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意外勾搭 ...
-
召唤符的效用是有时限的,全靠消耗召唤人的灵力来维持,盛殊这会儿还得先做笔录,债主便好心地先掐了符,免得把徒徒徒……徒孙给耗干了。
青焰吞卷了整张符纸,化作灰烬吹散在秋风中,随道生也跟着一同消失了。
虎视眈眈的祖师爷走了,盛殊总算是松了口气。
面对警察的提问,他几乎是如实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只除了把骨草给替换成玻璃柜里的普通药材——他料想既然骨蛇能把原店主给顶掉,店里的监控多半也是坏的,毕竟得防着哪天作案时把自己的作案过程给暴露了。
警察查看了柜台后的电脑,监控果然是黑掉的。
盛殊的交代也毫无疑点,加上有报警的大姨提供了部分口供,警察帮着协会专家把骨蛇尸骸给打扫了,又把“齐全”的店门给封了,就算是暂告一段落。
至于原店主的下落、“齐全”的后续处理……这些都不关盛殊的事了。
盛殊还记着自己欠的人情,按着广告单上的地址打车到了自助餐厅附近,恰好旁边有一家男装店,他想到祖师爷那身仙气飘飘但着实不适合吃自助的衣服,还是决定贴心地给人买一套。
倒不是突然大方了,只是今天这种情况以后也难保不会发生,把人哄到位了自己的安全也更有保障。
托祖师爷的福,盛殊也是难得进一回这种高档又死贵的自助餐厅——不是吃不起,只是捉襟见肘是大多药修的常态,毕竟丹材都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品质好的、不常见的药材更是昂贵。
可惜这点是身为剑修的老祖宗不能理解的痛。
盛殊虽然肉痛,但确实没有怨气,毕竟祖师爷救的可是自己的命,换做别人,祖师爷还不一定愿意出手,这点小钱算是花得很值当了。
餐厅洗手间里,再次被召唤出的祖师爷换上了小朋友给他准备的卫衣和长裤,因为是随便一家店里买的,衣服的版型也没有多好,但随道生一穿上立马就感觉像高定了。
这就是所谓的“时尚的完成度靠脸”吧。
盛殊仔细端详了一下换装完成的祖师爷,目光落到了他垂落在肩头的长发上。
经过祖师爷的同意后,他抽掉了卫衣上的松紧绳,拿来给祖师爷绑了个歪歪扭扭麻花辫,这手法还是十多年前为了哄小师侄学的,他能记得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祖师爷似乎对现世的一切都颇感兴趣,盛殊跟他说编好了,他就要寻镜子去欣赏欣赏。
吓得盛殊赶紧找了个借口把人给拽了回来,又解了辫子给抓了个高马尾。
祖师爷似乎对发型的要求不高,可能也是因为这张脸梳什么发型都好看,只矜持地在镜子面前臭美了半分钟,就出去找吃的了。
盛殊本着要尽量吃回本的想法,专挑贵的拿了一圈,就着对座的美人脸下饭。
拿起蟹腿沾沾酱油,吃一口,瞅对面一眼;捏起牡丹虾尾沾沾酱油,吃一口,再瞅对面一眼。
瞅着瞅着,他又想到了头一回见祖师爷的场景。
彼时,距离协会发布妖族复出的消息不久,在修真界的严防死守下,竟还发生了妖族抱团硬闯一个小门派分食了七位修真者的恶性事件,闹得人心惶惶——从硬闯门派这件事可以看出,哪怕是复苏不久的妖族,实力也比不少小门派的修真者要强。
不过自古以来,妖修大多是要比同级别的人修强大的,因为它们需要从普通动物修成精怪、再修成能化形的妖,比人类跨过修真门槛要难得多,因此一旦成形,实力都不会太弱。
不过好在人修数量多,天才也多,从有记载以来一直处于上风位置。
但此次妖族复苏,却正是在人修前所未有的落魄时候。
据各宗门族谱记载,最后一批飞升的人修是在五千年前左右,妖修也大概是这一时间,自此后,人间的灵气像被抽走了一般,逐渐衰减。
人修妖修的修练都依赖于灵气,人修吸纳灵气转化为灵力,妖修吸纳灵气转化为妖力,后者对灵气的利用率一般比前者要高,修练也快,但禁不住人修多,还是一直压着妖修打。
直到千年前,妖修被正式宣告灭绝。
但灵气衰减的状况并未得到改变,人修还是逐渐走向了没落。
也有人猜想是不是飞升的祖宗把大量的灵气给带走了,但就是没人敢在牌位前骂一句“不要脸”。
总而言之,这次妖族复苏,对于已经相当脆皮的年轻人修来说,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别说最小的一辈了,往上两三辈也没好到哪去,中年的也不一定打得过,老年的……已经老了。
到头来,主要战力还是军队,在妖族闯入门派吞食人修的惨案相继发生后,便派了驻军在门派周围,保护脆皮唐僧们的安全。
但这也不是万能的,毕竟妖族会化形,目前还没有百分百能识别出妖族的方法,怕是防不胜防。
长老们殚精竭虑多日,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宗门强者的聚集地——祠堂。
实话说,到了这个年代,真正能称得上强者的祖宗不是飞升上天就是下地府了,或者干脆已经投胎了,变成了新一代的脆皮。
但法子既然想出来了,那总得试试。
得到回应的几率是渺茫的,因为在强者如云的年代,祖宗们大多秉持着优胜劣汰的观念,你弱?那就该死。
盛殊作为一个很现实的人,他觉得自己也没有能让祖宗们开例的本事,所以在师父盛有乌叫他认真准备跪求的话术和供品时也怎么把话没放在心上,提着一袋外卖的炸鸡薯条就去了。
去祠堂的途中还没忍住把薯条给吃了,罪过罪过。
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下午,既没有七星连珠也没有天狗吞日,甚至没有彩虹,不具备任何可能发生奇迹的天象,所以盛殊觉得自己不会成功。
剑南门的祠堂位于后山,外观朴素的砖石建筑看上去很有年代感,几个师侄站在大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见到盛殊来了,几人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叔”。
盛殊应了声,也透过大门往里看了看,只见已经长了些许白发的师弟虔诚地缩跪在一墙的牌位前,近乎两米的粗壮身子把团蒲压得几乎看不见了。
盛有乌背着手站在一旁,瞧着似乎是叹了口气。
他转向这群年轻的少年少女们,询问道:“你们在排队吗?”
师侄元戈摇摇头,看上去有些失落:“我们已经拜完了。”
盛殊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上都是空的。
他又往门里瞧去,细数供桌上的满满当当的东西:“脆皮烧鹅、过年盆菜、白斩鸡……那块巴掌大的金子谁放的?”
在场唯一的小姑娘举起了手:“我放的。”
曹思故的家里是做生意的,她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
她想着大家都带吃的,自己不如另辟蹊径,说不定祖先也喜欢金子呢?
祖先喜不喜欢盛殊不知道,但他本人要馋疯了。
他又暗自瞥了眼自己手里没到五十块钱的外卖,悄悄地往身侧藏了藏。
哎,囊中羞涩。
偏偏有臭小子不长眼,伸长了脖子往他手里探:“师叔准备的什么东西呀?”
盛殊只恨自己平日里对这群小兔崽子太好,没让他们严守辈分尊卑,导致什么都敢打听一嘴。
他顶着一张没比小辈们大几岁的脸,毫无说服力地虚张声势道:“长辈的事少打听。”
“哦。”少年少女们失望地垂下了眼。
好在没等多久,师弟就从里头出来了。
“师兄,”沙白向他拱了拱手,“师父在里头等您。”
盛殊点了点头,踮起脚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他的肩,擦身进去了。
沙白恰好低着眼看见了师兄踮脚的一幕,嘴角古怪地抽动了一下。
盛殊进了祠堂,看见盛有乌正尽力在拥挤的供桌上扫出一块地方,好给他放供品。
当他面色如常地把炸鸡整只拎出来摆在盘子里的时候,师父的脸已经完全拉了下来。
但身在祠堂里、祖宗又当前,总不好污言秽语,盛有乌冷冷地哼了一声,只甩下一句:“不孝徒儿。”
盛殊拍拍胸口,还好,师父还认他是徒弟。
不过他识趣地没把这话说出口,怕师父一怒之下真给他逐出师门。
“跪好。”盛有乌指挥。
他乖乖跪在蒲团上。
“态度认真点,该说什么自己清楚。”老头咬牙强调。
盛殊应了声好,先按着规矩给祖宗叩了三个头,趁着磕头的这几十秒在心里迅速组织了一下发言稿,开口时又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自己看上去不像是临时准备的——
“各位祖先爷爷、祖先嫲嫲,今天呢是个好日子,不孝徒孙盛殊带了炸鸡来孝敬各位……烦请祖先们保佑一下无能的徒孙,免我命丧于妖族之口……”
话是实话,只是这一番话既不煽情,也不感人泪下。
盛殊自知跟师弟师侄们精心准备过的措辞肯定存在差距,又很聪明地补上了一句:“徒孙文盲,措辞粗鄙,还望见谅。”
围观了全程的盛有乌:“……”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速效救心丸,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好好训训这不把师父的吩咐当回事的臭小子:“你——”
“你这鸡软了。”另一道声音抢在了前头。
半跪在团蒲上低着头准备挨骂的盛殊和盛有乌俱是一惊,面面相觑。
这是一道全然陌生的声音,清凌凌如山间溪流,抓耳到令人印象深刻,却不属于门中任何一个人。
他们又环视四周,祠堂里除他们二人外,依旧没见其他人的身影。
还是盛有乌先反应了过来,老头以惊人的速度下跪在供桌前的另一个团蒲上,又伸出左手摁着盛殊的头一起往下叩。
“肯定是祖宗显灵了。”师父压着声音提醒他。
显灵了?难道祖宗喜欢吃炸鸡?
盛殊还有些懵懵的,又听见耳边传来暗含怒意的一句:“肯定是你的鸡难吃到把祖宗惹怒了。”
在盛有乌的心里,新鲜的靓鸡,可以葱油、可以酱油、可以白切,就是不能油炸——这是最糟蹋的做法。
不会吧?盛殊虽然没想着能得到祖宗庇佑,但更没想过要惹怒祖宗。他心惊胆颤地抬了点头悄悄往供桌上瞥,只见香炉上一缕烟丝飘飘荡荡地绕过烤鸭、盆菜、白切鸡和黄金,停驻在可能已经软了皮的炸鸡上。
“祖宗息怒——”盛有乌虽然气徒弟不争气,但还是极力挽回,“望祖宗看在我这不肖徒儿少不更事的份上,原谅他的草率行事。”
盛殊压在团蒲上的脸有点想笑,他也是没想到,“孩子还小”这借口有一天也能用到他身上了。
不过盛有乌也是被这意外吓得脑子有些不清醒——虽然盛殊的外貌可以过关,但祖宗还能不知道这“孩子”来祠堂拜了多少年?
这位显灵的祖宗也是个不留情的,话里有话地戳穿了这个拙劣的借口:“我记得这孩子,小时候把灯笼挑进祠堂里躲人,差点把祠堂给烧了。”还是他给灭的火。
盛殊:“!”冷汗立马就下来了。
戳穿就戳穿,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
盛有乌侧过头双眼一瞪,耸着两撇白须做了一串夸张的嘴型——“你个臭小子。”
怪不得靠窗的地板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块烧焦的痕迹!
“祖宗息怒!祖宗息怒!”盛殊化身自动磕头机,只希望祖宗别在把他的坏账给翻出来了。
好在祖宗似乎也没有继续揭发的意思,只是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也是有些年没见了。”
盛殊确实好些年没来过祠堂了,他作为门里唯一一个药修也没有人能教他丹术,独立之后常年都是在外历练的,忙起来时常常连年节都错过,偶尔回来时不在年节也就没有进祠堂的必要。
“好久没给我带过干脆面、鸭舌和薯片了,”盛殊似乎听见了某位祖宗咽口水的可疑声音,“还真有些想念。”
盛殊听完又想死了:“……”
祠堂堂规第八条:不允许携带除供品外的食物进入祠堂,不允许在祠堂内进食。
油汪汪的脆皮烧鹅、鲍参刺肚俱全的大盆菜、皮脆肉嫩的白切鸡……都吃上这些了祖宗怎么还惦记着他的垃圾小零食?
以及,怪不得他以前总觉得在祠堂里吃零食没味儿,原来是有祖先在跟他抢吃的!
一旁的盛有乌都要气笑了,但距离事发已经过去多年,孩子也没那么皮了,再拎出来罚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祖宗说的这些话是有什么深层含义吗?谴责自己教导有失?但听起来也不像在生气,总不能只是单纯地追忆往昔吧?
幸好这位祖宗的地图没那么长,很快就把意图给交代明白了——“做个交易吧,小朋友给我买好吃的,作为交换,我将庇佑你们。”
盛殊、盛有乌:“!”
盛有乌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他又深深地磕了个头,按捺不住兴奋地念叨着:“感谢祖宗!感谢祖宗!”
不过祖宗庇佑的方式分两种,一种是原地庇佑,即保护门派内的弟子不受伤害,但跑出庇佑范围的弟子安全自负;另一种是召唤庇佑,通过召唤符可随时把祖宗召到身边,安全感满满。
但极少有祖宗愿意接受后者,毕竟一来觉得自己被后辈召来唤去很丢脸,二来祖宗也有自己的活要干,总不能为了保护一个弱鸡随叫随到。
这位祖宗也不例外,表示自己只愿意庇护门派范围内的弟子,至于召唤符,痴心妄想。
能得到这个结果盛有乌已经很满意了,表示马上就为祖宗奉上满汉全席,但想到此祖古怪的口味,又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
“祖宗,这些……”他指了指烧鹅、盆菜和白切鸡,试探着问道:“您不喜欢这些传统菜式吗?”
祖宗冷淡的语气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嘲讽:“几千年都是这些一成不变的菜式,再喜欢也腻了。”
哦,原来是腻了。
盛殊在一旁暗自神伤——这么贵的东西,他想吃还舍不得。
祖宗继续道:“供品就让小朋友来操办吧,照他的口味来就行。”
盛有乌连忙应着“是是是”。
两人退出祠堂,盛有乌给盛殊转了一笔钱,让他赶紧订外卖置办供品。
盛殊此时正沉浸在自己被揭了旧账还安然无恙的快乐中,高高兴兴地接下任务,却见师父又沉下了脸,恶魔低语道:“再跪三天祠堂,最少抄三遍族谱,早八晚八,好好忏悔你的过错。”
盛殊的脸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