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孩子会跳舞》绿茶不会吃泡面

9、第 9 章

　　奥洛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举起手中的法杖，光圈在顶端聚拢，一股强烈的波动随之而来，卷的人五脏六腑都跟着疼，斯塔蓝色的瞳孔痛苦地释放出压迫性的光芒，他一动不动，死死挡在面前。

　　就在光圈即将朝着两人袭来之前，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

　　“我听明白了，因为我杀了伤害我的人，所以连死了都要接受惩罚吗？”
　　少年从斯塔巨大的身躯后走出，他一步一步，走到奥洛面前。

　　奥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忍地皱眉，带着一丝叹息：“你万万不该杀了他们，你的姐姐妹妹们有什么错？”
　　少年脑中溢满愤怒，他崩溃地吼道：“他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他们不该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一样！！！那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面部因愤怒扭曲着，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苍白脸上的血痕刺眼夺目，胸腔猛烈的上下起伏，终于，愤怒突破了理智，他大手一挥，一团黑气朝着奥洛面门砍去，奥洛举起法杖堪堪挡住。

　　“他们生下我，然后不管我？把我一个人丢在那儿，什么时候想起我了再回来打我出气，我做错了什么？！”怒吼在空气中爆发，黑色的浓雾越来越重，蝴蝶在空中振翅几下，颓然掉到花丛里。
　　少年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释放出更多的恶魔瘴气。斯塔看着逐渐失去生机的神官殿，看着赤华崩溃大吼，心疼的直抽气，他小心翼翼地跃至赤华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劝他放弃恶念，也没有阻止他释放业障。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只看着他。

　　少年面对着身前的庞大生物，右手腕那道深深的疤痕隐隐作痛起来，他突然冷静下来，自嘲的笑：“后悔救了我吧…”

　　斯塔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对不起……”

　　少年从冰冷的尸体变成满身黑雾的恶魔，他用不着痕迹的杀人方式斩杀了父母亲人的命，努力用外壳伪装自己，短暂的一生是不幸的，他强大的筑起了只有自己才能进入的城堡，但这一刻，对不起三个字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早该在雪天就死的身体居然好好活到现在，他知道是因为那只非同寻常的狼，奥洛的话也让他更加明白，早在三百年前他就已经得到了天神的爱

　　就在这一刻，他猛然醒悟，怨念已除，该死的人已经死了，我还要再继续下去吗？

　　黑雾已经飘满整个神官殿，它吞噬掉整个空间里所有的生灵，将这里变成了极暗领域。
　　渐渐地少年身体发生变化，痉挛发抖，他突然像被抽干了力气，整个人直直仰躺着朝地面砸去，斯塔立马变回人身接住了他，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崩溃之下居然流出了眼泪。

　　奥洛看着周围极速变幻的神官殿，举在半空的手始终是放下来了，他看着斯塔那怅然若失的脸，突然下定了决心。

　　这孩子前半生太苦了，父母生下他，一个不想要，一个要不走，独留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他们给了他生命，却没有承担责任，是多深的苦难让这孩子宁愿与死神做交易，也不愿意再重拾心情面对人间的父母。

　　天神的信仰是拯救每一个被爱抛弃的人，即使这位少年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获得了天神的爱。

　　奥洛抬起手臂，五指一收，虚空中出现一条铁链子，它没有实体，周围散发着白色的光圈，铁链被握在手里，受力猛地往前飞，在刚触碰到少年时立马缠上他的身体将他裹住。

　　斯塔转过头，挂着泪水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冷意。

　　奥洛忽视掉他的视线解释道：“他与死神的交易不是轻易可以抵消的，这法器会囚禁他十天，这十天他会经历刮骨之痛，没人能替他承受，如果到最后，他能活下来，我会为他抵住一切压力，留他在神官殿赎罪。”这是奥洛在神官殿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走了。

　　他永远是那样，对世间任何生灵怀有悲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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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官殿是因为他才变成那样的吗？”赤华问

　　斯塔想了想，点点头，随后又摇头：“不是因为他，他也不想的，只是没有办法控制而已”

　　赤华发现，说到这些事时，斯塔总会无意识流露出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怀念但又像是倾诉，他眉头皱着，小心地问：“那他去哪儿了？他死了吗？”
　　斯塔回过头，月光照映之下，赤华那张脸简直是勾人心魄，他好奇的眼神瞪得大大的，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又刻意眨了眨眼，斯塔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他想摸摸他的头发，手停在赤华的头顶上，赤华眼神追随。
　　一秒过去，十秒过去，斯塔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去，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现在的赤华眼里，这样的行为未免太过界，简直是莫名其妙。

　　但下一秒，赤华看着对方那停在空中手，竟鬼使神差地把头往他手心里凑去。
　　他眼睛狭长，脖颈勾勒出流畅的曲线，嘴唇微红，上面还带着点水光。
　　斯塔心跳快了起来，他手指僵硬地拨弄着柔软的栗色头发，发丝在手指间打转，像丝绸般流动。

　　好像蝴蝶。

　　寂静的夜晚快要过去，远处天边开始泛白。斯塔抬头看了一眼就要消失的月亮，回答了赤华的话
　　“他去找他的月亮了”

　　赤华愣了片刻，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这你都记得啊”
　　那是赤华安慰亡灵时经常用的说辞，死掉的人不是下地狱了，是在找属于自己的月亮，几天前他还像背公式一样讲出来安慰过八方。

　　斯塔看着他的笑，入了迷，他很少看到赤华笑，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严肃的，甚至是痛苦，在被铁链绑着的那十天，他全身上下都是血，没有一处好肉，而自己，让他最重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却什么都不能做。
　　后来，在神官殿，赤华没有了记忆，他也很少笑，只是突然某一天，在看到一个误入神官殿的小萤火虫时，他居然笑了，那一层不变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斯塔求而不得的表情。

　　赤华笑着笑着脸突然黑下来，他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心底里一直存在的疑问：
　　“那你还爱他吗？”

　　斯塔嘴角微微上扬，稍微坐正了点，让自己正面对着赤华，他清了清嗓子，手放到赤华肩膀上，眸子亮了亮：“爱，我一直都爱他”

　　赤华被这人眼里浓重的爱意刺伤，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字：“哦”
　　斯塔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是他作为狼的优势，极其敏锐的洞察力。
　　斯塔心里像有什么地方被填满了，虽然几百年他一直在赤华身边，但那远远比不过此刻，斯塔遮挡不住的笑意从眼底流露出来，他故意问；
　　“你好像看起来不太开心”
　　“没…没有啊。”赤华伸出一双手，放在胸前不停摆动。
　　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有一些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小动作。
　　斯塔忍不住了，一把抓住他乱动的手，紧紧的握住，手被滚烫的掌心包住，赤华一时有点慌了神，他支支吾吾：“你…”

　　斯塔故意逗他，手倏一下放开：“哦，不好意思”

　　两人都未彻底反应过来。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斯塔迅速起身，霎时间天崩地裂，赤华看着晃动的天空懵了，身后的房屋轰然发出闷响，树林水泥路快速闪动，在一片眩晕的光以后。只见一扇破旧的门缓缓打开，八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赤华回头瞥了斯塔一眼，还没等门重新关上，三步作二跟了上去。

　　八方身量变小了，看起来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眼睛死死紧盯门口，赤华站在房间中央，好奇地环视。
　　这间房相较于之前那个二层楼房更破了些，木质的窗户被外头的风一吹发出“嘎吱”声，杂物大大小小堆满了房间各个角落。

　　门外一道粗旷的男声响起：
　　“你给老子出来！我就说你跟你妈一个样子，”门裹挟着劲风打开了，一个男的四十出头的样子，下三白的眼睛，矮矮胖胖的，长得一脸苦相，被门隔绝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
　　“你老子娘不是个好东西，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咬牙切齿的吼道，风风火火走到八方面前，粗糙黝黑的手臂一把拎起八方，拳头猛的朝他稚嫩的脸庞砸去，门外女人吸鼻子的声音传来，但没有人过来阻止，八方被打的血流满面。

　　赤华一动不动站在一边，斯塔有些紧张地观察他，他感觉面前的人呼吸声加重了些，斯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伸出手拍拍赤华的背，但还未碰到赤华的衣角。

　　就听到赤华发出一声轻骂，赤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冷静，几步上前，手里聚起一团蓝色的火焰，一个拳头那么大，直直掷向那矮胖的男人。

　　蓝色火焰冲破空间限制，化作一团透明的光团倏然飞过矮胖男身侧，将那墙壁轰然砸出一个洞！深凹下去的墙面还冒出几丝白烟。
　　场面安静了，万籁俱静，男子像见鬼了一般，眼睛瞪大，左右张望：“怎…怎么回事？”

　　斯塔知道，赤华已经表现出了惊人的涵养，但凡换做之前的赤华，那团要命的火焰就不是冲着墙壁而是男人的脸了。
　　八方从男人手里脱出，慌不择路往门外跑，赤华冷冷地看了一眼已经被吓晕倒在地上的男人，不屑地哧了一声。

　　赤华转过头，措不及防地对上斯塔探究般的眼神，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解释道：“反正是在梦里，无所谓吧”
　　斯塔曾经因为包庇一个伤害人类的恶魔所以到了神官殿赎罪，那自己的这个做法，在斯塔眼里也许是不对，但赤华在看到男子拳头扬起的那一秒心里就涌上一股无名火，一秒都忍不了。

　　斯塔高挺的鼻梁之下，嘴角轻轻一勾，眉眼锐利：“没关系，这种祸害，留下也活不了多久，你可以杀了他”
　　赤华往外走的脚步突然一顿，斯塔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当斯塔以为自己讲错话时，赤华唔了一声说：“可我是神官，不能随便杀人，就算是在梦里”
　　……

　　“神、官”斯塔两手交叠在胸前，抬起手摩挲着下巴，注视着赤华往外走的身影，含着笑呢喃道。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点温柔，赤华黑色的风衣消失在了门口，栗色长发恰到好处的垂在肩膀上，他瘦削的背影在这样一间可以说得上是破旧的屋子里，像真正的天神下凡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