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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风月 ...

  •   秀秀一行人离开陈国的时候,王大夫和张大娘很是不舍。

      比起王大夫这种脸上只差写着“金主爸爸今晚就要远航我该如何是好”的表情,秀秀更觉得自己不舍的应当是卖干果的张大娘。起码张大娘知道秀秀要走了,还给她装了一大包子的梅子干和两屉的杏花酥企图用胃留住秀秀的心。

      但很显然张大娘搞错了对象,因为爱吃梅子干和杏花酥的是翎上。

      秀秀瘫坐在马车里,一只手摸着梅子干就开始嚼嚼嚼。尝不出来味道无所谓,毕竟人大多数吃东西并不是因为饿,只是因为嘴巴馋,秀秀这样宽慰自己的舌头。

      外面赶马车的春吉掀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坐没坐相的秀秀以及闭眼假寐的翎上。

      秀秀摸了块糕点递给春吉,无声问他怎么了。

      春吉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商鸣留给陈国太子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昨日秀秀央求翎上带自己去那陈宫里再走最后一遭。

      彼时翎上正单手撑额卧在软塌上,百无聊赖地翻看那本从春吉枕头下找出来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翎上觉得这书既有可取之处,也有难解之惑,因此他读得并不是很开怀。他的视线还停在那书页上,片刻后才懒懒道,“你那个故事讲得不好,若是像你说的那样,那楚洺岂不是到死爱着的只是卫徵,而并非是陈宫里为她日夜守灵的桓浦?”

      秀秀愣了片刻,方反应过来这山君是要同她讲些风月情义。她想了想,然后道,“山君可曾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先秦的时候某位郑国国君,因为对自己的权臣不满于是联络了权臣的女婿欲除之而后快,但不巧的是那女婿的妻子偶然知道了这件事。于是她就开始纠结,毕竟一方是自己的丈夫,一方是自己的父亲。妻子没法子就去问了自己的母亲。其母曰:人尽可夫,夫一而已,胡可比也?于是那女婿就惨遭被老丈人杀死。其实现当今诸侯各国联姻也是如此,任凭哪个公主嫁到外国,她也终究是个外人,同她的夫君,她的夫家没什么感情基础。只是哪想得到,这嗜血的宗族王室出了桓浦这样的一个情种,恰恰又爱上了另一个缺心眼的楚洺。所以,我的意思是,也许楚洺身死的这个结局,桓浦早就料到了,只是身在局中,他也没什么办法罢了。”

      一旁坐着的春吉听到此,叹口气,面色忧郁,“你们凡人的事,就是如此弯弯绕绕,让人听来觉得心里难受。”

      秀秀笑,“情之一字,最伤人。”

      翎上此番正敛了神思去看她,闻言倒是目光灼灼道,“你倒是很懂。”

      秀秀脸上闪过去别的情绪,但也就一瞬,她耸肩道,“话本子里都这样讲。”

      思及,秀秀从昨晚的那趟隐身入陈宫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回春吉的话,淡淡道,“也没什么,就是一方红盖头和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

      .

      秀秀他们下一程是要入余国。

      早上启程的时候,春吉指着地图上明显离得更近的邓国傻傻问道,“邓国明明更近,我们为什么要越邓入余?”

      秀秀当时阴恻恻地剜了他一眼道,“因为我怕自己晚上忍不住去宰了那楚齐。”

      春吉诺诺的,小声嘟囔道,“不是之前还说齐君昏庸,齐国不亡简直老天瞎了眼了,现老天确实是没瞎了眼,你却又不满了起来……”

      秀秀收起那羊皮图纸,闻言竟然也不生气,道,“乱世亡国是常有的事,就算齐国今日不亡,明日后日大后日,自然也会亡的,这算天命。但我和那楚齐之间的恩怨,算不上天命如此,应该算是个人私怨,所以也要私了。”

      翎上听及,觉得有趣,“听你这话,若是真要你逮到机会了,真会手刃那人?”

      秀秀却摇头,“不会。”

      翎上问道,“为何?”

      秀秀笑道,“因我觉得山君说得对呀。山君教我做生意,说凡事要讲究个天道轮回。我既已死,那世上同楚齐的恩怨也算前尘往事,做不了数的。我虽还有些怨恨,但也就是怨恨罢了。我与楚齐的缘分早已散干净了。”未了,她又狗腿地接上一句,“我同山君的缘分倒是才刚开始哩。”

      翎上审视着这鬼奴,亦审视着自己。同他交好的水神予阙是个在风月里常来常往的过客,若是今日看见翎上这番必得打趣他这是着了魔,乱了道心。在他万年枯寂的岁月里,翎上确实是没遇到过秀秀这样的。有时看秀秀云淡风轻地点评这人间早就与她不怎么相干的诸国局势,翎上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逗弄她。前些日子在早市摊位上,秀秀点评那卫徵情起时候有一句话他并不赞同,彼时秀秀说卫徵年少不懂何时情起,但觉得只要交给时间一切都还可以愈合。其实翎上觉得不然,在翎上万年的岁月里,有些人风过无痕,根本不在这冷漠山神的记忆长河里占有一席席位,但又有些人只是来过一晌,却可能历久弥坚,永生难忘。

      他当时思索至此,却忽觉一愣。想到灵宝天尊那日揶揄的笑里其实藏着另一层意思,他收起了些表情,片刻后又淡淡地扫了那蹬鼻子上脸的鬼奴一眼,心里百转千回了几万遍,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先上了马车。

      秀秀瞧他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莫名道,“山君这又是怎么了?”

      春吉瞧了瞧秀秀,又瞧了瞧翎上留给自己的背影,方觉得自己既不懂风月也不懂俗世纠葛,简直太失败了,但他起码还能在翎上的事情懂得三分,又觉得有些心安宽慰。因此他装作脸上不怎么愉快,但神神叨叨道,“你懂的,山君他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不太好……”

      秀秀:“……?”

      .

      要去余国,必先经过邓国的边境。

      翎上建议秀秀先去余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余国此处所在正好对应了人间阴司所在的地界。而那里,刚逝去的生魂和无处可去的散魂要更多些。简而言之,秀秀找到八字相合的生魂机会更多些。

      因路途遥远,他们一行在野外路边的一家客栈停下留宿。

      月黑风高的,在路边客栈留宿本来危险系数挺高的,但秀秀想着他们这三个人里:一个不人不鬼,一个看着像人其实是不是人,以及一个你希望他是人但其实根本就不是人……这样的组合就算对方是个黑心客栈,该害怕的也不应该是秀秀他们,因此秀秀什么也没嘱咐,三个人并着一辆马车就留宿在这了。

      秀秀只因刚得楚洺的两缕魂魄,天还未黑透便倒在屋子里睡过去了。

      半夜,秀秀忽然听得耳边一声铃音响起,她挣扎着睁开眼才发觉自己正走在这茫茫阡陌之中。

      随行的还有许多雾茫茫的黑影,秀秀低头朝自身看了一眼,发现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魂跑了出来。

      秀秀觉得有些头疼。刚获得生魂的时候,翎上曾经跟她说过,今年的六月正好是鬼月,恰巧她刚融合了两缕魂魄进那锁魂珠,正是魂体游离之时,让她晚上多加注意,唯恐夜里被阴差勾魂勾走了。

      没成想,今日果真是魂魄自个跑出来了。

      她朝四周看了一眼,正回忆着这是哪处,听见旁边有个野鬼同自己搭话,“喂,你是刚死没多久吧?”

      秀秀回头去看对方,发现是个黑眼圈的白脸鬼,她含糊应道,“前些日子害痨病走的。”

      那鬼兀自点点头,“是了,估计也只有刚逝的魂魄和游魂才会被那大巫给召过去。”

      秀秀听了这话,才觉得不对劲起来,只因这周围的魂魄确实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过去的。她忙道,“什么大巫?”

      那鬼同她耐心解释,“就是邓国的大巫呀,邓国的大巫喊魂很有一套,听说只要那铃音一响,周围百里的鬼没有不应声的。”

      秀秀心下觉得不好,又问道,“那我还回得去吗?”未了觉得这话有歧义,她又生硬解释道,“我赶着去投胎呢,要是耽误我下辈子找个好人家,这邓国大巫担得起扰乱四时的罪吗?”

      四周的几个鬼听见她这么说,都回头阴森森地朝着她笑了起来。

      先前同她搭话的小鬼像是觉得她是生魂,对阴间事了解得少,便又解释道,“不是那样的道理。听说那大巫是为人间紫薇帝办事的,为天上的神仙办事怎么可能损耗功德,想来做了人间这一桩,大巫死后也可以做个神仙吧。”

      秀秀一颗心已然是被凉水浇透了,但还是挣扎着转身朝着铃音相反的方向飘过去。

      那小鬼喊她,“喂,你不去那邓国了嘛?听说这大巫是在替他们邓国的世子找世子妃呢,好大的人间富贵,不比你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来得强——”

      秀秀心道,投胎去做那邓国世子妃?还不如现在就让阴差把她勾走才好呢,省得秀秀活了又被气死过去。

      “你身上竟然有锁魂珠的气息。”一个飘渺的声音在秀秀背后响起来。

      秀秀没回头时,那正张面目全非的脸紧紧贴着着她的后背。赶巧秀秀转身,她们两张脸便变成了面贴面的亲密模样。只是可惜,那张鬼脸在秀秀看起来实在太需要打马赛克。

      以前太傅讲学,讲到只存活了二世的旧秦。太傅说秦暴虐无道,所制酷刑更是令后人发指。其中秀秀印象最深的便是肉刑和死刑。秀秀当时听着只觉猎奇,因她父王是个懦弱的君王,整日在后宫□□,想不起来也不会辨别和惩罚那些奸佞臣子,所以秀秀也想不出来这场面,但又觉得后人真是端得好大一股清高,因为秦时酷刑确实是由秦皇所制,但也没耽误这些后人接着用啊,且还是边骂边用。

      现如今看着那张因剜眼而血流不止的窟窿眼和被密线缝起口不能言的嘴,秀秀头一次知道想象力不好其实是件好事。

      她看着那张脸,只坚持了三秒,便眼睛一翻吓晕了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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