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植演技大赏》米响子

14、家中

　　通讯被挂断后，奚望便如断线木偶般陷进云絮般蓬松的沙发。

　　客厅内恒温系统仍在尽职运转，却在少年冰凉的皮肤上蒸腾出虚浮的燥意。空调出风口簌簌抖落暖风，却吹不散奚望耳尖漫起的薄红。

　　219的合金足跟在地面敲出迟疑的节奏，光学镜头以人类难以察觉的幅度调整焦距——少年发梢的栗色比记忆数据库浅了2.34%，唇色饱和度下降至危险阈值，而那颗缀在泪沟处的浅褐小痣，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颤动。

　　这个智能管家机器人此刻却像个偷瞄暗恋对象的少年，不停地偷偷打量它太久没回来的主人。

　　虽然发色依然偏棕，不过之前深色的唇色变浅了，是因为生病了么。
　　219看着分析报告开启了头脑风暴。

　　也许是219的视线太过直白，倒是让奚望也觉得不好意思。

　　“是有什么事吗？”奚望看向219，轻声询问道。

　　“您左脸颊的温度比右脸高0.3℃。”219的机械手指突然戳向奚望的泪痣，“根据《育儿百科》第1372条，这是心虚的表现。”

　　好疯狂的机器人，奚望本能后仰，他有些惊讶且尴尬地看着眼前这个机器人。

　　“《育儿手册》1372条？”奚望试图打破尴尬，目光却忍不住瞥向蜷在沙发角落的小鼓包。

　　“哈哈，没想到你还会背育儿手册了？”奚望尬笑了几声，话说“育儿指南还教这些？”

　　219却好似没有听出来，挺了挺胸，“谢谢夸奖。”

　　“毕竟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小孩子，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这种事情是很必要的。”

　　“你真厉害。”奚望这次由衷地感叹道。

　　听到他的话，机器人胸前的LED屏突然蹦出颜文字，机械臂变魔术般从腹腔储物仓掏出蜂蜜牛奶，“建议补充82.5℃热饮缓解尴尬情绪。”

　　“啊—”
　　玻璃杯折射着少年骤然收缩的瞳孔，家政机器人在奚望的常识盲区完成了致命一击。

　　奚望的嘴角抽搐，心想这温度是想给我口腔黏膜做spa吗？

　　“你认真的么。”奚望瞪大双眼看着它。

　　“当然……”219迈开了自己的步子，离奚望远了点，视线范围让他刚好看到了一旁的米饭。
　　“是开玩笑的。”219试图用大喘气显示它的幽默。

　　“……”

　　219退到安全距离时差点撞翻茶几，“不好笑吗？”

　　“……”

　　“很好笑呢。”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让人分不清他和219谁更理智不清。

　　“咳咳咳咳。”219的钛合金足跟在地面叩出踌躇的鼓点，“这其实是给小少爷热得热牛奶。”

　　它用0.03秒检索了人类微表情数据库，最终选择将视线聚焦在沙发边缘的米饭上。

　　219的显示屏上蹦出微笑，“检测到小少爷睡眠不足，需要多喝牛奶早早休息呢。”

　　这话倒是让奚望反应过来了，他看向跟着他坐下的小团子，小小人眼底的鸦青在暖光下愈发明显，随着哈欠漾开成破碎的星子。

　　“检测到小少爷的睫毛震颤频率超标！”219突然切换午夜电台模式，“需要睡前故事吗？《霸道总裁爱上机械师》还是《重生之我在星际养崽崽》？”

　　“……”

　　奚望看向米饭睁都睁不开的眼睛，“应该不用睡前故事了。”

　　不过自己确实太不负责了，奚望有些懊恼。
　　似有些歉意，他轻声问道：“米饭。”

　　可能因为还有些不习惯，即使只有两个字，奚望喊的时候也还有些结结巴巴。

　　“怎么了爸爸。”米饭看向他，朝他笑了笑。

　　“困了么？”奚望将米饭微微往自己身上一揽，“喝完牛奶，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一起睡吗？当然好呀。”米饭迷蒙的睡眼忽然睁圆，琥珀色瞳仁里跃动着雀跃：“牛奶，睡觉。”带着奶腔的尾音消融在又一个哈欠里，孩童温热的手指却固执地抓住奚望。

　　“米饭确实有点困了。”说着说着，米饭的眼睛都要闭上了，然后他使劲将自己往奚望身上靠，看起来就像是奚望抱住了他。

　　奚望反应一顿，僵住的手臂在半空划出笨拙的弧线，最终轻轻落在米饭单薄的脊背上他用手微微拢住米饭，然后看向一旁的219。

　　还没等他开口，219就先说话了，“小少爷要睡着了呢，客厅凉还是回房间吧。”

　　“小望还记得房间在哪么？不记得的话就让我来为小望领路吧。”

　　其实，奚望很想问问自己真的能去房间么，但219已经开走了。

　　奚望也只能硬着头皮抱着米饭跟上去。

　　219一路上了2楼，最后在走廊最右手边的位置停了下来。

　　“到了呢。”

　　进了门，房间内是暖色装饰，别有温馨。

　　奚望没有多看，先将已经睡着了的米饭放到床上，将被子盖好。

　　本该睡熟的米饭忽然发出小动物般的哼唧，发梢翘起两撮呆毛。

　　奚望伸手替他捋平，指尖在触到温热额头的顿住。

　　暖黄光晕中，米饭肉乎乎的小手从毯子边缘探出，精准攥住了奚望的衣角。这个仿佛经过千百次演练的动作，让奚望瞳孔骤缩。

　　某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似乎突然翻涌，却又转身即逝，让人摸不清头脑。

　　“219。”他转身时撞见机器人来不及收回的凝视，传感器闪烁的频率暴露了数据流的紊乱。

　　少年扯了扯总比心跳慢半拍的嘴角，“我能参观一下房间吗？”

　　听到这话，219的导航系统擅自点亮了二楼主卧的指引光带。

　　当门滑开时，薄荷绿墙纸上还留着223年的机械赛程表，床头悬浮着那年没拼完的乐高死星，连游戏手柄都保持着45度角倾斜的待机姿势。

　　阳光从落地窗漫进来，219的影子突然有了人类的轮廓。它用机械臂向奚望比出个欢迎的动作，散热系统将哽咽蒸腾成温柔的雾气：“当然可以。”

　　“欢迎回家，小望主人。”

　　床上沉睡的毛毯团突然蠕动起来，露出半张睡得泛红的小脸。

　　奚望喉结艰难地滚动，喉间突然泛起陌生的酸涩。

　　“小望~需要219为你提供沉浸式导航服务吗？”机器人管家的瞳孔瞬间切换成星星特效，机械手指在围裙上搓出火花，“本管家精通三十六种导览模式，包括但不限于古典宫廷式、星际跃迁式、还有您最爱的......”

　　“谢邀，婉拒了哈。”奚望脚尖在地上画着圈，突然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想自己逛逛。”

　　废话，跟我一起，我怎么行动。

　　“你能帮我看着米饭吗？”奚望勾起嘴角，“可以吗？”

　　219有一瞬间的恍惚，反应过来，连忙回：“当然可以”它的胸前的显示屏突然蹦出满屏小烟花，“这是我的责任。”

　　看着手舞足蹈的机器人，奚望憋着笑往门口挪步，却在摸到门把手时猛地转身。

　　219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小望？”

　　“那个，书房在哪里啊，我好避着点。”

　　219的机械关节突然发出咔哒声，显示屏跳出一串乱码“经系统判定，该区域对小望开放权限已达......”

　　所以“不用避呢。”

　　“你确定吗？”奚望有些不相信。

　　“你确定你家小危少爷的书房能随便进？”
　　万一有什么军事机密。

　　“我觉得……”

　　不过话还没有说完，219就打断了他，以极为笃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相信我。”

　　这三个字撞进鼓膜，他的情绪似乎被什么东西镇住了。奚望茫然了两秒，下意识地点头，却又马上反应过来，“这不好吧。”

　　“你真的确定我能进书房吗？”

　　“当然，小望，我很确定。”

　　“你真的确定吗？”

　　“当然。”
　　“我已经问过小危少爷了。”

　　“哦，好，好！好！！”
　　最后几个好在空中变了个语调。

　　“你说什么？”

　　奚望不可置信地看向219。

　　219的机械手指突然戳上自己太阳穴：“219已向危止少爷发起特别申请！”说着在空中划出全息投影——已经将聊天记录调出来了。

　　“他说你可以进。”

　　奚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看着屏幕上219与危止的聊天记录

　　可爱的219:?v?小危少爷！小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书房方向怎么办呀~他可以进书房吗？^o^

　　世界巨巨巨巨好的小危少爷:可。

　　比起219花里胡哨且真心的询问，危止的话十分简单却明了。

　　奚望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可"字，突然觉得后槽牙发酸，早知道他就不问了，这一步真是走错了。

　　他本来只是想在219面前树立一个单纯体贴的危止爱人的形象，现在全完了。

　　早知道就装作不知道那是书房，进去遛两圈就好了。

　　奚望再一次看向219跟诽谤没区别的话，有苦难言。

　　不过心里却更加确定，无论219对他有多好，它的第一顺位都是危止。
　　是个很负责的机器人呢。

　　奚望扯了扯嘴角，不过还没等他开口，219突然切换新闻主播腔调，“重点来啦！”

　　“刚刚收到收到补充通知！”机械手啪地展开金色横幅：

　　世界巨巨巨巨好的小危少爷:以后这种事情不用问我，他在家想干什么都可以。

　　世界巨巨巨巨好的小危少爷:不要告诉他。

　　果然，全息屏瞬间黑屏。

　　219突然同手同脚地原地转圈，假模假样地说：“哎呀今天的云真白！小望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对吧？”

　　奚奚望看着机器人背后疯狂闪烁的wifi信号灯，露出浅浅微笑，“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就好呢。”219大松一口气，屏幕上显示它勾起嘴角，笑道：“真的是太棒了。”

　　“……”

　　219没有在意奚望的反应，只是问道：“你现在要开始参观了吗？”
　　“快去吧。”
　　“这里一切都有219呢。”

　　奚望背对219向门外走出去，所以也不知道219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小望啊，终于回来了呢。
　　这栋房子的每个像素，都在等迷途的星星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