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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滚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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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没等冯化吉找到马车的行踪,他在房顶飞来飞去的可疑行迹就被接到消息从月香楼撤离后又折返回来寻东西的折雪注意到了。他身形一展,如飞燕掠水,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已飘出数丈。
冯化吉正在四下张望马车的行迹,忽觉身侧风骤急,一抬头,只见一人凌空截住他的去路,冯化吉喊道,“别来碍事!”说着就绕了过去。
折雪身形一飘,又追了上去,折雪并不是在挑衅冯化吉,他看得出冯化吉并未使出全力,只是想与他结交罢了,虽然现在似乎不是时候,不过若是放过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突然冯化吉身上飞出个东西,折雪闪身过去接住,看清之后脸色惊骇,折雪身形如电,竟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残影,冯化吉突觉喉间一紧,他双手拼命往外扯衣领,就在他感觉快要窒息时,忽然被狠狠摔在地上。
“折雪,好端端地你抓人家干什么?”
“你看这个,”折雪举起一物,踏月看清之后,亦是同样的震惊,他一把抓起冯化吉,厉声问道:“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林瑾瑜人呢?老实交代,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别在这里费功夫了,我俩即刻带他去见祁君曜,到时候再听他交代也不迟。”
踏月抓住折雪的胳膊,“我们先审一遍。”
折雪一边说着“林瑾瑜还活着”,一边抬脚踹开紧闭的门,祁君曜呆呆地躺着,毫无反应,折雪走到床边,在他耳边重复道,“林瑾瑜真的还活着!你听见了吗!”
祁君曜眼睛动了动,似乎这才看到折雪,他不可置信地轻问,“你说什么?”
折雪一字一顿道:“我说林瑾瑜还活着,他在船上待了两天就下去了,船出事时他根本不在上面。”
“那他现在在哪里?你把他带回来了?”祁君曜拨开折雪,朝他身后看去,只看到一个不认识的黑衣人。
“还没有,林瑾瑜被一辆马车拉走了,踏月已经去追了。”折雪踢了一脚冯化吉,“这人从潭州就一直跟着林瑾瑜了,也多亏他,林瑾瑜才没有出事。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他。”
突然的颠簸将林瑾瑜震醒,他感觉后颈隐隐作痛,睁眼却见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还以为自己瞎了。林瑾瑜摸索着坐起身来,身下的颠簸与马蹄声让他知道此刻他正处于马车之中,他又被人绑架了,不知这次要将他带到哪里去,过往种种危险的经历让他不再害怕,反而能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林瑾瑜记得他是在带着寸柔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人打晕的,他衣着普通,连月香楼的人都不接待他,而寸柔也只算个杂役,他实在想不通什么人会来绑架他们。
而与他和寸柔都能扯上关系的,显然也只有林含章了。
这样看来马车要将他们带回栖霞山庄去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寸柔受苦了,他一定要保护好她。
林瑾瑜摇了摇寸柔的肩膀,轻声道:“娘,醒一醒。”
“瑾瑜,”寸柔痛苦的哼了一声,“我们这是在哪里?”
“娘,你醒了。是这里痛吗?我给你揉一揉。”
感觉到寸柔也是在用手摸索,林瑾瑜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并没有瞎。
“林含章曾说,母子相见之日,便是咱们二人的死期。瑾瑜,你今日不该来的。”
“对不起。”
“娘没有怪你的意思,娘只是觉得很对不住你。娘没能给你好的出身,没能陪伴你长大,你在林家一定受了很多苦,给娘讲一讲好吗?”
林瑾瑜眼眶一热,讲了他被林含章逼得跳崖摔到失忆的事情。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你。”寸柔双手抱着他的头摸索,仿佛这样就能感知他曾经遭受的苦难,抹平他的痛苦。
寸柔的关心让他忍不住讲了更多,几乎把他这几月来经历的一切都讲出来了,不可避免地会提到祁君曜,林瑾瑜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但就算这样,还是感觉心痛难当。
“这个祁君曜,是不是对你很重要。”
“嗯。”林瑾瑜点点头。
“娘觉得,对他而言,你也是很重要的。”
“当然,毕竟我是找出血手盟的引子。”
“他能舍命救你,不只是要利用你那么简单。”
“娘,”林瑾瑜摇头,哽咽道,“林含章杀了他的师父,我是他的仇人。”
“这不是你的错,林含章从未将你当儿子看过,你也不必将他当父亲,林含章犯的错不该怪到你身上。每一个了解事情全貌、并且有良知的人都应该认同这点。”
了解事情全貌,祁君曜确实了解。
有良知,祁君曜是个很好的人。
可他还是没打算放过自己。
“娘。”林瑾瑜不知该什么,一头扑进了寸柔怀里,后背随即传来轻拍。
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二人因惯性一下子撞到后面,林瑾瑜连忙坐起身体,张开双臂将寸柔护在怀里。
“娘,你撞到哪里了吗?”
“没。”
又是一阵剧烈颠簸,林瑾瑜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和手肘重重撞在车壁上,痛的他龇牙咧嘴。突然林瑾瑜感觉马车似乎竖起来了,他整个人仰躺着倒下,怀里的寸柔也滑了出去,他连忙去拉,手心却不知道抓到什么被划伤,传来剧烈的痛,紧接着车厢回正,他又被重重甩回去。
“娘,娘!”林瑾瑜还没坐稳就赶紧去摸寸柔,寸柔没有回应,林瑾瑜摸索着将手指放到她鼻下,还好,还有气息。
脸侧黏糊糊的,应该是血迹,林瑾瑜小心顺着血流摸索着,在寸柔额上找到一个伤口。
正当他抱着寸柔检查她的伤势时,马车忽得被人从外面打开。
林瑾瑜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马车外面立着一人,那人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身形轮廓林瑾瑜一眼就认出,他眼眶发热,身体也开始不可自制的发抖。
林瑾瑜坐在马车深处,祁君曜同样看不清楚他,二人无声的隔空对望,一时谁都没有出声,只有山间苍凉的风吹动着祁君曜的发丝和衣带。
良久,林瑾瑜抖着声音开口道:“祁门主,我知错了,任凭你处置,只是她是无辜的,还请你放她一条生路。”
好一个“祁门主”,如此冷淡疏离。
失而复得的狂喜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灭,祁君曜才注意到车厢里林瑾瑜并不是一个人,他怀里抱着个人,从祁君曜仅能看到的裙角来看,显然是个女人!
祁君曜怒从心起,喉头瞬时涌上一股腥甜,他竭力压住,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滚过来!”
林瑾瑜吓得身子一颤,无措地眨了眨眼。
“滚过来!”见人不动,祁君曜怒意更甚,又重复了一遍。
林瑾瑜如梦初醒,不舍地看了寸柔几眼,才将她轻轻放下,趁机不动声色地抹了两下眼角。马车狭小逼仄,他又身子僵硬,主客观条件都不容许,林瑾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滚,他选择膝行过去。
到马车车门处,林瑾瑜停下,再往前一点,他怕要忍不住钻到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怀里去了。他怎么会这么下贱。
祁君曜看着明显瘦了好几圈的人,侧过身去,“滚下来。”
林瑾瑜双手握紧,回头看了寸柔一眼,俯身低头央求道:“还请祁门主放她……”
“滚下来!”祁君曜怒喝道,“你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她。”说罢转过身去。
林瑾瑜看着他的背影,颓然地坐着,目光从其他人的脸上一一划过,表情或探究或肃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们,那些人一一撇过头去。
折雪看着要暴起的祁君曜,赶忙冲林瑾瑜做了个示意他快些下来的手势。
林瑾瑜慢吞吞地爬下来,用不舍、贪恋的目光最后看了寸柔一眼,然后跟着祁君曜的脚步,来到另一辆马车前。
祁君曜抬了抬下巴,林瑾瑜会意,开始往马车上爬,只是他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身上没有力气,半天爬不上去,被一圈人当猴围观了半天,但没有一人敢上手。最后还是祁君曜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提上去的。
要是这时候忍不住笑出来,祁君曜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但是提完祁君曜就心疼地笑不出来了,这才几天,怎么瘦了这么多。
“门主,那辆马车还有,”艳花顿了一下,“怎么处置?”
林瑾瑜竖起耳朵,听到祁君曜说“先带回去”终于放下心,虽然语气冷冰冰的,但他知道祁君曜不会出尔反尔。
林瑾瑜爬进去,看到角落里放着的跟他手臂差不多粗的铁链吓得呆住,转头看到面色更凶的祁君曜跟进来,一时进退两难。
祁君曜看他胆战心惊、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免心疼,但仍绷紧嘴角,冷冷地吐出一个“坐”字。
林瑾瑜心头一震,在这里吗?他浑身僵硬,不敢动作。
直到祁君曜抓着他靠着车厢坐下,然后顺势躺下,枕在他腿上,他才意识到理解错了,只是心情说不上来是庆幸还是失落。
“瘦了,硌人。”
一句“那你不要躺”差点要脱口而出,林瑾瑜想起祁君曜的话,死死捂住嘴巴。
马车行得很稳,身下毯子柔软,还有林瑾瑜在旁,祁君曜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林瑾瑜这才敢认真盯着祁君曜看,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枕在他的膝上,林瑾瑜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祁君曜的容颜。
祁君曜看起来憔悴的可怕,肤色惨白,眼窝深陷,眼下乌青一片,下巴上还有一圈胡茬,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凄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