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papercutV

16、出租屋

　　一直到我归队开始游泳集训之时，我都没有再见到于竟闻。
　　我才反应过来，原来除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时刻，我们的生活是这样地没有交集。
　　一开始，我只觉得不习惯。不习惯回到家看不到他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自在地翻阅一本书籍，而我就在一旁盯着他的侧脸发呆；不习惯睡不着的时候不能下楼敲响于竟闻的房门，让他陪我玩双人游戏；不习惯累的时候不能随时随地找他撒娇，讨要一个拥抱。
　　后来，我才慢慢从胸腔积聚的酸涩和苦楚中品味出来，这种不习惯，称之为思念。

　　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我回忆起这段时光，总觉得灰蒙蒙的。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我都会下意识皱起眉头。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顺极了。
　　虽然与今后人生要面临的大风大浪相比，这些事情实在是无足轻重，但对于彼时年纪尚轻的我来说，这是实打实的“生长痛”。

　　好不容易才克服身体上的伤痛，顺利归队，我还没跟上队内的训练节奏，生理期就先行拜访，一切又只能被迫喊停。
　　其他队员都渐入佳境，每天都在刻苦耐劳地训练，而我只能背上背包，落寞又郁闷地离开了训练场馆。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一阵风吹过，我冷得有些发抖。
　　我不想回家，家里此刻肯定一个人都没有，空旷冷寂，衬得我一个人更孤单。
　　我也不知道该跟谁倾诉，百无聊赖地翻翻手机通讯录，程仪现在应该在上课，没空搭理我，孟奚川……不太熟，不好意思跟他讲过多的个人生活。
　　我的视线落在了“于竟闻”三个字上面，停顿良久。
　　在我脆弱无助的时候，我一个想要依靠的人，果然还是他。
　　我点开和他的对话框，映入眼帘的是寥寥无几的聊天记录。我向上划，找到他给我发的一串地址，是他的新家。
　　我打了一辆车，奔赴向那个陌生的地址。

　　到了小区门口，我询问了门口的保安，才找到对应的楼号。
　　这是一个比较老旧的居民区，楼栋和楼栋之间挨得很近，墙面有些许斑驳，是岁月的痕迹。
　　等我到了楼下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点于竟闻肯定没有下班，我估计要在门口等很久。
　　这个小区没有安装电梯，我一口气爬到六楼，瘫坐在于竟闻的门口的阶梯上，气喘吁吁。
　　我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发丝从指缝中溜走，还未干透，在冷风的浸润下有些冰凉。
　　我把头靠在楼梯的栏杆上，望着楼道窗户外碧蓝的天空发呆。
　　天色渐渐暗沉，我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的时候，楼道已经几乎全黑了，我是被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吵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楼道里的声控灯也被逐一唤醒。
　　甫一见到刺眼的光芒，我有些不适应，略微眯了眯眼睛。
　　在迷离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于竟闻的身影，他站定在我面前，对于我的突然出现有些讶异。
　　而我忽然有些委屈。
　　我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腿早已经麻了，受力不均，差点往前栽倒。
　　于竟闻被吓了一跳，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我搂进怀里，用他的身体在支撑着我。
　　我的鼻尖靠近他的衣领，充斥着属于他的味道。
　　我轻轻地嗅了一下，发现他好像换了洗衣液。

　　在我保持好平衡之后，于竟闻轻轻地松开了我。他拨开我眼前的碎发，眼神中充满着担忧的神色，温柔地询问我：“聆聆，你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我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温润的脸庞，心中欣喜和委屈感交杂，一下子脑子也不运转了，直接实话实说：“因为我想你了。”
　　于竟闻被这一记直球打得脸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他慌乱地去掏口袋里的钥匙，甚至开始结巴起来：“我……我先开门，你肯定等很久了，先……先进去坐。”

　　他打开门，先进去为我取出一双新的棉拖鞋，放在我的脚边，方便我穿。
　　拖鞋上是粉色的hello kitty图案，看起来不像是于竟闻会为自己买的。
　　于竟闻看到我盯着拖鞋发呆，仿佛看穿了我心中的疑惑，笑着解释道：“是为了你买的。”
　　我抬头看他，他继续说道：“我当时看到这双拖鞋的时候想，你肯定有一天会来这里的，我就买了。”

　　我穿好柔软的鞋子，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房间的内部。
　　是一个普通的一居室，看起来家具什么的都是自带的，一套红木家具，一台老式电视，屏幕上布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打开过了。
　　于竟闻刚搬进来没多久，有些自己的行李还来不及收拾，好几个纸箱子堆积在客厅。

　　于竟闻先进客厅打开灯，昏黄的光线充满了整个房间。然后再走到我身边接过我的包，挂在一旁的衣架上。他招呼我：“别站着啦，快进来坐。”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四下打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就会显得很拘谨。
　　我端坐在沙发上，轻啜着于竟闻给我端来的一杯热茶。
　　于竟闻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关切地问我：“聆聆，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训练很不顺利……我今天生理期……”
　　前言不搭后语的两句话，但是于竟闻瞬间就理解了我的意思。他没有再过多询问，只是站起身，取来一个吹风机，为我吹干头发。
　　我有时候会讶异于于竟闻对这些细节的观察能力，他竟然能敏锐地发现挂在我发尾上的水珠。
　　于竟闻的手法很温柔，他捧起我的一部分头发，用温度正好的热风细细烘干。重复几遍这样的动作过后，于竟闻仔细检查，确认已经挥发完所有的水分，才终于放过我的头发。

　　他放下吹风机之后，说道：“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他走向一个狭小的厨房，系上围裙，打开油烟机，有模有样的。
　　我走过去，站在厨房的门口观察他的动作，讶异道：“你居然会做饭吗？”
　　他笑着摇摇头：“不太会吧，只会几道简单的菜。是大学期间学会的。”

　　于竟闻先给我泡了杯桂圆红枣茶，我捧着杯子站在一边暖手，时不时地喝上一两口，确实很暖胃，整个人舒爽了不少。
　　这个小厨房内没有灶台，只有一个电磁炉可供简单地开火。
　　于竟闻没有料到我会来，所以只能用厨房内本有的食材简易地做几道菜。
　　于竟闻先用电饭煲蒸好米饭，然后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口小锅，打开电磁炉，在锅底铺上一层油，往下砸了三个鸡蛋。
　　噼里啪啦的油声瞬间爆开，蛋液均匀地铺开，逐渐变了颜色，香味扑鼻而来。
　　他把鸡蛋炒得金黄蓬松，然后捞出来，放到一边备用，又加入了去皮的西红柿丁，炒至出汁，再把鸡蛋倒进去混合翻炒。
　　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就出锅了。
　　热腾腾的，带着锅气，有一股家的味道。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心里痒痒的。
　　我把杯子放在一边，蹑手蹑脚地靠近他，然后找准机会用双臂环住他的腰身，把头靠在他的背部。
　　于竟闻的身躯瞬间就僵硬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
　　狭小的空间内，只剩下油烟机嘈杂的工作声和他急促的呼吸。

　　我铁了心要调戏他，故意装作无事发生，探头看一盘已经盛好的菜，由衷地发出赞叹：“看起来很不错嘛。”
　　于竟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觉得这时候的他特别有意思，像一个不知道下一步指令的提线木偶，只能站在原地待机。
　　我心情大好，决心放过他，用侧脸依恋地蹭了蹭他身上的毛衣，松开了手，站在一遍旁观。

　　于竟闻如蒙大赦，脸上的红晕和额角的汗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
　　他又快速地做了一碗紫菜蛋花汤，今天的晚饭就做好了。
　　于竟闻羞赧地抓了抓头发：“可能有些过于简单了……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再点外卖……”
　　虽然忍不住想笑，但我还是体贴地摇了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于竟闻把做好的菜和盛好的饭一齐端上餐桌。我也跟着一起落座。
　　眼前的菜肴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和香味，卖相也很不错，最重要的是，它蕴含着很珍贵的真情。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品味。
　　于竟闻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面部表情，一副很紧张的模样。
　　我咀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向于竟闻绽放出一个笑容：“很好吃哦！”
　　于竟闻这才放下心来，坐在我的旁边，给我盛好饭和汤。

　　很奇怪，明明我只是在一间很简陋的出租屋里吃着很普通的家常菜，我却觉得，这足够温暖，足以抚慰我一天的委屈和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