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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不可为而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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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泉从老宅出来,远离沈月渠那恼人的温柔和劝哄,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心里仍酸涩不已。
老宅地理位置优越,周边是静谧的市区老洋房和遍地的文艺小店,她走了二十分钟,看到一家没什么人又有大大落地窗的咖啡店,便进去点了杯咖啡坐在窗下发呆晒太阳。
他真的离婚了,还想跟自己结婚,消失这么多天,沈月渠只在她发了酒吧朋友圈的第二天一早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叫她以沈心悦为鉴,大晚上不要出去喝酒,又说自己过几天回来。她压根没回他,他也就不再联系。
她以为他们是分手了,以为他叫她好好想想不过是气话,谁知道他不声不响为他们的未来铺路去了,而她规划的未来里,根本没有他……
萍姨必定是知道了,她到底是沈月渠的家人,自然以沈月渠的需求为先,即便不那么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还要给他当说客。
那么沈心悦知不知道?她会不会为父母离婚伤心?她如果知道是自己认为的好姐姐破坏了自己的家庭,她能接受吗?这怎么接受呢?
沈月渠这么认真,不可能随随便便答应自己分手的要求了,那么她要怎么办?
一切彷佛回到原点,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总在她以为他已经放弃自己的时候,他再次出现,不容拒绝地告诉她,自己势在必得。
对着沈月渠,她总有股无能为力感,他日常算是很尊重她的想法了,可只要他认定的事,就一定会达到他想要的结果,这大概事他生意成功的原因,汪泉总是拿这种意志坚定的人毫无办法。
那么,如果自己真的不顾一切,就答应他了呢?
最难以面对的一关是父母,她的父母在小镇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辈子挺直腰杆活着,教育子女也是要求行得正,坐得端。
如果知道自己嫁给有快二十岁的女儿的离异老男人,哪怕他有钱有势,也会被气个半死吧,尤其知道她伤风败俗在先,估计宁愿她嫁不出去也比丢人现眼强。
而最根本的问题,她很清楚,不在任何人身上。
她不是怯懦胆小之人,但对沈月渠的勇敢,彷佛在当初莫干山那一吻的孤注一掷里用尽,此后日渐衰竭,如今哪怕沈月渠捧着身家来求婚,她也迈不出那一步了。
本就是一段浮光掠影的梦,现在相安无事地结束,还能留存一段美好回忆。可若是贪心不足,自己那些蠢蠢欲动的纠结和自我拉扯,不止会葬送感情,磋磨到相看两相厌的地步,更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她讨厌失控的自己,也害怕这样的自己,那些在一起时控制不住的邪恶想法和嗡嗡的头脑,加速的心跳,自卑又自厌的情绪,让她只想逃离一切,找回理智,安稳度日。
汪泉其实是个很有好奇心,喜欢改变的人,喜欢在无聊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追求一些刺激的事;喜欢看不一样的书和电影,看过的少有再重温;喜欢满世界跑看不一样的风景,看别人如何过不一样的生活;翻译是一个相对枯燥的工作,所以她放弃繁冗复杂的笔译,果断选择口译,最起码大多数时候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还能去不同的地方参加不同的会议,比一天到晚坐在书桌前强。
即便如此,语言学习的过程也足够让她感觉疲乏,到了真正练习翻译的时候,就是不厌其烦、夜以继日的重复,直到脑和嘴的配合成为刻在骨子里的后天条件反射,而这些练习早跟以往用天赋轻松撑起的基础学习不同,是任谁也逃不掉的重复。要不是她也没其它拿得出手的能力,估计早就跟这行分道扬镳了。
她这种品质,说好听点是热爱生活,积极向上,说难听点就是朝三暮四,浮躁贪懒。
她也确实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高尚的追求和信仰,只想惬意人生罢了。
但偏偏人都有两面,汪泉在有些方面又保守得可怕,巴不得永远一成不变,她爱各种各样的杯子但从不收集,自己手边用的一旦开始用了,不破就不会换;她的朋友都是多年老友,后来也有认识很多新朋友,但总少了年少相识的基石带来的一分纯真和肆无忌惮,这也是不太亲人的她跟林萧然一见如故,而沈月渠在一开始莫名吸引她的原因——她对他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她常听的歌总是过去那些,甚至爱的明星也是已经去世的巨星;她不爱搬家,不爱动荡和麻烦。
所以很多事,她又爱一如既往,岁月安稳。
工作后的汪泉已经收起了大半叛逆和随心所欲,大部分真实的反骨都隐藏在浅浅上扬的嘴角和客气的寒暄之下,但那些自我到底是就此腐烂,消融于岁月,还是在酝酿发酵,等待某一日破土而出,什么时候出,一切都不得而知。连汪泉自己都不清楚,可如今她大抵知道,他们是会出来的。
她终究有个自由的灵魂。
沈月渠拥有能够让她摆脱世俗,完全自由的资本,但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因此感到放心,反而隐隐有种坠入更深的深渊之感,世俗的枷锁她尚能挣脱,但沈月渠的,她是永远也逃不出的。
而她一旦踏入,到底是自由还是自缚,无人得知,无人能保证,沈月渠也不能。
这样莫名的恐惧,别说沈月渠,只怕身边任何人都难以理解。由内到外的一切,都让汪泉认识到不该再继续,她是从不做计划的人,随心所欲只靠直觉告诉她一切。如今时间到了,她的直觉告诉她,离开是最正确和自由的决定。
她遵从内心。
咖啡喝了一半就已经凉了,汪泉嫌冷不再喝,但犹豫就此回家还是在外面闲逛,林萧然刚好打来电话。那一晚他送汪泉回家后,第二天不放心又打了电话,只是汪泉告诉他一概无事,自己很好。
终究是私事,还是不能拿上台面来讲的私事,林萧然不好再劝,只当她仍要留在沈月渠身边,颇有些黯然地挂断,后面也没有再联系。
汪泉倒是没多想,他们本就联系得不算频繁,林萧然再来电话,她也只当是寻常问候。谁知道他一开口便招呼。
“小学妹,恭喜啊,你心想事成,终成眷属。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啊。”
汪泉自动忽略林萧然时不时冒出的一丝油腻社会属性,疑惑道:“学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萧然当汪泉低调害羞,“你也别瞒着我了,沈总离婚的事整个圈子谁不知道,光是投资被影响的就快占了半个互联网了,更别提海外。夫妻店分家,不容易啊,沈总对你还是挺真心的。”
……汪泉忘了这一茬,他知道沈月渠离婚不容易,但离婚也不至于要影响业务吧?这下自己不成了千古罪人,说起来是为自己离婚,那她难不成真的要对他负责?等等……
“大家都知道我跟他……”汪泉简直吓出一身冷汗。
“没有没有,”林萧然懂她的担忧,立马澄清,“外界只知道沈总离婚,但他总归不是无缘无故离婚啊,离得元气大伤的。都在传言沈总为了小女友离婚,把人保护得滴水不漏,谁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这不是知道嘛,就来恭喜恭喜你。”
汪泉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林萧然又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泄露这个消息,你不想被打扰,我知道的。”
心里轻叹一口气,汪泉回道:“这些空穴来风的话学长就别信了吧,离婚自然是他想离婚,为了谁都是个旗号罢了。还有,我也不是什么神秘女友,我跟他已经分手了。”
“什么?”林萧然不敢置信,想起那天在饭店沈月渠对汪泉的冷眼旁观,那么……怕是小女友另有其人,沈月渠要么喜新厌旧要么脚踏几条船罢了,他们这些人养着三四个都算少的了,他竟然把沈月渠一时的真心当真,以为他对汪泉是一心一意的了。
他这时来恭喜汪泉无异于往她伤口上撒盐,林萧然自以为闹了个乌龙又尴尬又后悔,赶忙道歉:“对不起,小学妹,我不知道……”
“没事,我没跟你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是那天晚上吗?”
“……第二天。”
林萧然一听,那是真的闹翻了,沈月渠也真的不是为了她离婚的。
他安慰汪泉:“即便是沈总这样看起来风光霁月的,身边也不单纯,花边新闻从来不少,更别提对他蠢蠢欲动的女人了。整个千源办公室有一个算一个,没哪个女的不做梦嫁给他的。就算这次离婚传言是为了小女友,我听说很多女的也跃跃欲试,毕竟有一就有二,沈月渠也不是完全撬不动嘛。你离开了也好,我早劝你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么优秀,会遇见更好的。”
……汪泉听着哪句话都在理,又都不对劲,她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谢谢。”
林萧然看她兴致不高,典型失恋的样子,便问:“你在哪,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汪泉厌倦这真真假假的对话,搪塞他晚上有约了,林萧然才作罢,说后面再约她。
挂了电话汪泉出来,冬天昼短夜长,才三四点就已经有些日落西山的意思,温度也一下子降了好多,正午的阳光再温暖,也转瞬即逝彷佛不曾存在过,连余温都浅淡。
汪泉慢慢悠悠,不看地图,不知道回家具体该走哪条路,不知道回去干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她有些疑惑,明明以前也是这样生活,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迷茫无措,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