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papercutV

6、匿名信

　　九月金秋，但气温仍旧燥热，出门一趟能蒸得人头脑发昏，浑身黏黏腻腻。
　　榕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夏天很长，秋天很短。还未来得及瞥见一眼秋天的容颜，于竟闻就已经离开了，而我的身份也转变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初中生，每天早起去学校，浑浑噩噩地上课，找准机会就趴下睡觉。
　　每天的盼头就是回家给于竟闻打视频通话，跟他抱怨学习好难，还是游泳简单。
　　视频里于竟闻的脸有些失真，本可以近在咫尺的脸现在却隔着屏幕，我非常地不习惯。于竟闻仍然和往常一样耐心地倾听，温柔地开导我。
　　他给我介绍他的校园，跟我说他的晚餐，跟我说他的舍友，跟我说他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
　　我跟他从来都不会没有话聊，对彼此也没有任何隐瞒，总是可以敞开心扉地畅聊。

　　我其实有一点羡慕他，可以离开榕城，去过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家、学校、游泳馆，三点一线，实在枯燥无味。
　　自从于竟闻离开了我的生活之后，我的生活仿佛更无趣了。
　　可大家的生活都在按部就班地前进着，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谁就不再运转。
　　黄女士照旧每天忙忙碌碌，做她的事业女强人。于竟闻还是像个高强度的机器一样运转，每天上完课还要去找兼职或者实习工作，说是要积攒社会经验。
　　好像不适应的，在原地打转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之前我因为集训缺席了几个月的校园生活，开学的时候，许多的同班同学的面孔和姓名于我而言都有些陌生了。
　　我的学习进度落下了一截，跟班级里的同学也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从而慢慢地感觉融入不进这个班集体了。
　　但黄女士坚持要我在学校学习，她说就算以后走体育特长生的招生路线，文化课也得过关，并且她想让我珍惜这几年的校园生活，别等以后步入社会再来怀念。
　　真的会有人怀念每天被学习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校园生活吗？我不理解。

　　就这样一边训练、比赛，一边在校学习，在于竟闻的“远程”辅导下，我顺利地考上了高中。
　　高中生活的压力就更大了，想要学业和比赛两头兼顾，就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但彼时，我已经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在一千多人的高中这样一个小小的社交圈里，出现一个会经常参加电视里的比赛的人，还是会引起一番小轰动的。
　　但其实这对我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老师并没有因此而优待我，放学路上也没有狂热粉丝拦住我要签名。
　　只是有时候，在下课间隙，会有人在我班级门口用充满好奇的眼神张望几眼，很快也就离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都如一潭死水，偶有几片树叶落在水面，但也激不起什么波纹。
　　直到有一天，放学收拾书包的时候，我在课桌肚子里面发现一封陌生的匿名信。

　　信封是粉色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起来十分精致。
　　我以为是谁放错地方了，但仔细一看，信封右下角有一块很小的地方确实写着我的名字。
　　字迹很陌生，但却非常工整，可以看出来一笔一画写的很认真。
　　我困惑不已，思考了半天还是对信的主人没有任何头绪。
　　纠结再三，我还是决定拆开这封信。
　　信纸也是粉色的，跟信封是配套的，信封的四角还有很繁复的花纹。
　　其实这封信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有短短三行字：
　　“你好，阮聆同学。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你写这封信。
　　因为我觉得你很漂亮，也很优秀，非常吸引我，希望你能继续加油。”

　　看完之后，我更不解了，不明白这封信究竟要表达什么样的感情。
　　这时候，我的好友程仪突然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她是我上高中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我们家离得近，时常一起相伴回家。
　　我被她吓了一跳，刚要嗔怪她，她却注意到了我手中的粉色信纸，一把抢夺过来，大惊小怪道：“哇塞，阮聆，你收到情书了！”
　　我一边抢夺信纸，一边试图捂住她的嘴，不想她的大嗓门吸引过来其他看热闹的人。
　　不料她实在灵敏过人，每一下都能化解我的攻势，然后顺利地躲得远远的。
　　她隔着两排课桌，眼中盛满好奇，激动地询问道：“喂喂喂，究竟是谁给你写的？是不是十四班那个高个子男生？还是上次篮球场上的那个白皮肤？”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我放弃挣扎，让程仪认真地看信纸上的内容。明明就那么几行字，她却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
　　我问：“这也算情书吗？”
　　“当然啦！”程仪讲话的表情十分生动，“你想想啊，人家为什么费尽心机地给你写封信，然后趁你不在偷偷地塞进你桌子里，人家真的只是为了鼓励你吗？肯定是喜欢你然后不好意思明说啦～”
　　说完，她还冲我挤眉弄眼，非常浮夸。

　　这件事给当时的我带来极大的震撼。
　　可以说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与恋爱有关的事情。我所处的生长环境一直跟同龄人很不一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忙着参加各种训练和比赛，很少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异性并与其产生不一样的情愫。
　　当身边的其他同学开始春心萌动、纷纷早恋的时候，我估计还在游泳馆练习摆腿呢。

　　这封匿名信一直占据我的思绪，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它，以至于晚上跟于竟闻打视频的时候，他很敏锐地发现我的不对劲和心不在焉。
　　他温和地询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问他：“于竟闻，有没有女生跟你表过白？”
　　不知道是网卡顿了一下还是视频里的他在愣神，他过了一会才反问我道：“怎么了？有学校里的男孩子跟你表白了吗？”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我羞于承认，因为我也不确定这是否算一个告白，或许只是程仪过度解读。
　　但这脸红在于竟闻看来，却成了娇羞。我发现他的眼神暗了一下，脸上面无表情，过了一会，他借口说宿舍要熄灯了，挂断了视频。

　　我也不高兴起来，心里空落落的。我在思考我刚刚问于竟闻的问题，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愚蠢。于竟闻这样一个优秀瞩目的人，怎么会没有女生跟他告白过？
　　搞不好现在他已经在大学里偷偷谈上了恋爱，我酸溜溜地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变成了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我一直不知道写信者是谁，也再也没有人给我送过这样的信。我也逐渐忘记了这件事，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全国青少年游泳锦标赛将在下个月举办，我作为种子选手，预备参赛。最最重要的是，此次锦标赛会在于竟闻所在的城市举办。

　　于竟闻上大学的这几年，我总觉得我们见面的时间寥寥无几，所处的生活环境不同，共同话题也不同，总觉得有一层无形的隔阂横亘在我们之间。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有时觉得我们没有小时候那么亲密了。
　　但我还是期盼能多和于竟闻见面，此次锦标赛给我们的重逢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更是激动得一回家就打电话告诉于竟闻这个喜讯。
　　他在电话里的声音磁性又好听：“太好了，聆聆，到时候我带你好好逛一下这里，也祝你比赛顺利哦。”
　　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我没来由地鼻尖一酸，藏在心底的话顺势就说了出来：
　　“我好想你，于竟闻。”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我顿时心如擂鼓，期盼却又害怕于竟闻的回应。
　　他极其细微的一声笑通过电信号传入我的耳蜗，被我敏锐地捕捉到。
　　他很郑重其事地回复我：“我也很想你，聆聆。”

　　一个月之后，我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坐上飞往于竟闻所在的城市的飞机。
　　下飞机之后，我在出口处一众接机的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于竟闻，他的身材足够高挑，长相足够出众，总是能毫不费力地吸引人的目光。
　　他捧着一束花，面带微笑地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也向他小跑着，好像跟之前他接我训练回家没什么不同。
　　我冲进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他劲瘦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口，使劲地蹭啊蹭，表达对长时间未能见面的不满。
　　他失笑，捧起我的脸又揉又捏，然后感叹道：“你长高了，聆聆。”
　　他把手上鲜艳欲滴的花束递给我，是一束石斛兰，一朵花苞连着一朵花苞，内里是白色的，花瓣边缘晕染着紫色，枝叶如碧玉般摇曳，鲜活又生动。
　　我在那一刻想到，石斛兰的花语是，历经时光沉淀后，对重逢的期盼和喜悦。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