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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前后,情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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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千轻注视着宇文邕远去的背影,不觉出神。
就这样轻易过关了吗?
他要她做挡箭牌,却什么都没说明白,只叫她与他假意恩爱,就完事了?
冉千轻轻笑一声。堂堂大司空,要什么样的女子为妻都可以,为何偏偏选中了她?
她漫步至窗前,一丝愁绪,几分悲凉,日暮西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最后一抹光芒渐渐靠近后山剪影,黑暗与光明在刹那间相互吞噬、彼此融合,最终,光明沉入无尽黑夜,只余天边几缕残霞。
她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宇文护一石二鸟的计谋。
的确,她既是宇文护的义女,又是尚书府的千金。身份尊贵,自然令人巴结讨好,但若宇文邕不宠她,便会落人口实。
恰如那抹夕阳,终究敌不过宇文护这片黑暗的笼罩,只能在沦陷前发出最后的、徒劳的光芒。
然而,宇文邕亦非等闲之辈。他让她人前假装恩爱,人后分道扬镳,一方面保全府中上下千余性命,一方面又能不得罪宇文护与尚书府。
这同样是一箭双雕之策。
冉千轻不由得唇角微扬,指尖轻叩桌面,另一手托腮沉思。
宇文邕现下只在意是否会成为众矢之的。在她强大的光环下,他想要守护的人才能苟且生存。
"夫人。"笑颜红着脸走近,见冉千轻坐在地上,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很快恢复如常,意味深长地笑着。
"大人与夫人可真恩爱,大人才刚下朝,就急匆匆来寻夫人,还与夫人做......"笑颜眼中满是暧昧,双手比划着,一边指着她凌乱的衣领。
冉千轻一时茫然,直到低头看见自己衣衫不整才恍然大悟。
笑颜继续道:"大人临走前还嘱咐奴婢要厨房送些补身汤水给您呢。"
补身......
她心中暗骂宇文邕这个混账!
"呃,那个,夫人要的麻绳、铁钩和水桶都已送来。"笑颜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冉千轻满脸无奈。
原本打算反将宇文邕一军,没想到他倒先她一步。
"你还是将它们送回去吧,我不需要了。"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陌生通报:"清墨夫人驾到!"
清墨夫人?那是谁?
冉千轻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心下微紧。
探头望去,果见一群人正朝此处走来。
笑颜听到动静,看了冉千轻一眼,连忙出去查看。
她刚迈出殿门,只见一群人已步入院中。看清为首之人,笑颜先是一震,随即行礼道:"奴婢笑颜,参见清墨夫人。"
那位清墨夫人冷冷扫了笑颜一眼,目光随即落在冉千轻身上。
清墨上下打量着冉千轻,眼中流露出轻蔑之意:"你就是前几日大人新娶的侧室夫人?"
冉千轻含笑点头,一边低声询问笑颜:"她究竟是谁?"
"回夫人,这是大人的小妾。"笑颜战战兢兢道。
冉千轻沉着问道:"背景?"
笑颜愣了下,才缓缓回答:"遥倾楼的花魁。"
"知道了。"冉千轻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那就好办了。
眼前的清墨夫人衣着华丽,彩绣辉煌,宛如仙子。头戴朝阳璎珞孔雀簪,贵气逼人。身着翡翠散花洋绉抹胸,肌肤如凝脂,确是罕见的美人。
"哼,府中传言,大人新娶的侧室夫人仿若天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清墨放肆大笑,目中无人。
"你......"一旁的笑颜气得欲言又止,却被冉千轻拉住。
冉千轻展颜一笑:"哦,是吗?你真觉得你说得对?"
清墨警觉地后退一步:"冉千轻,你什么意思?"
"无甚意思,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论身份,你不过是遥倾楼的花魁,而我,既是大冢宰义女,又是当朝尚书长女。论地位,你仅是小妾,我却是夫人。你觉得,一个小小妾室也配在此对侧室夫人说三道四?"
清墨脸色霎时难看至极。
冉千轻正幸灾乐祸,殿外奴才又一次高声通报:
"炎清夫人驾到、珞璃夫人驾到!"
冉千轻心头一震,又来了。
汲取前车之鉴,她连忙拉过笑颜。笑颜会意,急忙在她耳边低语:"炎清夫人是兵部侍郎千金,珞璃夫人是御史大夫千金,二人皆为小妾。"
冉千轻心中有数,笑容更加自然从容。
"哟,这就是那位名震四方的冉千轻?果然如传闻所言,不过尔尔。"炎清笑盈盈地走来。
只见她身着淡蓝华服,外披白纱,锁骨清晰可见。裙摆如水波流动,似天外飞仙。容貌虽美,性子却刁蛮。
"哦?传言怎么说的?"冉千轻轻拨两鬓碎发,佯装好奇。
"传言说你虽为大冢宰义女、当朝尚书次女,却不过是个恃宠生娇的草包。"炎清冷笑道。
冉千轻暗忖,这炎清不是易与之辈,言辞尖锐异常。
魁白殿外,风雪迷漫;殿内,暗流涌动。
清墨见炎清有力反驳冉千轻,方才熄灭的气焰顿时复燃。
"我说吧,炎姐姐幸好你也这么认为,这贱人实在可恶,竟敢勾引大人。"清墨一脸谄媚,向炎清靠拢。
"就你一身素装,大人还会留恋这残破魁白殿?痴心妄想!"炎清狞笑道。
清墨也随声附和:"对啊,杨姐姐那边刚失了骨肉,大人都未多加关怀,凭你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杨姐姐恐怕就是因为李娥姿的缘故才没了孩子吧,哈哈哈哈......"
"你......"笑颜正欲开口。
此时,一直沉默的珞璃终于忍不住出声调停:"姐姐们,妹妹看着你们这般争执也甚是心疼。同处一屋檐下,何必伤了和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一句话,成功引起了冉千轻的注意。
只见珞璃身着淡粉宫装,气质淡雅出尘。宽大裙摆拖曳身后,朴素大方。墨玉般青丝简单挽成灵蛇髻。若说她"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倒也贴切。
珞璃这一番话,顿时让殿内争吵戛然而止。
冉千轻见局势有变,便以静制动,从梳妆台上取来檀木梳把玩着。
炎清上下打量着她:"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呸!"
冉千轻瞥了她一眼,不予回应,低头继续摆弄手中梳子。
炎清见她不应声,抿嘴而笑。倒是她身旁一个丫鬟愤然道:"我们夫人问你话呢,你耳聋了吗?入府前没学过规矩?"
冉千轻听罢,慢条斯理地放下梳子,斜睨那丫鬟一眼,轻笑道:"恕我孤陋寡闻,竟不知大司空府的规矩是连小妾丫鬟也可对侧室夫人大呼小叫的?"
她抬眸冷冷扫过那丫鬟,喝道:"笑颜!"
"奴婢在。"笑颜应声上前。
"去,给我掌她的嘴。"冉千轻厉声命令。
清墨却轻笑一声:"你给我住手!"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笑颜的手,反手朝笑颜脸上扇去。
冉千轻目睹全过程,却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那一掌重重落在笑颜脸上。
那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打在她自己脸上。
敢动她的人,必死无疑。
冉千轻可以容忍他人伤害自己,也可以忍受他人羞辱、殴打自己,但若有人敢动她的下人、她的奴婢,她绝不宽恕。
"你以为凭大冢宰赐婚就真成了侧室夫人?大冢宰在我大周,也不过是臣子罢了。看你还遮着面纱,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来人,把她面纱取下!"炎清更加放肆。
冉千轻似乎毫不在意,淡然一笑,上前就给了炎清一记响亮耳光。
炎清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正欲还手之际,门外又传来一声高亢通报:
"大人驾到!"
刹那间,殿内鸦雀无声。
宇文邕的身影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刺入殿中。他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冷峻如霜。
"大人!"众人齐声问候,脸上惊慌失措。
宇文邕目光如炬,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冉千轻身上,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冉千轻心中一动,暗忖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她一把拉过笑颜,指着她红肿的脸颊,轻声哽咽道:"大人,您看,他们欺负我的丫鬟......"
话音未落,炎清急忙上前辩解:"大人,是她先不尊重我们,我们只是教训教训不懂规矩的丫头。"
宇文邕眉峰微蹙,忽然注意到冉千轻身着素白,眼中怒意更甚:"你怎么穿成这样?"
冉千轻眼中泪光闪烁,娇声道:"大人对我那般冷淡,小女子心中悲怆,故而穿白以示哀思。妾身原是不想扰大人清净,不料这些姐妹却突然前来寻衅。"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楚楚可怜:"妾身初来乍到,也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要遭此欺凌。若非大人及时赶到,只怕妾身今日难逃厄运。"
这番话如同春风拂过冰河,看似温柔,实则暗藏锋芒。
宇文邕眸光微闪,似乎看出了她的用意,却也明白此时不配合她,便是自毁局面。
他沉默片刻,突然大喝一声:"放肆!"
这一声犹如惊雷,震得众人心惊胆战。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欺侮本司空的正妻?"宇文邕声若寒冰。
"正妻?"几位妾室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哼,尔等不过是本司空选入府中的侍妾,冉氏却是本司空明媒正娶的夫人,论身份地位,岂是你们可比?"宇文邕冷冷道。
炎清和清墨顿时面如土色,连忙跪地求饶:"大人明鉴,我等不知夫人身份尊贵,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宇文邕面无表情:"既然知错,就领罚去吧。从今日起,炎清、清墨禁足三月,不得出门半步。珞璃虽未直接参与,但也未曾劝阻,罚俸一月。"
"是,大人。"三人齐声应道,不敢再有半分不满。
待三人退下,魁白殿内只余冉千轻、宇文邕和笑颜。
宇文邕转向冉千轻,目光复杂:"你倒是会借机生事。"
冉千轻莞尔一笑:"大人不是说了吗,人前夫妻恩爱。妾身不过是遵从大人的旨意罢了。"
宇文邕深深看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何突然回来?"
冉千轻微微一怔:"为何?"
"府中有人报信,说你一身素白,前往澄碧湖,还命人准备麻绳铁钩。"宇文邕轻声道,"有人以为你要寻短见。"
冉千轻愕然,随即失笑:"大人真是关心则乱。我不过是想去钓鱼解闷罢了。"
宇文邕不置可否,只道:"改日再谈。今夜,我会留宿于此。"
冉千轻心头一跳:"大人这是何意?"
"自然是给那些多嘴之人一个交代。"宇文邕淡淡道,"人前恩爱,不是你我的约定吗?"
冉千轻哑然。看来这场戏,演得比她想象中更为复杂。
夜色渐浓,魁白殿中烛火摇曳。一场权力的角逐才刚刚开始,而冉千轻与宇文邕,不过是棋盘上互相试探的两枚棋子。
只是不知,到最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