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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恋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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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
木夏呆望着照片上两个男人,一时无法理解:
阿玉哥哥竟然是玻璃?
可虽然不明白,木夏却像是被照片说服了:这样啊,所以越世棠会低着头,他原来在看他。木夏语文课上学了那么多爱情诗,这一刻忽然洞悉了诗句间的微光:
一左一右屏立,什么叫珺琅合璧,生世一双人。
“你们被多少人艳羡,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金风玉露!如今就要这样一方飘零吗!”
韩秋仁神伤黯然地说:
“警方仍然没有找到越世棠,从现场出血量判断,他撑不了多久的!”
“越世棠从小身体有缺陷,越家迷信,据说求神借力,这才在幼年锁住他一条性命。或许他还没死,或许他尽了这点神力,灵魂出窍,死生一线间来见你!你忍心辜负吗?”
“至少提供些线索,为什么他要去度假区,是不是和你透露过什么——”
“没有。”
慷慨陈词扼然被打断。
阿玉平淡地说:
“没什么‘金风玉露’。我们是装的。”
“而且已经分开很久。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韩秋仁嗤笑一声:
“还想狡辩?十年前尹家进军海外时装界,与名门越家交好,你们少年时就是一对竹马——”
“是的,你也提到,豪门钜贵的越家。”阿玉声量不变,半闭上眼睛。不知是有理不在声高,还是说他根本连争辩的兴致都没有。
“那时候不把感情当回事,我只想借他的家族名声,狐假虎威,在国外混得轻松一点。”
“至于度假区有什么隐情,越世棠什么心思,我参不透。也没那个意愿。”
一席话,震得已三观尽毁的木夏更加目瞪口呆。
这是他的阿玉哥哥?
几分钟前还那么随和明快,转眼却冷酷得不顾人生死。伪造恋情,攀附权贵,此人真是他想象中一眼望穿的净水吗?
阿玉瞥了眼韩秋仁的便服:
“之前去警局,听其他警员说你要休假。这次问话没得到上级批准吧,恕不奉陪。”
时装店门口,店员也推门出来,忍无可忍朝韩秋仁叫道:
“先生,您别杵在我们店门口了好吧?您是要干什么?有事到派出所理论不好吗?”
“我……”韩秋仁尴尬地挪了挪,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起来,韩秋仁接起,听筒里的人声震耳欲聋:
“喂,小韩啊!王警官说你还在操心失踪案,你要休假闲得慌,我给你派个活:金黎会所有个女公关赶紧查一下——”
他手忙脚乱掏出小本子记录。眼见木夏跟着阿玉走远,韩秋仁慌张地伸手抓过去:
“别跟着那个人走!他不是正经人!”
韩秋仁孤立无援地喊道:
“我是没得到上级指示,我不是以警察身份办案,只想救回受害者——也救回你啊,尹玉隙!”
“不要一错再错!”
可他被领导的任务拴着,再没法向前追赶了。
木夏咬着嘴唇,不安地回头张望。阿玉将他轻拽向一旁,避开马路上横冲直撞的电瓶车。
“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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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恢复静默前行的状态。很久后,木夏含糊地掀起嘴皮子:
“韩黑|警不会再来了吧?”
他仍然不肯和阿玉讲话。那么美丽温柔的男朋友,弃之不管,翻脸不认人。阿玉哥哥一点不善良。也不天真。
“只是暂时。”阿玉在前面说,步履轻快,拎着装衣服的纸袋走出去很远。“估计过不了多久还会跟过来。”
“啥?!那你倒是想办法甩开啊!喂,你走慢点!”
距离越拉越长,木夏追不上,心里也开始打鼓:真的还要跟着这人吗?万一羊入虎口,不然还是趁早溜了?
但阿玉脚步一停。站在路边,望向不远处一座霓虹灯牌的饭店。
“还好,没有关门。”他笑起来:“我们去吃晚饭。”
“啊?晚饭?还吃?”木夏错愕。之前沿路小吃买了一捧又一捧,原来全不作数,还排上个正儿八经的晚餐等着他。
不过木夏能有什么异议。冷天肚里走账快,饿鬼上身的年龄,一天六顿也受用。
他摸了摸身上帅气鲜亮的新衣服,挤挤挨挨又蹭到阿玉身后。如果不是因为越世棠,阿玉哥哥还是一个好人。值得拥戴。
——所以你俩到底怎么了?木夏想问:
你们在照片上望着对方,那么安谧,魂归故里,不能清清静静当一对好玻璃吗?
木夏就想听听这场禁断的恋情:你俩搞什么幺蛾子?
但阿玉半个字不提。好像根本没说过这个话题,前男友轻如鸿毛,此刻他上心的,除了照顾木夏,就是时不时拿出本子画速写,一叶知秋地记录些景色或者灵感。
进入饭店前,阿玉在街对面打了个工作电话。
他手里好像有个艺术品创作团队。这两天某件大型装置艺术要在北方城市落成,部件正在运输中,阿玉通话和货运公司确认。
“梁老板,最后一批箱子今晚送到吧?我的人在现场组装,后天揭幕前完成。”
“啊哈。我可真说不准,尹先生。”
电话那头,似笑非笑的声音语气不善。
“一路上警察都在布控查车,一辆一辆开箱检查,速度慢得很呐!”
“而且您看看您那些东西:铁丝网、风扇叶……几大箱零件,查出问题不就被扣住了?”
阿玉听完,轻轻回答道:
“你是想说,我的箱子里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吗。梁老板,哪里道听途说的情报?”
他的嘴唇不笑而弯:
“没关系,让警察敞开了翻检,这批部件干净得很。”
“倒是梁老板你自己,别想用我的东西打掩护,把你的货从我箱子里拿出来。”
电话里人声骤断。似乎一口气没提上来,喘吁声夹杂着喉结的颤抖。
阿玉不知是解惑还是杀人诛心地说:
“你以为,你最近重点栽培、负责装货的那个部下是谁的人?看到他衬衣上的黑玻璃纽扣了吗?”
“高清镜头,伪装很漂亮吧。也不想想谁亲手做的。”
“今晚东西必须送到。不然录下来的视频,就上交警局了。也别动你的部下,他藏了备份。”
阿玉挂了电话。垂下睫毛捋了捋衣领,似乎无声地骄傲告白:
惊艳的纽扣摄像头,是尹玉隙手作哦。
木夏被阿玉支开五米远,此时已暗戳戳靠近,显然通话时在偷听:
“什么呀,阿玉哥哥,你都说了些啥?”
木夏没懂,听了一脑袋谜语:
“什么重点栽培?以及‘装置艺术’又是什么玩意儿?”
阿玉回答:
“可以理解为搭建在公共空间的艺术品,体量一般很大:一座从天花板垂下来的丝绸瀑布,这样。”
“创作上没什么限制,可以静态,也可以活动,发光发出声音。或者对观众作出回应,比如有人走近,瀑布就会波动起来,通过埋地传感器和机械杠杆实现。”
他很耐心地解释,似乎也不生气木夏明知故犯瞎打听:
“这次我们要做的,就是一座广场上的交互回廊。根据人们脚步轻重,回廊自行改变形状和方向。”
木夏:……什么梦幻高科技?
“喂,你是哄三岁小孩吧?”
木夏追着迈步向前的阿玉,拧起眉毛:“你之前还是要去北方城市开会,就是装艺术品的那个城市?啥时候开啊?”
阿玉摇头:“不知道呢。”
“你绝逼是在骗人!”
两人过街来到饭店门口。阿玉帮木夏撩起门帘时,他听到“啪嗒”一声,似乎阿玉哥哥被什么东西抓住,修长手臂凹下去,露出两道掐痕。
木夏眼神一定,困惑地多看几眼。不是凹痕,是衬衫上低调的暗纹褶皱。阿玉行动自如,胳膊挎着纸袋看不出半点拉扯。
木夏心里发毛:跳舞机上通宵蹦跶,后劲真是大啊。头晕眼花。
他缩着肩膀跑进店里。背后,空空的走廊里门帘依旧悬浮。
像被不存在的风吹起来,慢了一刻,再次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