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地的毒蛇》云起一天山

6、夏承安

　　温夫人回国，本该有许多人来接风才是，但温夫人一向低调，早早免去了阿谀奉承的那一套，此时已经在卧室里休息了。

　　卧室里只点了一盏床头灯，昏暗内隐隐约约看清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在梳着自己的乌发，动作轻柔不急不躁，她衣着白色睡裙，面容姣好，不似真有49岁的人。

　　“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让他来我书房。”
　　“是。”

　　温呈宣擦了擦发间的水雾，南海市到了夏季最是多雨。

　　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温呈宣想先回屋，却被佣人叫住。

　　“少爷，夫人在书房等您。”
　　“……”

　　温呈宣应了声，没有第一时间上楼，只是仰头望去，浸着水汽的镜片将女主人的书房泻出的一束暖光模糊，那是陈憬给他留的门。

　　温呈宣对自己这位母亲不算亲近，总的来说，是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算亲近。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过和父母相处温馨的时候，只记得这个家有着一扇扇冰冷不得靠近的门，而他的领地，暂时是自己的卧室。

　　“咚咚咚。”
　　“请进。”

　　许久不见，陈憬的声音对温呈宣而言有些生疏，他顿了一秒，推门而入。

　　陈憬将手里的书放下，笑着转过身，语气温柔：“小呈。”

　　“嗯。”温呈宣想了想又道：“您回来了。”

　　“嗯，今天上午刚到。”
　　话落，两人之间气氛陷入尴尬。

　　一对母子，久别再见，可以是给予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也可以是喜极而泣聊一聊近况，但怎么也不应该这样冰冷疏离。

　　不过，要温呈宣真的去热情迎接，那只会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陈憬习惯了温呈宣的冷淡，拉开让温呈宣椅子坐下，“最近，还好吗？”

　　“都好。”
　　“那，你和你爸……”

　　“你找我什么事，直说。”温呈宣不习惯寒暄，尤其和家里人。

　　陈憬也知道，自温呈宣被他爷爷接走后，就注定和其他家人生疏，到底不是他的错，现在这样已经挺好了。

　　于是女人也放弃了，不再纠结于对自己儿子的温情，直言道：“我是想，找你帮我个忙。”

　　陈憬自与温昭联姻以后，便彻底失去了权力，陈憬的父亲不喜欢陈憬这个女儿，所以一直把陈憬当作联姻工具培养，嫁进温家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和所有的富太太一样，更像个被豢养的金丝雀，不过好在温昭并不喜欢乱搞，对陈憬也是恭敬如宾。

　　但陈憬没有实权，很多事情就不那么容易做了。

　　“？”温呈宣眉头轻挑，没有拒绝，这便是答应。

　　陈憬默然一瞬，垂眸浅笑，眼眸里闪着名叫回忆的光。

　　“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名叫，夏承安。”

　　——

　　温回舟邀请祁纤尘到老宅做客。

　　祁纤尘知道，温回舟一直很喜欢自己家老宅的花园，那地方被打理的极好，一片春意盎然，十分适合作画。

　　没错，温回舟喜欢绘画，油画。

　　他擅长人物风景，邀请的模特通常是祁纤尘。

　　而祁纤尘在温回舟上一次表白后，已经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几次温回舟的线下见面，再拒绝，会闹得不好看，于是只得同意邀约，他也挺愿意享受这段安静的时光的。但他没想到，今天温呈宣恰好也在。

　　当温回舟从正门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一身白色衬衫的青年坐在树下秋千，发丝随风肆意摇曳，恬静的面容不见多余色彩，秋千晃动，光也在偏爱他。

　　而他的面前，站着自己哥哥。

　　温呈宣微眯着眼，毫不费力与祁纤尘对视上。

　　那目光的意思太明显，祁纤尘不用过多探讨就知道是在问自己：不是说不喜欢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和他待在一起？

　　这是温呈宣心中的疑问，他想走过去，将祁纤尘带上自己的车。

　　但没人会允许他这么做。

　　祁纤尘扭过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温回舟更是火上浇油，走过去拉住秋千绳，柔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祁纤尘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没有，你继续。”

　　温回舟便不再问，更倾力于关注自己的画，他对自己的画一向自信：“我画完了，你过来看看。”

　　祁纤尘点点头，站起身，温回舟让开，让祁纤尘再次放开视角，抬头时温呈宣已经走到俩人身后。

　　“哥，今天怎么这么悠闲？”温呈宣勾唇浅笑，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呈宣，你也在啊，我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了。”温回舟显然是没想到温呈宣也在，毕竟他一进来就直奔花园，也没进屋。

　　“母亲回国了，你上去见过她了吗？”温呈宣说这话，眼神有意无意飘向一旁的祁纤尘。

　　温回舟没察觉温呈宣的异样，面上流露出几分欣喜，点点头道：“是还没上去，那我先去看看母亲，你在这陪陪纤尘。”

　　说完转向祁纤尘：“纤尘，我记得你们是高中同学，一起聊聊？”

　　祁纤尘笑意不减：“好啊。”
　　温回舟：“我去去就来。”

　　见温回舟背影走远，祁纤尘转头就见温呈宣一脸幽怨。

　　祁纤尘失笑道：“怎么这副表情？”

　　温呈宣：“不是说不喜欢？”

　　说完走近几步，“不是说看不上？那你现在算什么？”

　　叹了口气，祁纤尘难得有些无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在思考凭什么解释，含糊其辞道：“我只把你哥当朋友。”

　　温呈宣抓着秋千绳，麻绳略粗，带着粗糙感，“你的每个朋友都会离你这么近吗？”

　　祁纤尘挑眉，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应该都没有比你离得近过。”

　　祁纤尘往后仰了仰，语气挑衅：“温呈宣，你已经越过正常社交距离了，这不合适吧？”

　　“是不合适。”话是这么说，温呈宣却靠的更近了，“你还特意喷了香水？一股栀子花味。”

　　祁纤尘有些莫名其妙：“我不喷香水。”

　　温呈宣鼻尖都快黏到祁纤尘肩膀上了，被祁纤尘抬手挡住：“倒是你，小小年纪用檀香调的香薰。”

　　又道：“不近视还整个眼镜戴着，装老成。”

　　温呈宣是介意别人说他小的，立即辩解：“我不小了。”

　　祁纤尘的阳光被温呈宣宽大的后背遮住，只闻到了一点太阳的燥，他嗅觉灵敏，鼻尖动了动，道：“别站着，一边去。”

　　温呈宣：“现在太阳太热。”

　　祁纤尘：“所以你到一边去。”

　　见温呈宣还不动，眼神里多的是祁纤尘读不懂的东西，祁纤尘干脆要把人推开，手又被握住。

　　温呈宣摩擦着祁纤尘手腕上的尺骨，愉悦道：“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祁纤尘自然不会承认：“你挡到我的阳光了。”

　　——

　　温回舟再回来时，俩人已经各坐一边。

　　温回舟这人习惯将自己处于年长位，看到两个弟弟分别坐在秋千上玩，竟然露出了一个长者的慈善气质，像个老干部。

　　温回舟将画笔伸进水桶里洗了洗：“画得差不多了，纤尘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祁纤尘淡笑着婉拒：“不用。”

　　温呈宣更是积极，自荐提议：“那哥，我送他好了，我恰好也要走。”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温回舟颔首：“行。”

　　等俩人走了，温回舟收拾完自己的颜料，刚要走，被人从身后抱住。

　　接着便是欢欣的一句：“回舟哥——！！！”

　　也只会是许云廷了。

　　“你怎么来了？”温回舟放下画，转身拨了拨许云廷头上凌乱的几根头发。

　　许云廷任由他动作，乐嘻嘻的：“好几天不见，想你了呀，你想不想我？”

　　许云廷自小被家里人惯着长大，撒娇总是家常便饭。

　　温回舟也乐意惯着他：“谁会不想你。”

　　许云廷挽着温回舟的胳膊，摇来摇去：“那怎么有时间也不来找我？”

　　温回舟：“最近挺忙的。”

　　许云廷不是听不出温回舟的敷衍，但他一直对温回舟是纵容的，又是个极易满足的人，他只要看到温回舟，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在画画呀！画的什么给我看看。”许云廷伸手去拿画纸。

　　温回舟先一步抬起手，没让许云廷得逞，“是个半成品，画好了又给你看。”

　　许云廷嘟嘟囔囔的应下，跟着温回舟去洗画笔上的颜料，和温回舟聊了一些琐事，又问：“回舟哥，你还记不记得答应我的要陪我去滑雪。”

　　温回舟无奈，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就被这小孩记了这么久，哄道：“有时间就带你去。”

　　许云廷难掩失落，要等回舟哥有时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转眼间，许云廷再次被旁边那幅画吸引，他好奇心强，温回舟越说不让看他越想看，此时趁着温回舟没看过来，许云廷偷摸着打开卷起来的画纸，瞬间愣住。

　　温回舟画东西能做到十分有八分相像，许云廷再傻也不会看不出这画里的人是祁纤尘。

　　许云廷咬了咬唇，又看了眼温回舟的背影，怎么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嫉妒，他知道温回舟和祁纤尘走得近，但没想到温回舟居然真的喜欢祁纤尘。

　　忌妒心再次作祟，下一秒，许云廷将手淋上水甩在画面上，颜料很快就溶于水花了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