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味暗恋》壹木成华

3、部门聚餐

　　找回流落在外十六年的真千金，在林家内部并未掀起多大波澜。

　　父亲林振刚在激烈内斗中上位，成为林氏掌门。对他而言，重要的是集团股价，而非弥补缺失十六年的父爱。

　　母亲周妤倒是尽力扮演母亲角色。但林未的阴郁以及身上来自底层社会的印记，让她感到不适。

　　相比之下，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林涵，举止做派、审美情趣，皆由她亲手雕琢，更符合她对“女儿”的期待。

　　林涵在A大，美院服装设计专业。林家依然对外称她是林家千金。

　　她曾让司机绕路，去过一次那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家”。

　　车停在破旧居民区街角。她透过深色车窗，看到灰败墙面，窗外密密麻麻的晾衣杆。

　　仅一眼，她就迅速收回目光。

　　林涵无法想象自己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样子。更别说她打听到，亲生爸妈欠了一屁股债。

　　“开车。”她低声对司机说，语气带一丝颤抖，仿佛多停一秒都会沾染穷酸气。

　　她绝不认亲。林家才是她的家，周妤才是她的母亲。

　　回到自己宽敞明亮的公寓——周妤为她上学方便，在A大附近购置的。林涵站在巨大落地镜前，心情却无法平静。

　　镜中的女孩穿着当季最新款连衣裙，妆容精致，头发一丝不苟。可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挑剔。

　　林振年届五十，仍能看出年轻时的俊朗轮廓；周妤出生江南，五官精致。可她的脸……线条似乎柔和得平淡，尤其是那两道从小隐约显现、如今随年岁增长愈发清晰的法令纹。

　　林涵几乎可以肯定，自己遗传了所谓的亲生父母。

　　她鼓了鼓嘴，试图让纹路浅些。这时，梳妆台上手机亮起，显示闺蜜苏茜的语音通话请求。

　　“茜茜。”

　　手机传来苏茜略带兴奋的声音，背景有美甲师工具的轻微声响：“涵涵，跟你说个好消息！”

　　“下个月的巴黎高定时装周，一起去吧，”苏茜语气兴奋，“这次好多大师都有重磅新作发布。”

　　“好啊。”

　　“那就说定了！”苏茜八卦道，“哎，说起来，你那个妹妹……这次回来，没给你添麻烦吧？”语气带着试探与一丝幸灾乐祸。

　　圈子里谁不知道林家这桩“真假千金”的八卦，都等着看戏。

　　林涵沉默一瞬。

　　“未未她……”她开口，声音带上一点无奈，“刚回来，很多东西确实还在适应。妈妈特意嘱咐我，要多照顾她。”

　　她轻轻叹气：“只是……你也知道，她从小生活的环境跟我们不一样。我试着带她参加聚会，介绍朋友给她认识，但她好像……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和交往方式。”

　　苏茜声音立刻带上不屑：“那种地方长大的人，能习惯我们圈子才怪。涵涵你也别太委屈自己，该有的分寸还得有，别让她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林涵没直接附和，只是又轻轻叹气。

　　她拉回话题：“不说这个了。还是想想我们去巴黎的行程吧……”

　　——

　　学生会面试结果公布。林未收到了短信，分配在外联部。

　　第一次部门见面会，气氛轻松，外联部部长是位大三的学长，性格爽朗，他简单介绍了部门职责和近期活动，重点提到了即将到来的商业策划大赛。

　　林未坐在靠后的位置，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游走，她在跟一个叫老k的人聊天。

　　老k是某机构明星操盘手，因一次过于激进的操作引发巨大争议后离开，成了独立交易者。

　　在他看来，股票本质上玩的是心理。

　　K线图起伏背后，是无数投资者贪婪、恐惧、从众、过度自信等非理性情绪的交织与搏杀。

　　正因如此，老k评价林未是天生操盘手——完全免疫于情绪感染，足够冷静，就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

　　一次关键决策中，市场突发利空，老k凭借经验建议暂时止损观望，林未却逆势加仓。

　　结果证明，林未是对的。

　　【k：筹码密度接近15%了，浮筹清理得不错，有几个小游资好像注意到了，在试探性建仓。】

　　【木木：不用管，他们抬轿子更好，下周财报前，维持在当前平台震荡。】

　　这时，见面会结束。部长拍手大声提议：“为了欢迎新加入的小伙伴，晚上部门聚餐！”

　　“好耶！”

　　“部长万岁！”

　　众人纷纷响应，气氛热烈。

　　林未本能想拒绝，然而，当她的目光瞥见门口的楚屏时，改了主意。

　　晚上聚餐选在一家新开的菜馆，环境雅致。

　　林未刻意选择了一个能清晰观察到楚屏的位置。

　　席上，大家聊着学业，聊着八卦，聊着未来的计划，林未大部分时间沉默。

　　她细致地观察着斜对面的楚屏。

　　她发现楚屏不爱吃辣。

　　当转盘将那些色泽红亮、明显带辣椒或红油的菜肴，转到他面前时，他都会避开，或夹旁边装饰的配菜。

　　部长热情地夹了一块口水鸡想放到楚屏碗里。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楚屏笑着说道。

　　筷子上似乎沾了点辣，几乎立刻，楚屏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一层薄红。

　　他被辣得轻轻吸气，眼尾泛起一丝湿润。

　　林未看着，原来他一点辣也不能吃。

　　原来他被辣到时，会是这副模样。

　　那红得异常的嘴唇，泛着水光，微微张开喘息，像一种无声的邀请。

　　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林未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楚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去。

　　然而，林未早已在他抬眼的前一瞬，将视线转向餐桌中央的转盘，脸上没有丝毫偷窥被撞破的慌乱。

　　楚屏看到的，只是一个有些沉默、对聚餐似乎兴致不高、偶尔看看有什么菜可吃的学妹。

　　——

　　之后几天，林未没再碰见楚屏。

　　周三和周六那间咖啡厅，也不见他身影。

　　经院的新生教育中，有一项心理测评。学校三令五申要“高度重视学生心理健康，防范于未然”，原因是某学院刚出了起跳楼事件。

　　金融一班班群里。

　　【辅导员张老师：@全体成员各位同学，新生心理测评已完成的同学，请在此文档接龙备注姓名和学号，方便统计。谢谢配合！】

　　下面稀稀拉拉有人回复“收到”，并去文档接龙。

　　林未做完后，复制前面格式，添上自己名字和学号。

　　过了几天，辅导员私下找她。

　　“林未同学啊，”辅导员语气尽量委婉，“这个心理测评呢，主要是帮助学校了解大家的普遍情况。你看，你这个结果……是不是答题时心情不太好，或者有些误解？其实可以稍微调整一下。”

　　林未抬眼：“我按实际情况填的。不需要改。”

　　辅导员被她直白回答噎了一下，试图再劝：“林同学，这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

　　“掩饰问题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林未淡淡说道，“更何况，我觉得心理有问题不是一项问题。”

　　辅导员见状，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只好让人离开。

　　……

　　学生会消息一向灵通。

　　“哎，你们听说了吗？大一那个学妹，叫林未，心理测评分数惨不忍睹，辅导员让她改改，她直接给怼回去了。”

　　“真的假的？这么刚？”

　　“可不是嘛，听说辅导员脸都绿了。”

　　楚屏听到他们的闲聊，皱了皱眉。

　　“她怎么不改改啊？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动动手指头的事儿。把分数弄好看点，显得自己健康向上、积极阳光，不好吗？”

　　“就是，她这样搞，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有问题吗？”

　　“也许……她觉得没必要伪装吧。”

　　没必要伪装？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人不伪装？

　　楚屏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林未的样子——

　　冷白的皮肤，墨黑的长发，淡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