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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狐妖少卿 ...

  •   回府的路上,元和景想了许久,这笔钱光靠她自己是凑不起来的,个人事务也不便去账房上支,还差的一些只能找元纪宁借。可这么突然地帮一个外姓男子,该如何跟长姐说才好?

      刚穿过大门,却隐约听见前厅传来说话声,元和景问了路过的丫鬟才知道,竟是祝长生本人登门拜访了。

      先是以假死缺席新婚宴,之后碰见的几次也不过匆匆一瞥,虽然名义上曾有过夫妻之情,但两人自始至终都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或许祝少卿此次到访,是找父亲商量公事,元和景本该怀着这样的想法径直回房间去,但某些说不分明的念头在脑子里疯狂作祟,驱使她在前厅的门柱后停下了脚步。

      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语速缓而不慢,言辞里透着身为少卿的沉稳,姿态却是恭敬十足。祝长生朝元敬瑭拱了拱手,道:“掏心案变故突然,且齐竟当时欲置我于死地,晚辈不得已只能将计就计,这才让凶手齐竟得以伏诛。”

      “如今案件顺利告破,晚辈不日后便会对外宣告真相。此次前来,是想接晚辈的新婚夫人回家,还望岳丈成全。”

      “祝少卿心向案情,这本无可厚非。”元敬瑭正坐于主位,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威严,“但小女在祝家的这些天,并未受到该有的对待。况且这婚约年岁已久,如今时过境迁,是否要继续履行,还得听过小景自己的意见。”

      “岳丈说的是。”

      元敬瑭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客座上的男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年纪轻轻便担任大理寺少卿的要职,做女婿当然是再适合不过的。可他并非是为权势弃女儿幸福于不顾之辈,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该他来决断。

      他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小景,进来说吧。”

      元和景撇撇嘴,心道果然。敬瑭毕竟多年习武,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恐怕早在元和景回来时,他便已经注意到了。

      绯红裙摆轻巧越过门槛,聚在角落的光晕被搅成稀碎,琥珀般的瞳孔里也被映上一抹格格不入的艳色。对视的瞬间,元和景以对待客人的标准行了一礼,道:“见过祝少卿。”

      “不必多礼。”

      祝长生说完这句,一时间竟是没有人再开口。元敬瑭也给两个孩子留下空间,招呼过后就先行离开了。

      前厅里忽而陷入静默,只有空气中的浮灰无声涌动。元和景将目光落在祝长生身上,从头顶玉冠到样貌身形,说是幼时那个祝长生的放大版也不为过,可分明是相差无几的眉眼,她却莫名品出些不同于祝长生的气质来。

      祝长生任由她看过,将假死办案的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只不过在单独告知她的版本里,还特意加上了周家坟的偶遇,和俘获齐竟那晚的情况。

      末了,他道:“假死实属情有可原,婚约无需作废,你同我回去可好?”

      元和景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脸颊,当初也只是意气用事坚持嫁给了一个“死人”,可没想到婚后经历那么多怪事不说,那“死人”还能再找上门来,京城里写话本的怕是都不敢这么编。

      当初面对姐姐时,和离答应得轻松,可真要面对当事人,元和景却不知如何开口了。略一思索,她决定徐徐图之,于是问:“你我二人并无感情,若我与你回去了,你该如何对我?”

      沉吟片刻后,祝长生答:“我理应会好好待你,恪守夫妻之道。”

      对方说得一板一眼很是认真,元和景竟不知如何再往下说。这时,祝长生又接着道:“既为人妇,你也应当守好本分,别再做出格之事,这不合规矩。”

      元和景皱眉,脑海里竟突然想起那只翻开《女诫》给她看的狐狸来,心中也顿时有了思量,直言道:“还未见上几面,我便被扣上顶不合规矩的帽子,难道祝少卿平日里都是这般断案?”

      “此言并非责怪,只是那南风馆……”

      话及一半,房梁上冷不丁传来清脆的掌声,带着缓慢而规律的节奏,听起来却毫无诚意。元和景抬头看去,只见垂下来的大片墨绿色衣袂,还有那个斜倚着竖梁笑意盎然的男子。

      “小夫妻吵架啊,我最喜欢看了,再多来点儿。”

      元和景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问:“你怎么出来的?”

      胡陆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温柔地对元和景说:“你忘了吗?我是狐妖。”

      再看向另一人时,那张笑盈盈的脸已换了神色,声音依旧轻快,只是再无任何感情:“胡拾,你倒是清闲。”

      元和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碎开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般不切实际的猜想,可谁能想到事实竟然就是如此——

      胡陆之前告诉她,那只曾被她捡回来的红狐狸乃是狐妖,其名为胡拾。而今天,胡拾就这样以祝长生的样子出现在了眼前。

      也就是说,当初那个引她去周家坟、被她带回家甚至同榻而眠的小狐狸就是祝长生!

      “你……”

      可真的祝长生在哪?胡拾假扮祝长生的目的又是什么……纷至沓来的疑团砸得元和景头晕眼花,让人不知从何问起,更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狐妖夫君,六神无主时,她只能先快步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胡陆,这些年为何不回骊山?”

      祝长生还立于原地,面上让人看不出情绪,目光如炬地盯着那张陌生的脸。外界皆知狐族善借皮囊伪装,故而外形千变万化,但在他眼里,胡陆就算化成灰了他也会认得。

      “没空。”胡陆收回视线,轻飘飘地说完这句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只白狐狸的模样,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前厅内。

      元和景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关上门后还一阵阵回不过神。胸腔里的心跳撞得人发疼,她肆无忌惮地大口呼吸着,气息得以慢慢平复,可脑海里繁乱如麻的思绪却怎么也寻不到头。

      如果祝长生就是胡拾,那从新婚夜到现在的一切事情都能说得通了,可狐妖这东西本该是志怪奇谈里的角色,用媚术诱惑赶考的书生入歧途,又以美色害得天子误国,这样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身边,究竟是福是祸?

      反正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元和景干脆借找钱来转移注意力,说好借给纳兰公子的钱还没凑,即便乡试还有小半年时间,赎身却是不宜耽搁下去的。

      这么想着,元和景毫无防备地低头去找放在梳妆台抽屉里的木盒,直起身子时正好和一张倒挂的人脸打了个照面,她下意识要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保命,电光火石间想到那是钱之后又连忙收手。

      “鬼啊!”

      “别吵。”

      元和景噤声了。

      十一依旧是那副冷脸,声音极淡:“好久不见。”

      元和景收回因惊讶而飞出去的下巴:“你……你不是祝长生的手下吗,怎么突然来找我?”

      倒挂金钩的姿势似乎并未影响十一思考,她想了想,道:“他问我是继续跟他还是来保护你,我选后者。”

      元和景顿时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里感动得不行:“没想到你对我这么有感情……”

      “不是。”十一迅速打断,“保护你比较轻松。”

      “哦。”

      元和景悻悻地把钱放回盒子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可知道祝长生的真实身份?”

      担心她误会,元和景又立马补充:“不是说大理寺少卿,是其他的。”

      十一暗暗腰部用力正起身子,而后灵巧地跃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也丝毫不见气喘:“知道。”

      元和景隐隐感觉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不再解释,问道:“那你没有什么看法吗?”

      十一:“没有。”

      元和景不服气地追问:“为什么没有?那可是狐妖,说不定会害人的。”

      十一信步走到桌边坐下,很是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这是他的事,我无须有看法,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是人是狐又能怎样。”

      “况且,这世上多的是比狐妖还可怕的东西。”

      元和景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但她很快又满脸挫败地趴回了梳妆台面上,生无可恋地喃喃道:“可是……之前我还抱着它睡过觉,还不止一次!”

      十一放下茶杯:“可你们不是夫妻么?”

      元和景一怔,竟是当场被这句话噎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木讷地道:“是夫妻。”

      后半天再无什么大事发生,元和景粗略算过手头的钱,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姐姐借了些。问及理由时,元和景不忍心撒谎骗她,便将真相如实相告,元纪宁出乎意料地没有阻拦,只道这般坚强不屈的人,日后定是大有可为。

      元和景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毕竟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多人逼着她买下南风馆最贵的酒宴请大家,只有这个角落里的酒侍突然站出来对她说:“这瓶酒是赝品,本不值这么多钱,切莫为此破费。”

      次日清晨,她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南风馆。这算是她来得最早的一次,馆内还未营业,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伙计正在打扫卫生,大堂里安静得出奇,有谁招呼一声都能激起回音来。

      听元和景表明完来意,那胖伙计暧昧地眯眼笑起来,摆摆手道:“姑娘,你这也来的太早了,咱们要中午才开门,哪有你这么心急的啊?”

      元和景一听便知道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可那装着五十两银子的布兜还在手里攥着呢。总归是担心这么多钱拿在手里会出事,她只想赶紧交给纳兰卿,于是干脆不作解释,顺水推舟道:“你既然知道我急,那就让我进去。”

      说着,她将几枚铜板无声地塞进那伙计手里,声音略微放低了些:“我看时候还早,打点小酒喝几杯也来得及,你说是吧。”

      伙计脸上笑容更甚,腮帮的肥肉都抖动起来,手往裤兜边上一摸,铜板便消失不见了。他状似无意地往两边各看了一眼后才点点头,压着嗓子道:“去吧,路上注意点别被老板抓到。”

      “执剑路不通,执钱走万里”这句话说得还真不假,元和景正打算上楼,却突然被伙计叫住,对方下巴往她手边点了一下,问:“带的什么宝贝?”

      提及此,元和景不由得警惕起来,手心的力道紧了又紧,胡乱丢下句“好东西”就自顾自走开,一路小跑着上了二楼。

      看来,钱带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做贼似的穿过走廊,元和景的心情逐渐由忐忑转为激动,她只要一想象纳兰公子拿到这笔钱时喜悦的样子,心里就像有烟花炸开一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等他赎过身后,就去其他店铺里谋个正经活计,一边做工一边读书,管他乡试要考多少次,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就这么慢慢来,总会考上的!

      是啊……都会越来越好的。

      脑海里的画面实在美好,元和景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来,终于到了最熟悉的木门前,她等不及纳兰卿来开门,囫囵敲过两下后就自己推开了。

      然后,那躺在地上的尸体,以及蹲在一旁的男人,就这么直直撞入了眼里。

      她从未见过这副样子的纳兰卿:白袍上沾了好多灰尘,向来整齐而柔顺的长发像废纸似的堆在地上,僵硬而冰冷的脸上了无生气,只有双目还倔强地怒睁着,欲裂的眼眦里满是不甘。

      元和景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三步作两步冲上去时差点将自己绊倒,最后几乎是以跌落的姿势摔在了那人跟前。可她顾不上喊疼,连忙伸出手去探那人的鼻息——

      空荡、沉寂,什么都没有。

      ……纳兰卿死了。

      昨天还笑着告诉她自己已考过童试的人,今日便死了?

      元和景呆呆地扫视扫过周遭熟悉的陈设,明明什么都没变,却让人感觉如此陌生。末了,她只能将茫然的目光落在房间里另一人的身上。

      “胡陆!你竟然……”

      胡陆皱着眉,脸上头一次露出凝重而复杂的神情,沉声打断:“他不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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