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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恋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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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夏咬着嘴跟在高挑的哥哥身后,看见两人的影子连在一起,连接处,一只黑手突然伸出,闪电般抓向哥哥的脚踝。
木夏一个哆嗦。再眨眼,满地平静,哪有什么多出来的鬼手。
一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在游戏厅玩得太嗨,昏天黑地出现了幻觉。直到没过多久,路边冲上来一个拿着灵媒报告的人,嘴里还嚷嚷什么“冤魂找你索命来!”木夏一瞬间思路打开:这可能不是幻象,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
确切来讲,盯的不是他,是他面前温柔清静的大哥哥。
木夏此刻全靠哥哥救济。他在游戏厅花掉最后一张票子,身无分文,幸亏有个人傻钱多的冤种肯帮他。木夏抓紧天降的救命稻草,蹭哥哥买来的热腾腾小吃,蹭他的银行vip休息室,躺倒在贵宾厅按摩椅捏脚。
吃饱喝足,脑袋里的眩晕劲儿终于消停些。可木夏走在哥哥身边,却觉得越走越冷,耳畔越来越嘈杂,窸窸窣窣像有低语浮动不绝。
无风的阴天,两人穿过空寂幽暗的街道,步履声哒哒,啪,哒哒,多出来一拍,有第三人的脚步呼之欲出。
哥哥走着,时不时回头轻轻望一眼。
“你,你在看什么?”木夏紧张地问。
“……嗯,天上那只鸟。”
哥哥笑着回答。取出口袋素描本,真的画下一只掠过低云的乌鸦。
细致的鸟毛纤毫入微。哥哥落笔轻灵,戴着手套的手却轻轻发抖,手腕间,洗去一半的黄花纹身垂枝而颤。
在他背上,有不自然、红白难辨的光一闪而过。仿佛游戏厅里,跳舞机的彩灯回光返照。
两人正赶往住宿的酒店。大雨将至,哥哥打算暂歇一晚,第二天北上参加重要的会议。木夏一路瞅着他,发现哥哥像是很迷信,遇到街边有人办丧事,微一致礼,远远地掉头绕道走。还有个沿途的墓葬博物馆也被他避开,本来一条直路,挑东捡西不知走了多少冤枉道。
小路尽头,一家时装店开在街口,明亮大门里飘出香薰的气息。哥哥眼睛一亮:
“我们进去。”
他看了眼木夏脏兮兮的灰T恤,替他选了身蓝白休闲装,试穿惊艳当即付钱,熨好了木夏直接穿走。
哥哥也给自己挑选起衣服。木夏眨巴眨巴等着,猛地眼睛一黑,盯住他背后光溜溜的玻璃门。
“哥哥,”木夏嘶声说:“刚、刚才,那扇门上好像有张脸……”
“……嗯?我挡住别人进门了吗?抱歉。”哥哥轻抚着一件衬衣领,心不在焉朝旁边移开。
“不是,门后边没有人,但门上有、有张脸的倒影……”木夏觉得自己舌头都要僵了:
“脸上还写着红字:我,回来了……”
哥哥顿了顿。抬起目光看他。
“你是不是太累了?”
“走吧,我们早点去休息。”
他把搭在手上的三套衣服全都买下,快步走出店门。天色依然阴森森的,两人正要过马路,突然一个黑影斜刺里闪出,像一块铁板,砰然挡在两人之间。
“还想逃去哪里?!”
人影低喝道:
“尹玉隙,你很清楚吧?你已经被缠上了!”
“说出案件实情,或许我们还能帮你——”
木夏惊了一跳,“哇啊啊”蹿出去,嗞哇乱叫抱着路灯:
“你你什么人啊?”
“什么案件?发生啥了啊?”
来人没理他,面朝哥哥,举起手中一张图纸:
“受害者还魂,有灵媒画下了冤魂的移动轨迹。自己看看,和你走过的路线一致吧?”
他的目光移向哥哥的纹身:
“我特意询问过,这位灵媒出自通灵世家,不打诳语。你们帮会的人都相信鬼神,不会对此心无敬畏吧?”
木夏在一旁听着,彻底愣住了:
“天啊,真是鬼怪作祟吗,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但他很快就说不出话来。图上标着一连串红圈:公园,小巷,一直到街口的时装店。正是他和哥哥走过的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地图一角,灵媒还留了联系电话:4444141454。
木夏:……这什么破号码啊……
哥哥没什么表情。淡淡回视着来人:
“敬畏之心。”
“韩秋仁警官,这句话应该我说吧。”
他的语气中含着一分倦怠,似乎已和对方交涉过多次:
“你是在跟踪我们?伪造路线图,想要制造恐慌?”
“玻璃门的人脸也是你搞的?用投影灯?拿这种装神弄鬼的方式让我崩溃,屈打成招供认罪行吗?”
“我说过了,案发时我一直在丽城中心,不可能去度假区犯案。公正的警察不会再纠缠吧。”
韩秋仁面色涨红,仍然攥着拳紧逼不退:
“我没用什么投影灯,都是真的!而且你出现在丽城就很可疑!”
“你平常在北方做艺术品生意,为什么案发时偏偏南下,难道只是巧合吗!”
这话说得木夏都拧起眉毛。看着口角阴鸷的韩警官,也从中觉出几分偏执狂: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想去哪要你管啊!”
“你还是警察?警察怎么会相信灵媒,你该不是个黑|警吧?!”
他路见不平,嘴炮相助。毛桃子也泛起侠义气概:
“他是良民,我敢给你打包票!哥哥帮了我大忙!”
虽然顽劣不学好,但对于自己的靠山,木夏是真心感激的。
他在寄宿学校上初中,叛逆期造光了生活费,放假封校连返乡车票都买不起。今天中午木夏卷了铺盖去公园睡板凳,抬头间,看见一个年轻人走过,眼睫微敛看上去高处不胜寒。
木夏愣了愣。这青年他打过好几次照面,最近半月总来公园里画画,孤零零的,看见木夏会弯唇笑一笑。
木夏刹那间有了计划。
“喂,那个,大哥哥——”
他冲上去,叫住青年,挠了挠头套近乎地说:
“哥哥,我,我又看到你了,好高兴啊。你住附近吗?”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在这一带不认识别人,就和你亲近一点,我真的没办法了——”
哥哥停下。低头看着他,原本淡漠的眼睛忽然睁大:
“啊,是吗?很亲近?”
他的瞳色很亮,但清澄,紧盯着木夏也没有刀人的力度。只像迎头橘子汽水倒下来。
就在木夏心里怦怦跳时,哥哥点点头,十分认真地回答:
“这样的话,我当然要帮你了。遇上什么事?需要我给你借钱吗?”
木夏:……不是。这人也太实诚了。他一个人在社会怎么混啊。
得知木夏想买回家的火车票,哥哥轻轻歪过头思索:
“火车离这里远,今天赶过去没有好车次了。我明天也要乘车,先在酒店住一晚,给你加间客房就行。”
他说完拿出手机给木夏:
“你打电话和父母说一声吧。”
之后又给木夏买来卷饼、热豆浆,哥哥打开鼓鼓的钱包,顺手抽出身份证也递过来:
“可以把身份信息发给他们。留个底,不用担心我把你拐走。”
木夏读出身份证上的名字。哥哥说:“叫我‘阿玉’吧。”
就是这么一个友善的人。缺根筋的纯真艺术家。怎么可能是凶犯呢。
木夏伸出指头,正气凛然戳向韩秋仁:
“阿玉哥哥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倒是你这警察,警服都没穿,肯定是盗版!”
身后的时装店里,店员也透过大门看过来,谴责韩秋仁莫名其妙为难他们顾客。
韩警官胸口剧烈起伏。咽了口唾沫,像是放手一搏,憋出最后绝招。
“别装了,尹玉隙。你知道他来找你了吧。”
他上前两步,从夹克内袋掏出一张照片。木夏又想破口大骂,猛然间闭上嘴,直勾勾看着照片动弹不得。
那是人在冲击下本能的震颤。
照片拍摄于一座入夜的华堂里。站立在垂帘之间,眉目低徊,是一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背景幽暗迷蒙。看他的神情似乎闭目方又睁眼,像是月的轮廓剪开,光色流泻,一刹那夜沉皎白。
“越世棠。豪门越家的小儿子。”
韩秋仁一字一句道,声音有痛彻心扉的低哑:
“这桩案件的受害人。同时,”
“也是你挚爱的恋人。”
他扬起手指,露出被握住的剩下一半照片。
原来越世棠并非独自一人。在他身旁,有另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两双眉眼相望,一室之下说不出的轻柔旖旎。
“尹玉隙,”韩秋仁说:
“他在看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