥说这句话，前面开车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转弯的那刹，他看到校门口出走出来了一个人，手里提着个书包，缓缓的走了过来。
　　他的方向是公交站台。
　　是辰阳。

　　之前没怎么注意到，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他就穿着一个不太厚的夹克外套，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穿毛衣。
　　这人是耍帅呢还是感觉不到冷呢？
　　突然间他朝这边看了过来，刚想转头，突然想到这是在车里，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
　　但是在那一瞬间，他们的视线还是碰撞在了一起。
　　右手还是紧紧地抓着车门。
　　心跳的有点快。

　　周末又是晚高峰，等他们到饭店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
　　桌上李向宛跟牧邵民都在，两个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位置。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位置，显得异常空旷。
　　李向宛看见他进来，起身接住了书包，在犹豫要放在哪个椅子上的时候，牧遥已经坐下了。
　　就在李向宛的旁边，跟牧邵民还隔着好几个位置。
　　李向宛刚要开口说什么，被牧遥打断，拉着她的手，“快坐吧。”
　　她又很犹豫的看了眼牧邵民旁边的位置，牧遥再说什么。

　　菜很快就上齐了，满满一大桌子。
　　基本上都是牧遥喜欢吃的。
　　很丰盛。

　　刚往碗里加了几块鱼，就听到牧邵民开口了，“又长大了一岁，不知不觉就长这么大了，都没注意到是哪个瞬间就已经比我高很多了，”说完给自己杯里倒了酒，“来干一杯，祝你以后顺顺利利，”说着就拿起了酒杯。
　　牧遥听到这话后端起自己面前的橙汁，跟他碰了下。
　　李向宛也端起杯，碰了下。
　　一口喝完就又继续剥着婉里的龙虾。
　　然后悄悄放在了牧遥面前的碗里。

　　可能是已经习惯亦或者是已经麻木，餐桌上这种氛围好像不知从何时起，就深深烙刻在这个家。
　　可能是今天他生日的缘故，还偶尔有说那么几句话。
　　吃完饭切完蛋糕后，牧邵民拿出一个很大的盒子，是一块拼图，估计得有上千块，还有一个最新款的手机。
　　看着那个拼图，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他还记得。

　　小的时候拼拼图总是拼不好，没有耐心就开始哭，然后一股脑都给掀翻在地上。
　　这会儿牧邵民就走过来，边笑着然后很耐心的都捡起来，接着抱着他放在自己腿上，手把手教他怎么拼，哪块应该拼在哪，都有哪些技巧。
　　技巧是没有听懂的，拼图是都拼完了。
　　那会儿，他们一起，拼了一副又一副。
　　等稍微大点能自己独立拼成的时候，牧邵民下班就坐在一旁看着他拼。

　　他的房间隔壁有一间房，专门是放拼的拼图乐高这些。
　　这是在牧邵民发现他对拼图极度感兴趣，拼了好几幅后，专门为他打造的。不仅仅是拼图，还有从小到大的各种手工作品，自己独立完成的，他们一起完成的，都有。
　　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在柜子上面。
　　而这间房，也挺久没有打开过了。

　　太久远的记忆了。
　　眼眶微微发胀。
　　牧遥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等会儿我送你回家，”牧邵民对他说。
　　牧遥点了点头。

　　“那妈妈晚点回家，你回去了就早点休息，”李向宛整了牧遥的衣领说道。
　　吃完饭李向宛还有一个学生的晚课得上，刚收拾完东西，还没等走出去，牧邵民的电话就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关掉，紧接着又进来了。

　　他犹豫了下，接通了。
　　”宝宝不小心被开水给烫到了，你快点回来，我现在带他去医院，“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很焦急的样子。
　　包间太过安静了，声音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向宛拢了拢衣服，“一会回去的时候自己注意安全，不想看书了就早点睡觉，不用等我，”说完就拎起桌上的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牧遥活动了下自己僵硬的后背，起身，朝门口走去。
　　“车就在底下，你张叔在底下，我，”还没说完，就被牧遥打断了。
　　他往出去走的时候，留下来句不需要。
　　牧邵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已经看不到牧遥的背影了。

　　拼图盒安安静静的躺在桌子上，上面放着那个手机。
　　桌上的残留下来的食物，渐渐跟这盒子融为一体，显得异常诡异。
　　房间只剩下牧邵民一个。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疼痛感并没有因此而缓解。

　　晚上又起风了。
　　这会儿大街上没有什么人，太冷了，都不愿意出来。
　　路灯是暖黄色的，挺亮的，但是不暖。
　　它终究是没有给街上这抹飘荡着的灵魂一点点慰藉。
　　哪怕是一点点。

　　牧邵民的车追上来的时候，牧遥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他想自己走走。
　　天气挺冷的，他也就鼻尖冻得有点疼。
　　车窗被降了下来，对方在说着什么，牧遥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很烦躁。
　　无比聒噪。

　　他那样双手插兜里走着，车缓缓跟着。
　　牧邵民的手机也一直响着。
　　牧邵民下车拉住他的胳膊，被他给甩开了。
　　说什么他也没听见。
　　头又开始疼了，脑子里好多声音在响。
　　他分辨不出哪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声音越来越响，慢慢变得尖锐起来。
　　他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牧邵民的车终于是开走了。
　　但是脑子里的声音并没有停下来。
　　头疼。
　　要炸了一样。

　　就这样一直走在，一直走着。
　　他不知道要往哪走，要怎么走。
　　哦，对，得回家。
　　但是家在哪，记忆怎么开始模糊了。
　　脑袋还是很晕，很疼。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就只是顺着路，往前走往前走。
　　对面走过来好几个人，他看到了。
　　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一个人问了他一句话，问的什么没有听清，他下意识就摇了摇头。
　　然后又打算往前走。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帮助吗？”有人扶了一下他的胳膊，这次终于听清了。
　　牧遥强忍着晕眩，缓缓的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
　　本来打算用手表示的，可能是冻僵了，没有掏出来。
　　说完就走了前去。

　　那几个路人又扭头看了一眼，很犹豫要不要再问下。
　　“他的脸色很不好啊，怎么那么白，惨白，”其中一个小姑娘说道。
　　“不仅仅是脸色，嘴唇都没有什么颜色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另一个人也问道。
　　“他走路，我怎么感觉也摇摇晃晃的呢？”边说边看着往前走的哪个人。
　　“这路上现在没多少人，他还穿着校服，是个学生，这样会不会遇到危险啊？”
　　“对啊。”

　　正当几个人犹豫要不要跟上前去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生看着那边说道：“哦不用了，没事了，接他的人来了。”
　　众人都回过头去，一个年龄相仿的男生，骑着自行车，停到他的面前。
　　然后那个男生抬头看着他，骑自行车的男生把脑袋往前伸了下，在问他。
　　两个人在说着什么。
　　“太好了，那就没事了，咱们走吧，”那个小姑娘开口道，连语气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辰阳晚上在修理店帮了会忙，刚要走的时候有人要买几个零件，说是急用，车现在过不来，问能不能送过来。
　　是常客，没有拒绝的道理。
　　本来李叔是打算自己送过去的，但是天气晚，也冷，他腿也不好，这种天气容易腿疼，辰阳就说他给送过去，送完就直接回家了。
　　那段距离还是挺远的，送过去已经不早了。
　　过来的时候本来打算绕小路，但是路口正在施工，被一辆挖掘机给挡住了，他就又转头顺着大路走了。

　　路上车少，骑着自行车很冷，所以他蹬的很快。
　　走到一半的时候余光中瞥见了一个人影，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背着个包，走在上面的人行道上。
　　本来也没有注意什么。
　　等骑出去一段路后猛然意识到什么，在脑子还在考虑的时候，手已经将自行车头扭了个方向，折了回去。
　　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少年低着头，双手插在兜里，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眼睛一直盯着脚看。
　　头发有点长了，快要长到眼睛那里了。
　　不知是冻得还是暖黄色路灯照着的原因，脸色很白，惨白，看着没有一点血色，嘴唇也一样。
　　脚步虚浮，一下一下踩不稳的感觉。
　　但是他的背挺得很直，书包规规矩矩的背在背上。
　　倔强中带着点失落和可怜。
　　辰阳把自行车停在他面前。

　　晚风从树上带了些许残存的树叶，轻轻卷下来，落到了地上，和少年的肩头。
　　路灯给这个场景又加了层不一样的氛围。
　　像恋人的梦，婉转又缠绵。
　　就那样站了好几分钟，牧遥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辰阳穿着件薄棉衣，里面应该是件保暖打底，牛仔裤，一只脚撑在地上，就那样偏头看着他。
　　终于回过神来了。
　　辰阳看到他眼睛的变化，知道才对方从自己刚刚的情绪中抽出来了。
　　他刚过来的时候问了半天，就那样看着他，牧遥一点点反应。
　　不过这会儿他再没有出声，也是那个静静的看着他。

　　回过神来后，他有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
　　还在回忆发生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对方开口了：“钥匙又丢了？”
　　看着眼前努力寻找措辞的人，辰阳忍住没让嘴角上扬，把车停好后站在牧遥面前。
　　牧遥还没回答上一句，又听到对方问：“你火气挺大的，这种天气就穿个校服。”
　　然后牧遥就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又看了对方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其实本来外面还有一件厚外套的，出来不知道扔在哪了还是压根就没有从酒店带出来。
　　他不知道，忘记了。
　　风越来越大了，很冷。

　　辰阳看着眼前抿着嘴一言不发的人，抬手脱下自己外面穿的那件。
　　“书包摘掉，”辰阳出声道。
　　反应了好几秒钟，牧遥才慢慢抬手，打算把书包从肩上摘下去。
　　看着对方慢吞吞的动作，辰阳直接一只手提住书包上面的提手，往上一扯一拉，书包从背上下来了。
　　他把书包塞进牧遥怀里，抖了下衣服，然后披在了他肩膀上。
　　紧接着提起怀里的书包，说了句：“衣服穿好。”
　　然后把书包扔进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

　　穿好衣服后，就站在那不动了。
　　辰阳又问道：“家里有人吗？”
　　牧遥摇了摇头。
　　又问了句要不要回家，得到的回应还是摇了摇头。
　　辰阳一个抬腿跨上自行车，用下巴指了指后座，说了句上来。

　　天气冷，加上有风，还骑着车，风更是肆无忌惮的刮到了辰阳的脸上。
　　有点疼。
　　后座的人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缩在一起，不知是冷的还是什么缘故，一直轻轻的颤抖着。
　　他加快脚步，有些地方甚至是站起来瞪着，赶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