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夏》望秋先寒

8、八

　　李皖愣了下，换算了一下那天是周几。
　　那天是周五。
　　“嗯。”李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她的头发完全覆盖背上的蝴蝶骨，长发很稠密，乌黑而柔顺。她外面穿着套了一件棉服，棉服里面是睡衣，围巾被她叠好放在腿上。
　　那位年轻的小警员将目光从本子上挪开，放到了她身上。
　　她应下一声后并没有停顿太久就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周五那天上完公选课，李皖和边玉先回了寝室，她们两个人都要去收拾行李，于是结伴而行。
　　过两天就是圣诞节，这个周末，很多热门餐厅的位置都很难订。
　　李皖踩着为数不多落在地上的枯叶，安静地背着书包，跟边玉走在一起。
　　边玉很忙，她一路都在跟她异国的男朋友聊天，喋喋不休，很有生气。
　　这衬得李皖呆板又温吞。
　　“你什么时候回国呀，我们俩都多久没见了...还有这个时差，我都不想说，每次熬夜都是给你发消息我都打不了视频...你想我吗？”
　　边玉的笑容很甜蜜，像初春微绽的花朵。
　　“可是这个餐厅好难订的...”她的小脸皱在一起，紧巴巴的，有点儿焉，“我去机场接你吧？...啊？为什么不让...好吧，那我在酒店等你...”
　　等边玉挂了电话，就有些闷闷不乐的，李皖想了想，还是宽慰了几句。她不像裴锶媛对边玉那个男朋友不屑一顾，也不像崔轻娴觉得她俩甜蜜过头，她的态度很客观，甚至冷漠过了头。
　　她含蓄地提醒边玉那男的不是好人，却接了边玉满肚子的委屈和火气。
　　或许边玉潜意识里也将李皖当成亲近的人吧。李皖慢慢地讲着事情经过，在心里这样想。边玉的闹脾气，有些小孩子的幼稚，但这份情绪，似乎只对着李皖撒过。
　　所以你因为她冲你发火一怒之下杀了她？
　　如果是给同学讲，那么有些人的脑回路可能会这样想。但坐在李皖面前的警察面不改色，眼神依旧锋利，李皖的话引出了新的嫌疑人，虽然在之后技术部人员也会侦破边玉的手机从而获取边玉的人际关系网络，但由李皖说出来，调查的速度会加快。
　　李皖的心理素质很好，相比她的其他两个舍友，裴锶媛和崔轻娴，她回答问题的速度，回答问题的质量，都更让人满意。

　　李皖的话还在继续讲。

　　边玉很生气。
　　李皖第一次对她男朋友在她心里的重要性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我提醒过边玉，那男的不是好人。”
　　“有什么证据吗？你认识边玉的男朋友？”

　　李皖的思绪被身边的人喊回来，她侧头看去，原来是服务员端了蛋糕上来。
　　四天前关于警察的问话她回忆到这里。李皖抬头朝着闹哄哄的地方看了一眼，菜才上了一半，连经典的三鲜汤都没上，就这么快上蛋糕了。
　　蛋糕很大，摆了四十三片白巧克力，上面用黑色巧克力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蛋糕还没有开始切，放在了人数比较少的那一桌，那些人都是晚到的，一张桌子就坐了一半的人，此刻一个大蛋糕摆在旁边，又围了一圈拍照片的人，原来有些略显清冷的桌就热闹起来。
　　李皖的视线望过去，隔着隔壁的一桌，目光准确无比地落到了其中一个穿着颜色跳脱的潮牌外套的男人身上，他戴着一顶亮黄色的针织帽子，与他花里胡哨的衣服倒也相配。
　　李皖想起那天警察的问题，问她认识边玉的男朋友吗，她当然认识，他可是她高中同学呀。

　　时间回到四天前，警察的问题李皖当然也配合回答了，她模糊地叫出名字，只说了她知道的信息，比如是符城一中一班的，其他的，同学之间也有两年没见了，更多的消息，也确实说不出来。
　　等配合完调查，已经快两点半了，李皖她们三个人都很困。校方为她们安排了新的宿舍，痕迹检查员很快进行第一轮的搜查取证。
　　带走了包括但不限于边玉的笔记本、平板、日记等。
　　三个人躺在新的宿舍里，明明很困，却又都睡不着。
　　李皖闭上眼睛，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觉得眼睛酸痛无比。耳边传来裴锶媛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恹恹的：“你们都没睡着吧？”
　　崔轻娴叹了一口气：“发生这样的事...谁睡得着呀。”今天头没吹包着个干发帽就出去了她觉得明后天又要感冒了。
　　“我也睡不着，我头好痛，明天...”裴锶媛的声音慢了下来，似乎在思考，“明天我想请假了。”
　　“我也想请。”崔轻娴附和着，又说，“可是周一的课最多了，而且这周还是双周，课还很满。”
　　裴锶媛实在睡不着，她摸出手机来看，刷了会儿朋友圈，这个点大家都睡了，警笛的声音也没有引起很大的惊动，校方有意将消息压下去，可还是有漏网之鱼嗅到了不可寻常的气息然后公布在了网上。
　　没猜对事情缘由，剑走偏锋、夺人眼球的话术倒是一大串。裴锶媛看着有些生气了，因为已经有人开始在摸排出事的寝室，甚至已经有人发出了拍李皖她们三个人走出寝室与老师警察站在一起的照片。
　　李皖是最先被认出来的，有个暗恋李皖的男生认出了她脚上那双毛绒拖鞋。裴锶媛想不明白在这么暗的光线下，拍摄距离又那么远，这人到底是怎么认出那是李皖的拖鞋的。
　　李皖不想看手机，她只想睡觉，脑中的思绪纷飞，终于在某一时刻归于空白——
　　她睡着了。

　　李皖参加同学聚会那天是12月30号，周六。
　　她向咖啡店店长请了假，坐地铁前往。
　　天很阴，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风不大，依旧冷。
　　穿着厚针织毛衣外套的长裙少女终于舍弃了她宽大厚重的围巾和帽子，带了一顶复古的艺术家帽子，她站在街边，等待着绿灯。
　　小巧的腋下包被她提在手里。绿灯亮起，她抬脚往前走，裙摆荡起一个弧度，露出里面紧致的杏色棉袜的木耳边。
　　李皖今天穿的很漂亮，但没有化妆，她戴上了框架眼镜，头发为了搭配衣服卷了下，包里备着口红，但她认为没有擦的必要。
　　她下了地铁就步行导航，很快就到了群里发出来的地址，引导员为她引路，乘坐电梯上楼，六楼，沿着走廊走到最底的一个包间。
　　李皖进门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并不多，入门处是沙发茶几，右手边是四张圆形大餐桌，左手边放着几张台球桌。
　　女生大多在台球桌附近看着男生打台球，极个别坐在沙发上聊天。
　　新人的到来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尤其是一个气质突出的美女，这吸引了球台上所有男生的注意。
　　健谈的团支书是第一个出声表示欢迎的，他没有殷勤地凑近，距离李皖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就停下脚步，礼貌又绅士，学生时代呆板的黑色厚重框架眼镜换成了金丝框边的眼镜，穿了西装，看上去有魅力不少。
　　李皖浅淡一笑，露出几分温婉的表情来。
　　“你是...”有人认不出她来，拿着球杆杵在原地，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李皖很漂亮，这么漂亮的人，不应该被遗忘在记忆里才对啊。
　　“我是李皖。”李皖大致扫了一圈，笑起来，未施粉黛的脸白嫩，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她很清纯，又多了几分女生会喜欢的温柔。
　　“你是李皖？”
　　“卧槽，变化这么大。”
　　“李皖，你真的变得好漂亮了。”
　　李皖被拉到沙发区坐下，她将包放到背后，接过了团支书递过来的温水，抬头笑着道了谢。
　　有人窃窃私语，惊奇上大学给人带来的变化。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的到来，终于有人想起了读书时期李皖的样子。
　　以前的李皖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就窝在自己的位置上，近夏时课间跑操大家都会抱怨，就她一言不发。李皖格格不入，却又如透明人，她很幸运，这样的性格，倒是没有被人欺负，班级里没有很坏的人，最多也就是不带她一起玩。她没有朋友，也不在老师跟前晃悠，成绩很好，却从来没有人来问过她问题，总是孤单一人，与课本为伍。不过最后也没有辜负她三年的付出，考到了符城大学，是班级里的佼佼者。
　　就连负责班级和谐的班长和团支书跟李皖讲话最多的人在见到李皖时都忍不住吃惊，更别提那些原本就对李皖不关注的人了。
　　酒过三巡以后，大家都聊开了。两年没见，再聚一堂时，大家模样都已褪生涩，展露出几分成熟的大人模样。

　　李皖收回落在男人身上的视线。
　　她以前跟班级里的所有人交际都脱节，大家都跟她不熟，不过看李皖如今这样漂亮温柔的样子，不少人都很好奇。
　　“李皖，等会儿加个微信吧，我是李小虎，跟你一个姓，我们还是本家呢。”李小虎笑嘻嘻地说话，很快得到旁人的哄笑：“还本家，虎子我看你就是看见美女走不动道，碰见谁都想上去攀个关系。”
　　李小虎心思被点破也不恼，索性拿了手机出来问李皖：“我们合个照呗，行不？”
　　李皖笑了下，没有立马点头答应，团支书出来和稀泥：“既然虎子提了，那索性我们一起拍个合照吧！”
　　这一给李皖解围，看出了李皖无声的拒绝，二给李小虎台阶下，不至于让他太尴尬，最后还调动了大家的兴致，这团支书会来事。蛋糕还没切，就摆了造型，有坐有站，中心是那个大蛋糕，请了服务员来拍照。
　　李皖靠边站，却被人喊到了中间，负责站位的女生说李皖站中间拉高了整体的档次，有排面。
　　几个男的心猿意马，都想站李皖身边，女生则有些不想站，怕到时候拍出来被比的太难看，不过最终男女生都没如意，毕竟男生还是比较高，站前面不好排位置，都站到了后边去，李皖站着，将两侧的头发顺到耳朵后面，跟大家一起喊着“茄子”，笑着露出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