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于长夜时》文泽野

6、学术调研（二）

　　“蒙塔古博士，还合胃口吗？”馥澜之轻声询问。

　　经过半日相处，库格佳比的访客已渐渐融入基地的氛围。

　　“贵基地的食材之丰富，实在令我惊叹。”蒙士古的银白瞳孔微微发亮，“比如这道惠灵顿牛排——外层酥皮松化，中间的蘑菇酱绵密咸香，最里的菲力柔嫩多汁。还有这蓝鳍金枪鱼大腹，入口即化的甘美油脂……”这位平日严谨的学者此刻如数家珍，对美食的见解竟不逊于学术研究。

　　馥澜之不禁莞尔，对这位博士有了新的认识。

　　正当蒙塔古兴致勃勃地要继续点评下一道菜时，裴煜适时开口：“博士，接下来由我和澜之处长带各位参观植物生态园。黎部长和辞主任因紧急公务暂时失陪。”

　　蒙塔古轻咳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库格佳比的合成食物，确实难以企及这般鲜活丰盛的自然滋味。

　　一周后

　　翏卡斯系统Mars基地植物生态园——

　　生态园的穹顶流淌着淡蓝色光谱，精准模拟着不同时段的日照。蒙塔古一行人踏入其中时，正逢“黎明”初临。

　　裴煜在控制面板上轻点，柔和的晨光便缓缓漫过园内——

　　左侧的萤光蕨微微卷曲的叶缘泛着青蓝幽光，随光照变化明灭起伏，如同在自主呼吸。右侧的晶莹果树枝干呈半透明状，内部流动着莹蓝的树液，每当结果期便会凝结出富含电解质的晶体果实。

　　沿着步道向前，脉冲葵在感应到有人经过时会突然舒展银白色叶片，发出细小的脉冲波。不远处，悬浮在低空中的云苔如同破碎的绿云般缓缓漂移，根系悬垂如数据流，吸收着空气中的氮元素。

　　“我们通过基因编辑让这些植物具备了更高的能量转换率，”裴煜指向一片液态金属质感的苔原，“比如这片苔藓，白天吸收光能，夜间会释放柔和的冷光照亮路径。”

　　生态园中央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棵被称为“中枢榕”的巨树。它的气生根如光纤导管般垂落，与地面接触时形成细密的神经网络，实时监控着整个生态圈的各项数据。

　　蒙塔古注意到许多植物表面都覆盖着细密的电路状纹路——这是娜塔生态与科技融合的印记，也是Mars基地在毁灭中重建的微缩宇宙

　　卓益群眼睛一亮，好奇地指着前方那株泛着幽蓝微光的植物：“咦？这株草长得真特别！”说着就伸手要去碰——

　　“ 别碰！”裴煜的警告刚出口，卓益群的指尖已经轻轻拂过叶片。

　　下一秒，他整个人突然僵直倒地，口吐白沫，四肢不住地抽搐。

　　“都说了不能碰……”裴煜无奈地蹲下身，戴上防护手套轻轻拨开叶片，“这是幽兰草，叶片分泌的乳白色汁液含有神经毒素。我们正是用它来提取制作抗娜塔毒气的分子阻断剂。”

　　贝丽卡吓得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卓益群的肩膀：“他、他还有救吗？”

　　“放心，”裴煜抬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抢救及时的话，不会变成植物人的。”

　　“植物人？！”蒙塔古的声音都变了调。

　　馥澜之上前轻轻拉开蒙塔古，温和地解释：“博士别担心，裴处长在跟您开玩笑呢。只要及时注射解毒剂，休息半天就没事了。”她说着，从随身的医疗包里取出一支莹蓝色的注射器。

　　就在她俯身准备注射时，卓益群突然睁开一只眼睛，对着贝丽卡偷偷眨了眨。

　　蒙塔古长舒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他无奈地摇摇头，用鞋尖轻轻碰了碰还躺在地上的卓益群：

　　“你这小子……一天不闯祸就浑身不自在是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责备。幽兰草的幽光映在卓益群依然在轻微抽搐的脸上，竟显出几分滑稽。

　　贝丽卡躲在蒙塔古身后，小声补充：“这、这已经是卓师兄这周第三次闯祸了……”

　　裴煜一边给卓益群注射解毒剂，一边轻笑：“放心，这次至少比上次他试图给脉冲葵喂棒棒糖好多了。”

　　翏卡斯系统Mars基地芬格学院分部训练场——
　　蒙塔古闻言，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示意Connie展开随身携带的全息地图，一片微缩的库格佳比地貌在众人面前浮现。

　　“ 我们研究发现，库格佳比之所以受影响较小，很可能得益于其特殊的地质构造。”他的指尖轻点全息图上几处闪烁着蓝光的山脉，“这些岩层中含有大量‘静默石英’，能有效吸收并中和娜塔磁场的高频信号。”

　　地图上，代表磁场强度的红色波纹在库格佳比边境明显减弱。蒙塔古将图像切换至克里蓝特海峡区域，只见密密麻麻的红点正不断冲击着海岸线。

　　“我们推测，‘英莱利’的出现并非偶然。”他的银白瞳孔映着全息图的红光，“它很可能是被高强度磁场吸引而来的‘清道夫’。贵基地所在的位置——”他的指尖落在海峡边缘，“正好处于磁场共振的波腹点。”

　　全息图上突然亮起数个刺眼的红点，其中一个正位于Mars新基地的正下方。

　　“更令人担忧的是，我们的探测器显示，海峡下方存在着一个持续扩大的能量源。”蒙塔古抬头看向裴煜，“它就像一个不断生长的磁控核心，正在主动引导衍生兽的进攻路线。”

　　裴煜的目光仍停留在全息地图那片刺眼的红光上，声音低沉：“蒙塔古博士是建议我们放弃克里蓝特海峡？”

　　蒙塔古轻轻挥手关闭了全息投影，实验室的灯光重新照亮他银白的瞳孔。

　　“ 裴处长，克里蓝特海峡确实是资源宝库，但也是一把抵在咽喉的利刃。”他语气平静，“人类对娜塔生态的认知还太浅薄。但贵基地的防御技术和研究成果，已经具备了直面这片未知的资格。”

　　他注意到裴煜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地质样本检测仪，便适时收声。有些决定，终究要由身经百战的人自己做出。

　　训练场方向隐约传来供氧系统低沉的嗡鸣，像为这场关乎存亡的对话打着永恒不变的节拍。

　　训练场的上空骤然传来撕裂布帛般的巨响——“A级I型空间位移！”

　　维利安的身影在空中划出银弧，徒手撕开一道幽蓝裂缝，闪身没入其中。地面的Adair举枪四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Get the hell out here!（快滚出来！）”

　　金属撞击声与能量爆鸣瞬间吸引了观景台的视线。蒙塔古微微眯起银瞳：“周日为何会有实战训练？”

　　“按理说今天场地应该封闭……”裴煜按住被劲风吹乱的额发，忽然轻笑，“怕是那群小子又偷跑来加练。”

　　裂缝在Adair身后三米处突然绽开，维利安携着空间扭曲的波纹凌空扑下。两人在漫天扬尘中再度交锋，身影快得拖出残影。

　　“要看看吗？”裴煜推开观战台的防护栏。蒙塔古指尖掠过腰间佩枪：“正有此意。”

　　悬浮观战台缓缓降落在训练场边缘。场中两人正进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维利安每次空间跳跃都会在原地留下淡蓝的相位残影，而Adair的重火力压制竟能在合金地面熔出炽红纹路。

　　“相位标记的精度提升了0.3秒。”裴煜在数据板上快速记录，“不过Adair的预判射击还是老毛病，总对着上一秒的坐标开火。”

　　蒙塔古的银白瞳孔随着场中身影高速移动：“你们给新兵配发的是实弹？”

　　“改良版训练弹，打在防护服上最多骨折。”裴煜话音刚落，场中突然爆开刺目白光——维利安竟同时开启了六道相位门。

　　“贵基地真是后生可畏啊！”蒙塔古赞扬道。

　　维利安从空间裂隙中跃出的瞬间，Adair身后的鎏金火焰已凝聚成无数支炽热长矛。整个训练场的空气开始沸腾，热浪让远处的观战台防护罩泛起波纹。

　　“Class A, Type II Gilded Fire, pierce his heart!（A级II型鎏金火 ，给我射穿他的心脏！）”

　　金色火雨铺天盖地袭来，维利安双手在胸前划出完整的相位矩阵。第一波火焰长矛撞上透明屏障时爆裂成漫天星火，但后续的流火竟像有生命般绕过防御，从刁钻角度直刺要害。

　　“你就只会这招？”维利安冷笑，指尖擦过被燎焦的鬓发。他突然将相位矩阵反转，训练场中央顿时出现数个空间褶皱。炽热的鎏金火流被扭曲的空间折射，反而朝着Adair的方向回旋飞去。

　　Adair迅速后撤，战靴在合金地面上刮出火星。他在空中翻身时不忘甩出三枚引力炸弹：“至少比某个只会躲进空间缝隙的懦夫强！”

　　观战台上，裴煜快步走到控制台前：“能量读数超过安全阈值了。”蒙塔古却抬手阻止他干预：“再等等。你看维利安的动作——”

　　场中的维利安突然将全部相位门同时引爆。剧烈的空间震荡让训练场的重力系统短暂失效，无数金属碎片悬浮在半空。在这片混沌中，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Adair身后，手中凝聚的等离子刃稳稳停在对方颈侧。

　　“认输吗？”他的呼吸略显急促，制服用被火焰灼穿的破洞处露出渗血的伤口。

　　Adair咬牙瞪着颈边的幽蓝光刃，突然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你……咬我那口……还没道歉！”

　　维利安怔住的刹那，Adair突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两人在漂浮的金属碎片中扭打成一团，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体术课上打架的少年时光。

　　观战台的警报声终于响起，自动灭火系统降下冰雾。裴煜看着监控屏幕上两个滚作一团的身影，无奈地摇头：“这两个小子……每次打架都能拆点东西。”

　　蒙塔古的银白瞳孔中却闪过一丝欣赏：“不过他们刚才的配合，倒是意外地默契。”
　　裴煜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训练场里打得天翻地覆的，一个是自家儿子维利安，另一个正是在陈轲追悼会上当众给了万江一拳的Adair。

　　看着满地狼藉和还在冒烟的设施，裴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两个小子不仅私自斗殴，还损坏公物，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都给我住手！”他站在观战台上厉声喝道，声音里压着怒火，“皮痒了是不是？都想背处分了？”

　　维利安和Adair同时僵住，抬头看清来人后竟异口同声：“你敢告状！”

　　蒙塔古轻咳一声，上前打圆场：“裴处长，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不是自家孩子就别太较真了，交给老师处理吧。”

　　“那个用空间位移的，”裴煜深吸一口气，指着场中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就是我儿子维利安，去年刚分化成Alpha。”

　　蒙塔古的银白瞳孔微微睁大，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维利安还在不服气地拍打着制服上的焦痕，Adair则悄悄往他身后挪了半步。两个少年此刻倒是默契地站成了一线。

　　裴煜已经开始头疼今晚要怎么跟馥澜之解释——他们儿子不仅又在训练场私斗，还差点把新安装的相位稳定器给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