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papercutV

5、小别离

　　省赛如期而至，比赛当天，来了很多观众和媒体，声势浩大。
　　比赛的场馆很大，比平时训练的场地大了足足一倍，观众席上座无虚席，周围还架着许多台现场直播的摄影机，还有几位解说员在一旁做着准备工作。

　　我从运动员专属入场通道进场，抬头看着人声鼎沸的观众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站在原地发了会愣，教练提醒我我才继续往前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解说员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场馆。他对我们每一个运动员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介绍，来自哪个城市，在之前的比赛取到过几秒钟的好成绩。
　　“三号赛道，阮聆选手，十四岁，来自榕城，之前在榕城预选赛上游进过28秒，夺得了金牌，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潜力无限！”

　　广播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电音传入我的耳中，激起一阵鸡皮疙瘩。虽然广播在介绍的是我本人，可我却觉得很陌生，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感到一阵突然的无措，抬起头想寻找观众席上是否有熟悉的面孔能令我安心。
　　今天黄女士特意请了一天假，驱车带着于竟闻来看我的比赛，给我加油助威。
　　但观众席上的人实在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混杂在一起，从我这个距离看去，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没有什么区别。
　　我并不知道黄女士和于竟闻坐在哪里，不知道他们此时是否正在看着我。
　　一阵没来由的心慌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只好埋头继续走，走到自己的赛道前进行赛前准备工作。

　　我戴上了耳机，让自己屏蔽外界嘈杂的声音。
　　我们按照赛前拟定的顺序分别在八条赛道前站定。
　　安以蝶就在我的隔壁赛道，但在此刻紧张的氛围之下，我们俩无暇顾及彼此，视线匆匆地从对方脸上掠过，开始专心地进行赛前热身准备。
　　陆上拉伸，水中热身，装备检查，出发台适应。一系列准备事项逐一完成，正式比赛的时间在逐步拉近。

　　时钟迈入整点，比赛开始的信号枪发出响彻整个场馆的声音，所有运动员整齐划一地跳入水中，水面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花。
　　和长距离游泳赛相比，五十米蝶泳考察的不是运动员的耐力，而是瞬间的爆发力。有时候好的入水姿势就能占据很大的优势。
　　我一直觉得蝶泳是很优美的一种泳姿，高频摆动的手臂，起伏的身体姿态，搭配着高速前进的水花，是速度和力量的完美结合。
　　在水中，我能清晰地听见手臂划水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我的背部和手臂的肌肉在奋力地燃烧，我像一条鱼一样在水里上下起伏，和水配合，波浪式地前进。
　　到最后的冲击阶段，我已经全然忘记肌肉的酸软，只是本能地机械重复划水、摆腿、抬头呼吸的动作。我眼前只剩下终点那条模糊的线，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做了个最大幅度的划水和海豚踢，然后伸长手臂，奋力地去触碰冰凉的池壁。
　　站在水中仰起头的一瞬间，带出的水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
　　我疲惫到极致，却又觉得无比畅快。
　　好几秒钟我陷入耳鸣的状态，恢复听力的时候才感觉回到了现实世界。
　　人声嘈杂，我仰头环顾四周，看着游泳馆那高高的穹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直卯着的劲此刻才像被抽干了一样，我在一瞬间浑身无力，差点就想往地上砸去。旁边有人扶了我一把，我才站稳脚跟。

　　正上方的大屏幕上展示着我的最终成绩：
　　第三号赛道，29秒43，位列第二名。

　　这虽然不是我拿过最好的成绩，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型比赛，能保持良好心态，发挥稳定已属不易。
　　我对今天的比赛结果很满意，也很感谢前段时间一直坚持不懈，每天不间断训练的自己。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领奖台，弯下腰让颁奖人替我戴上银牌。银牌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很有分量，泛着柔顺的光泽。
　　我学着其他人举起奖牌，对着镜头开怀大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闪光灯疯狂闪烁，模糊了我的视线，晃得我眯了眯眼睛。
　　安以蝶在我的旁边领奖，夺得了铜牌。她的成绩跟我很接近，假若比赛时我有片刻的松懈，此刻我就得跟她交换位置了。
　　赛场上的哪怕一毫秒都是至关重要的。
　　缠缠绵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实力强劲的对手。
　　我们对视一眼，互相交换眼神，朝彼此点了个头，算是表达对对方的肯定和恭喜。
　　希望来日在赛场上再一决胜负。

　　赛后，我接受了短暂的采访，记者问了我关于比赛的感受以及对日后的规划等。在镜头前我还不能游刃有余，紧张的时候有些磕巴，但总体上还是顺利地回答完了五个问题。
　　等一切结束后，黄女士和于竟闻在后台捧着一束色彩鲜艳的花束在等待我。后台挤满了一些工作人员和其他选手的亲朋好友，黄女士和于竟闻在其中气质出群，好看得引人注目。
　　我迫不及待地冲向他们，黄女士张开双臂，让我能直直地撞进她的怀里。
　　她笑得开怀，眼尾显露出细小的皱纹。她一把把我搂住，一只手抚摸我的发顶。
　　“聆聆，你太棒了！”
　　黄女士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想去握住于竟闻的手，向他传递我的喜悦。
　　于竟闻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牛仔外套，搭配着一件白色T恤，显得很青春朝气。
　　他紧紧地牵住我的手，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扬，嘴唇也伸展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我们三个人共享着彼此的体温，舒适又安心。

　　黄女士说要替我准备庆功宴，预订了一个江边的高层餐厅，能看见整个榕城最美丽的夜景。
　　这家餐厅私密性很好，从电梯上来，服务生直接引导我们进入了一个小包厢。
　　我十分兴奋，直接跑到里面扒着玻璃窗户看外面无边无际的夜色。黑夜张牙舞爪地想把整个城市吞没，而?各个高楼大厦却不愿意屈服地亮着霓虹灯，照亮整个夜幕。
　　江里的水在静静地流淌，偶有几艘游艇漂浮在其上，闪烁着微弱模糊的光。

　　因为提前预定过菜式，所以菜上齐的速度很快。
　　香味一飘过来，我就对窗外的景色失去兴趣了，赶忙在座位上坐好，准备开始大快朵颐。
　　佛跳墙、八宝红鲟、荔枝肉、肉燕……各式菜肴琳琅满目，摆盘精致，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在正式动筷之前，黄女士从身旁拿出一个精美的礼品袋，递给我，说是送我的礼物。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躺在礼盒里的是一条流光溢彩的手镯，每一颗碎钻都彰显着它的价值不菲。
　　是Cartier的LOVE系列手镯，之前陪同黄女士逛街的时候在专柜被它吸引过，没想到黄女士真的会买下来送给我。
　　我的兴奋与激动溢于言表，开心地快要原地起跳。

　　在我余光能注意到的角落里，于竟闻的表情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他垂下手，顺势把什么东西往裤子口袋里怼了一下。
　　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小动作，只是当时的我不懂其中的意味，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伴着城市迷离的夜景和餐厅内悠扬的音乐，我们共进了一顿其乐融融的晚餐。
　　这个漫长而难忘的夏季，还是走到了尽头。

　　凭借在省赛的出色表现，好多知名的游泳队向我抛出了橄榄枝，黄女士替我百般考量之后，选择了一支综合实力强劲，发展资金充足的省级游泳队，在里面表现优异的话极有可能将来加入国家队，将来参加世锦赛等国内外大赛事。
　　安以蝶作出了跟我不同的选择，她被另一支优秀的队伍收入麾下，我们终于分道扬镳，下一次只能是在赛场上再重逢。

　　九月悄然地临近，省赛结束之后就基本没什么训练任务了，只等开学之后去省队报道，我迎来了难得的清闲，可一转头发现还有一大堆暑假作业等待着我，提醒我还有着一个中学生的身份。
　　那些数学物理试卷宛如天书，我只得一有空就钻进于竟闻的房间里哭诉，让于竟闻发发善心教教我，最好是能顺便帮我写了。
　　于竟闻坚守着最后的原则，只肯耐心地给我讲题，补知识漏洞，虽然好比女娲补天。

　　一直到九月的最末尾，我看到于竟闻开始收拾行李，才意识到要开学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于竟闻。
　　于竟闻往行李箱里扔一件衣服，我就偷偷地取出来再塞进衣柜里，以无声地表示我的不舍。
　　于竟闻在一个小时之后发现收拾前的行李箱和收拾后的行李箱没什么分别的时候，无奈地笑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来找我打了局游戏。我们并肩坐在课堂的沙发上，用电视屏幕玩手柄游戏。
　　我靠着他，肩头传来熟悉的温度和他身上衣物洗衣液的清香。
　　这是一个需要双方配合行动的游戏，我和于竟闻的默契度十足，毫不费力地就能完成一个关卡。
　　在胜利闯过一个关卡的喜悦之后，我却突然陷入空虚和失落的情绪之中。
　　我喃喃道：“你走了以后谁来陪我玩这个游戏呢……”
　　于竟闻用他温暖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头发，温声细语道：“我放假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一听更来劲了，转身正视他，目光炯炯：“我还不了解你嘛，到时候一放假，你肯定要么嫌机票贵，要么自己利用假期去干兼职，你就不回来看我了。”
　　他一下一下温柔地顺我的头发，不得不承认，这招确实有用，我很快态度就软了下来，把头拱进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纤细但很有韧性的腰肢。
　　我的声音显得闷闷的：“你要一有空就回来找我哦。”
　　他的下巴轻轻地触碰我的额头，坚定地承诺我：“好。”

作者有话说

　　欢迎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