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papercutV

17、待会见

　　黄女士在晚上八点钟打来了电话，质问道：“听家里的阿姨说，你还没到家，你现在在哪？”
　　我扭头看向于竟闻，眼神中是无措和求助。
　　于竟闻接受到我的信号，从善如流地接过我手中的手机，放到耳边：“喂，老师，晚上好，我是于竟闻。聆聆今天心情有点不好，就来找我了。”
　　我听不清听筒内黄女士的声音，只看见于竟闻一脸认真地倾听，时不时地应允几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他看向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我爱听的：
　　“老师让你现在回去，走吧，我送你。”
　　我立马耍赖：“我不要，我不要嘛，外面这么黑这么冷，我不要跑来跑去的嘛。”
　　于竟闻无可奈何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宠溺地问道：“那怎么办呢？”
　　我顺坡下驴，冲他疯狂眨眼睛：“我可以睡在你这里吗？”
　　我看出来于竟闻犹豫了几秒钟，但还是理智地否决道：“不行哦，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我执着道：“我可以睡沙发！”
　　于竟闻不言不语，只是望向我的眼睛，仿佛想要探究我有几分认真。
　　我毫不退缩，甚至更凑近了几分，直勾勾地盯着他漆黑的双眸。
　　于竟闻突然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坚定：“这样不好，聆聆，听话，我送你回家。”
　　我知道事情再无转圜的可能，只得撅着嘴不情不愿地接受。

　　晚上，我躺在床上闷闷不乐、辗转反侧，对着无辜又柔软的被子撒气。
　　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我连忙撒开被子，满床找手机。我掀开被子，又撇开枕头，终于在床和墙壁的夹缝中找到了我那艰难生存的手机。
　　我划开手机屏幕，心中期待着是于竟闻给我发的信息。
　　手机屏幕的光芒照亮了黑暗中的我的脸庞，清晰地目睹了我的表情从期盼到傻眼的全过程。
　　发来信息的人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安以蝶。
　　我甚至都快忘记加过她的微信。
　　“唉——”我长叹一口气，出于好奇心，还是点开了信息详情。

　　安以蝶的头像是一幅粉色的蝴蝶素描图，我印象中她这个头像好像用了好几年。
　　她发来的信息内容是：“听说你已经恢复训练了，恭喜。希望能在赛场上与你堂堂正正地交手。”
　　我阅读完这句话，不禁在心中感叹：是啊，刚恢复训练没多久，又得被迫停止训练了。
　　但这个消息是万万不可对对手透露的，因此我按兵不动，只发过去一个高冷的“嗯”字。
　　我猜测她不会真的因为一句恭喜，而在这个时间点突如其来地发来信息。于是我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后文。
　　等待的间隙，我点开她的朋友圈翻阅。
　　我才发现，我对安以蝶的权限设置是仅聊天，难怪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刷到过她的动态，因此也渐渐地忘了有加过她的好友。
　　她在朋友圈里分享自己每一天的训练日常，记录自己与日俱增的进步。
　　看着看着，心中的愁绪又在滋长。
　　我知道如今的现状并不是我不努力造成的，只能感慨世事无常，命运使然。

　　在我的思绪无限蔓延的时刻，又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唤醒了我的神智。
　　我点开了弹出来的信息框，在逐字逐句地阅读完安以蝶发来的最新的消息之后，我被她蹩脚的刺探给逗笑了。
　　她问：“哦对了，听说于竟闻从你们家搬出去了，有这回事吗？”
　　兜兜转转半天，原来是想从我这里问到于竟闻的近况呀。
　　我决心使坏，敲了一行字过去：“哪有免费的情报？”
　　屏幕另一端的安以蝶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才回复我：“明天请你喝杨枝甘露，行吗？”
　　我开怀大笑，给她发过去一个OK的手势。
　　我给她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一下于竟闻决定搬出去的经过。
　　安以蝶不死心地继续试探：“那……你能告诉我他现在住哪里吗？”
　　我连发了三个“NO”的表情：“这是于竟闻的隐私，你可以直接问他，但我不能透露给你。”
　　安以蝶回了我一个乖巧点头的表情包。良久，又发来一句“谢谢”。

　　第二天，我竟然真的在学校教室的座位上发现了一杯冰镇的杨枝甘露。不像是奶茶店里卖的那种，而是用一个保温杯装着，杯子上还贴着个标签，写着我的名字。
　　我喝了一口，味道非常醇香，芒果块和柚子粒一口咬下去清香可口，用料也十分实在，像是自己手工制作的。
　　我拍了个照发给安以蝶，附上了一句感谢。
　　她在几分钟之后回复了我一句“收到”。

　　教室窗外的晚霞填充着整个天幕，像泼翻的紫色墨水，美不胜收。坐在窗边的同学们纷纷拿出手机记录下这美丽的一幕，然后传送给身边重要的亲人和朋友，共享这一时刻。
　　伴随着一阵悠扬悦耳的铃声，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划下句号。
　　大家纷纷开始收拾书包，朝阶梯教室外的走廊走去，而我还坐在座位上，撑着头看着窗外发呆。
　　程仪发来信息，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聆聆，我今天不能陪你吃晚饭啦，我跟我男朋友前几天就约好了今天要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不好意思！！！下次一定！！！”
　　可恶的小情侣。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慢悠悠地收拾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和书，把它们一一塞进包里。没一会儿，空旷的阶梯教室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顺手把灯关上，走到教学楼外，看着人头涌动的人群，大多数人都是结伴而行，或一起挽着手，温情地交谈，或一起坐一辆小电瓶车，嬉笑打闹。
　　看到此情此景，一股空虚和孤独感后知后觉地包裹住了我，像吐不尽的蚕丝围绕成了茧，死死地封闭住了我的感官。

　　手机又发出一声“叮”的提示音，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面部解锁，划开锁屏，点进消息栏。
　　程仪发来一张图片，图片中是一只手握着两张电影票，背景是在电影院的影厅内。她附言道：“聆聆，这部电影好评如潮哦，你有空也可以来看看！”
　　我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附近的电影院和场次，脑子一热就给于竟闻打了电话。
　　电话过了三十几秒才接通，电话那头于竟闻的声音仍旧耐心而温柔：“聆聆，我刚刚在开会，有什么事情吗？”
　　换作平常，知道于竟闻在忙，我可能会识时务地说没事，你先忙。但今天的我不知为何极度渴望于竟闻的陪伴，带着私心说出了我的诉求：“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要你陪我看电影。”
　　于竟闻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思考，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答应了我的每一个小需求。
　　“可以呀，但是聆聆，你愿意等我一会吗，我还有大概二十分钟才能开完会。”
　　“没问题。我买你公司附近的电影院的票吧，这样方便一些。我现在出发去找你，等我到了你应该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于竟闻轻笑一声，调笑我道：“你倒是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时间我俩都没有继续说话，我很享受这片刻的心照不宣的沉默，有一瞬间我在想，如果手机传送过来的声音能更清晰一些就好了，我好想听到于竟闻规律的呼吸声。很多时刻，他拥抱我的时候，在我耳边的呼吸和热气，会让我十分心安。
　　他开口道：“聆聆，我得回去继续开会了。”
　　我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说道：“好的，再见。”
　　他说：“待会见。”
　　我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发呆了几秒，觉得“待会见”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过神奇与美妙。
　　它让我的本来沉在谷底的心情像一个膨胀的气球一般，不断上升，把我的胸腔塞得鼓鼓囊囊。
　　原来，这个气球里充满的气体，名叫“幸福感”。

　　我怀揣着雀跃的心情，一路小跑到校门口，坐上去报社的出租车。
　　二十分钟的车程我却觉得难捱，时不时打开手机地图看剩下的车程，每遇上一个红灯我就禁不住地叹息。虽然我心知肚明，就算提早到达也不一定能立马见到于竟闻，但我就是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司机师傅注意到我焦急的模样，打趣我究竟因为什么事情而这么着急。
　　我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很急的事情，我是去找人的。”
　　师傅透过后视镜打量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小姑娘，是不是去找男朋友呀？”
　　师傅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让我霎时间红透了脸，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
　　师傅笑得很爽朗，一副“我最了解你们这些小年轻了”的通透表情。

　　出租车在二十分钟之后准时到达了报社楼下。
　　我不愿意冒任何一点可能遇到黄女士的风险，因此我选择在马路对面等待于竟闻。
　　马路上川流不息，车来车往，而我目光如炬，只盯着对面大楼的正大门，怀揣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期待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