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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旧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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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林凤拾看到了大火熊熊的山门,父亲和各位长老站在火海里一同迎敌,许多人不明真相地讨伐他们,武林众侠士丑恶的嘴脸被烈火扭曲成野兽的模样,幼小的自己被管家簇拥着从后门离开…
辗转十几年的命运,自己苟且偷生这么久,还是要终结在自己二十岁这一年吗。
还是,摔死的…哈哈哈,他天月教的名头还没让更多人知道,教主就在打趴了七个武林掌门后摔死了,多么可笑。左丘月那家伙,也不知要怎么笑自己,若非地形不利,他怎会这般狼狈,他和左丘月真是天生的仇家,天生的对头。林凤拾想道。
就在这时,天旋地转间,他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揽住自己的后背。自己即将坠落的身躯一大半悬在悬崖上空,腰背处被一人接住抱在手臂上,止住他的坠落。
他极度绝望与惊吓和惊喜交加的刺激里,只看到上方左丘月轻蔑地俯视自己,眼底蓄满挑衅意味,抱着自己腰背的手掌却抓紧了三分。纵然对方表情蔑视,他却看到凌乱发丝间一双像鹿一样纯澈的眸子。一个恶霸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睛?他没想明白,就此却因为大惊大喜而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间,林凤拾做了一个梦。这个梦的场景他之前梦见过好几次,然而里头除了自己的人还是第一次梦到。梦里自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百姓,住在一片茂密的竹林里,在和对面一个青白色衣服的男人喝茶。他给对方倒了一杯茶,对方轻笑着将手抚上他的手背,他便与他握紧了手。窗外好像阳光非常明媚的样子,男人过了一会坐了过来,挨近自己,将头放在自己肩上。他侧过头去看,吓了一跳。
梦里靠着自己的男人,长得和左丘月一模一样。左丘月的模样他不肯否认,小时候那一面他就觉得这混混长得怎么和个女人一样,非常秀丽。然而秀气归秀气,这个恶霸的作风和他的长相完全搭不上半点边,狂妄乖张地要命,白瞎他那好皮囊,只差配一副恶鬼的嘴脸。相比梦里的左丘月,这副容貌在他身上就适宜多了,可越发显得古怪与吓人,可不管他意识里是否被吓着,梦还在继续,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和左丘月穿过竹林,来到竹林深处一方湖泊边,左丘月说他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湖泊边上,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白鹿化成的人形,自己还是神仙。梦里的自己明显不信,大笑起来,调侃了梦里的左丘月好几句。
梦里的左丘月性格也与现实中的左丘月大不相同,温柔和煦,全然没有一点点睥睨江湖的狂傲气势。不过他能梦到自己和左丘月同处一室已经非常离奇,现实里都是你追我打的冤家对头,缘何到了梦里反而反了反?也对,梦都是反的。所以林凤拾直到梦见左丘月和自己漫步在竹林有说有笑之后自己醒来,他一直都是非常迷惑的。
醒来第一句,便是左丘月讥笑地调侃:“你刚才叫了我两次名字,很高兴似地,怎么,在梦里与我以身相许了么?”
林凤拾狠狠剜他一眼,又想到梦里好像二人相处确实和这四个字差不多,怪异之余不知为何就没有发起火来。猛然坐起,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座马车中。马车宽敞无比,不算颠簸,只有左丘月一人翘着腿坐在其中,一旁小案上点了香,林凤拾却不合时宜地头痛起来。左丘月扔给他一样东西,林凤拾躺着接了,是那把之前遗落的剑。剑身被擦得很干净,林凤拾在寒光闪烁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略显疲惫的双眼。他收剑回鞘,阴沉地开了口:“你要带本座去哪?”
“把你卖给武林众人,向他们邀功。”左丘月道,一手掏了半壶酒喝了起来。林凤拾不喜欢这样的对话,抬手就是朝左丘月下颌打去,左丘月格挡开来,两人在车内又开始拆起招来。左丘月仍旧拿一只手和他打,另外一只手不慌不忙继续端着酒壶喝酒,还端了过来问他喝不喝。林凤拾不耐烦他这样轻蔑的举动,直接抽了剑出来一下子架在他脖子上。
哐当一下,酒壶砸在马车的地面上,碎成几瓣,酒液淌了一地。
前面有车夫往回瞅了两眼,左丘月喊到:“没事,没事。”
“我救了你,又帮你捡了剑,你就是要这样对我?这可是中原最好的黄酒,因为你我洒了半壶,你说可不可惜。”我左丘月笑吟吟地再一次要推开指着自己的剑尖,林凤拾也确实顺势将剑移开,却慢慢划向左丘月的胸膛,抵着他的心口。
“这里,”他看着左丘月,眼神森冷至极,剑尖往前伸了半寸,就要刺破对方的衣料,“下次我不会失手。”
林凤拾就这样凝视着对方,瞅见对方脸颊边终于滑落的一小粒汗珠,然后迅速收了剑,从马车一侧开着的车窗一跃而出。
左丘月在身后骂了句什么,林凤拾没有听清,他估摸一下现在的方位,应该还是在勋阳城附近,他摸摸身上没有什么异常,骨头没断,腿脚灵活,也没有隐隐的内痛,看来悬崖上磕碰的那两下虽然疼痛却没给他造成实质的伤害。看着天色已晚,他摸索着去找客栈,准备去那借宿一宿。
郧阳府地处四川、湖北、陕西、河南四省交界之区,方圆千余里,北倚秦巴山脉,南抵夷陵,境内山溪众多,汉水及其支流蜿蜒其中。也是因为其处于省际交汇处,长期封闭落后,因而国家统治力量也相对薄弱,再加上气候适宜,物产较丰,土地空旷,这里犹如世外桃源,虽然几里才能看见一家酒楼,但好就好在里头人少,不会有认识他的多生是非,林凤拾直接进去一家,问店小二要房要锁住下了。
到了接近子夜的时候,林凤拾夜起解手,突然想到今天白天实在太累直接睡下了,也没来得及沐浴,想下楼问店家打点水来,刚下到楼梯口就听见二楼靠外面第一个隔间里一个熟悉的名字。
“单高迁被那魔头杀了。”有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那魔头,刚从……出来,他…,红桂山庄那小子也来了…”声音说到重点就压了下去,林凤拾阴着脸正在思索自己要不要继续听下去,事实上他根本不屑去理会这些蝇营狗苟之人,带着蔑视群软弱之人的轻笑正要踏上楼梯,忽然店小二迎了上来。
店小二一抬头看到楼梯上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想到是白天来要住房的客官,脚步顿了一下,有点意外这么晚了他还没歇息,但仍旧笑眯眯地迎上来,开了口:“这位客官,您有什么需要的?”店小二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句直接引地隔间被拉开一条门缝,有人朝这里探一眼。
只一眼,那人便惊呼起来:“那,门外是那个魔头!他,他怎么在这…”与此同时,几扇隔间门全被打开,许多持刀持枪的人一齐跳了出来。
林凤拾回头一看,真不巧,附近连着四五个隔间都是他们的人,一共三十来个,个个抄着家伙。大多都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汉子,目眦欲裂地看着自己。
他在这一瞬间甚至怀疑起了这家客栈实际上的真正面目。
是江湖草莽开的黑店吧?
可容不得他想太多,三十来人皆目光锁住了他。
“客官老爷们…”店小二话还未说完,林凤拾早已将剑身往他身上一甩,店小二后背受到一击,径直朝跃出的人堆里摔去。一群人乌泱泱的被他乱了阵脚,有躲闪的,有扶人的,林凤拾趁机推开二楼开着的一线格窗跳了出去。
“一群老头子喜欢在人挤人的地方打架,本座可不奉陪。”他跳到平地上,楼上一二十人皆顺着楼梯往下冲,当是时午夜时分,这小城郊昏暗的客栈外热闹非常。掌柜在后头喊着“侠客慢走”急吼吼让店小二等人都下楼出去了赶紧将门窗紧闭。武林的事情他们不想掺合,听方才杂碎的话语里说楼下还有个大人物,好像是个魔教中人,人人欲诛之而后快。
“都是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怎么就选了我们这个地方。”店小儿脸色比哭还难看。
“别让他们进来了,我这店可赔不起呐。”掌柜顶着门把门给上锁了。
外头,林凤拾站在客栈外头招旗旁的参天大树边,抱臂看着众人。众人围成一个半圆形大圈,慢慢向林凤拾靠近。
一只夜枭划过身后寂静的草野。
“子夜了,”林凤拾抱着剑,“众侠士可挑错了时候啊。”
“竖子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能把你拿下!你这小子怕不是怂了想休战?我们,三十五条好汉,为镜林派,倚峡堂,名剑山庄,五虎门,海沙帮,鹰爪门,雁行门报仇!我,名剑大弟子,来替天行道,替师父拿下你项上人头!”他一口气说了七个名字,都是林凤拾白日里杀掉的掌门之派。林凤拾基本上一个不认识,就知道一个镜林派一个名剑山庄,听着这陈述有点发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座杀了就是杀了,还要管尔等是哪个派别?不必有礼自报家门!”
“你别嚣张!”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我是倚峡堂大弟子,今日师父本欲带我出门,我却跟着师姐上山采药了……”话语间有了哭腔,“要不是…要不是…”
“我是五虎门大弟子,师父不在了,我必定要替他报仇!此仇不报,我枉为五虎弟子之首!”又有个声音高高地传来。
“海沙帮誓要拿下你项上人头!”
“鹰爪门替天行道!”
“雁行门与这魔头势不两立!”一阵阵高呼此起彼伏地涌来,淹没了夜色,也掀起了众人的高昂志气。林凤拾毫无惧色,一下子往前走,站在了月光里。
月光下,他高大,伟岸,眉目有种特别的英俊,好看是好看,可组合在一起就是感觉不太似人。
在场的人都有看得点呆了。
他们感觉,面前的林凤拾此刻看上去特别像某种即将嗜血的邪兽,这种迷人的英俊只是邪兽进攻前的迷惑。
“说完了吗?”他声音有点得意,“说完了到本座了。”可就在这时,斜刺里视线中冲过来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往他脑门上打来。与此同时,林凤拾早就预料到一样单手抬起,接住了那东西扔在一边,同时也扭住那冲来之人的臂膀。他低眉看到那是方才鹰爪门的人,不过对他来说也无甚关系,因为下一秒这人就在他手里扭曲挣扎,发出阵阵惨叫。
跟着他的步伐如号令一样冲来的众人纷纷停下了,面面相觑,只看着林凤拾手中那人迅速皮肤溃烂,冒出阵阵青烟,仿佛被大火灼烧一样,生不如死。
“方才本座有意要将家门报与你们,可你们不听,这个人,”林凤拾将他往地上一扔,那人“骨碌碌”滚了两下之后在地上停住了,仰面朝天,嘴巴大张着,眼窝面颊凹陷,完全是被火烧死的模样。
“知道为什么叫天月教吗?”林凤拾嫌弃一般擦擦手,“知道为什么是被大火烧死的模样吗?”
天月教,即拿夜晚月亮的能量赋予自己修为的教派,只要他林凤拾想杀谁而肢体接触碰到谁,谁就会感受到大火灼烧的感觉。
而为什么是大火灼烧的感觉,这是林凤拾的私心,为了给父辈报仇,他要让在场每一个曾经的参与者体会到被大火烧死的感觉。
在场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们的面色给了林凤拾答案。
清一色的惊惧,疑虑。
“没错,本座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林凤拾阴恻恻道,收了长剑,眉目在皎洁的月色下邪气动人,整个人犹如一只黑色的鬼魅,一步步向众人逼近,“本座复仇,十年不晚。尔等喽啰不过死了几个师父,就这般哭天喊地,实在是可笑至极!十年前金陵梅花山的大火,都会在尔等身上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