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早就知道》闲人饮茶

79、顿悟

　　第二日，林瑾瑜撕下一块馒头，却并不急着吃，坐在那里还在思索。

　　祁君曜抬手在他眼前晃晃，故意道：“饭要趁热吃，汤也要趁热喝。”

　　梦先觉在一旁忍笑。

　　林瑾瑜认真科普：“还是要放凉些，不然对食道不好。”

　　二人闻言哈哈大笑。

　　林瑾瑜不明所以，听祁君曜讲了之后，也是忍俊不禁。

　　好在这样没日没夜的思考不是徒劳无功，这天，林瑾瑜盯着静静流淌的暗河，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头绪，然后顺着思考、整理，愈发觉得可行。

　　意识到这点，他当即去寻祁君曜。

　　祁君曜正将手放在石壁上，闭眼细细感知山壁间涌动的风和流淌的水，他耳朵动了动，旋即蹙眉道：“下雨了。”

　　梦先觉闻言，立刻丢下手中的钓竿，“我去看看。”

　　祁君曜仍闭目细听，感觉到林瑾瑜已经在身前等了许久，祁君曜睁开眼，饶是有所察觉，仍被险些贴上他鼻尖的人脸吓了一跳。

　　林瑾瑜眼睛灼亮，激动地抓起他的手：“我想到了！”

　　祁君曜手腕一转，擦去脸上的口水，打趣道：“这次是什么，水要趁温着的时候喝？”

　　“别打岔！”林瑾瑜不忿，“我真的想到了。”

　　祁君曜正襟危坐：“夫人请赐教吧。”

　　林瑾瑜略微扬了扬下巴，一手摸上他的腹部，“这里是丹田，连接经脉，经脉游走全身。丹田为海，经脉为江河支流。”

　　“你知道水循环吗？”

　　祁君曜疑惑地眨了眨眼。

　　“通常内力聚集于丹田，通过经脉流转至全身。但天地间的水循环根本不是这样的！”

　　林瑾瑜捡起一根木棍，蘸着河水在地上画起来。

　　“水不是从海洋注入江河，而是从江河流向海洋。但是大海无垠，江河有限，为何河水千万年来始终奔腾不息？”

　　祁君曜来了兴趣，“为何？”

　　“因为太阳。太阳炙烤，使得海水蒸发，变为水蒸气进入天空。这些水汽遇冷便会形成雨，洒落在大地上，这便是江河的源头。地球上的水正是这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祁君曜浑身剧震，眸中渐起惊涛骇浪。

　　虽说江河是大地的经脉，但水并不是总沿着既定的江河流动，雨落荒原自会辟出新径，亘古的河流亦会改道。

　　既然经脉如河道淤塞，何不效法天地？引天地元气如甘霖普降，让内力如雨水般自然渗透、汇聚，何处不能成汪洋！

　　他反手扣住林瑾瑜手腕，声音因激动而低哑：“阿瑜……”

　　“有用，是吗？”

　　祁君曜扣住林瑾瑜手腕的指节微微发颤，眼底倒映着暗河幽光，仿佛星雨坠入深潭。

　　他忽然夺过林瑾瑜手中的木棍，在地上勾画出一幅简略人体图。

　　“你看……”木棍划过丹田位置向四肢百骸蔓延，“若将旧经脉视作枯涸河床……”忽然手腕一振，原有线条被尽数抹乱，转而泼洒出无数星罗棋布的雨点，“让元气如天降甘霖，渗透肌理、浸润骨髓……”

　　木棍在雨幕间游走，最终汇向小腹处重新绘出的漩涡：“百川终归海，何须苦守故道？”

　　木棍“啪”地折断，祁君曜抬眼时呼吸急促，“是了！我先前总想着修复经脉这条‘路’，却忘了内力本是‘水’！”

　　林瑾瑜怔怔望着地上潦草却磅礴的图示，忽觉指尖一凉。

　　竟是祁君曜引着他手指按向自己的关元穴。那处肌肤微颤，似有极细微的湿意透过衣料，仿佛初春积雪下的第一滴融水。

　　“感觉到了么？”祁君曜嗓音沙哑，“这不是我炼化的内力……是洞中水汽自然凝附。”

　　恰此时梦先觉挟着风雨气息归来，见状骤然止步。

　　老者目光扫过地上水循环图，又落在祁君曜隐隐泛潮的衣襟上，胡须猛地一抖：“好小子！竟真让你们领悟到了返照沧溟的真谛！哈哈，让老夫看看这场‘雨’能下多大！”

　　祁君曜颔首，他闭目凝神，周身竟渐渐腾起稀薄白雾。

　　这一次，再不是强行运转功法的灼热蒸汽，而是万物复苏般的湿润气息。

　　破而后立，浴火涅槃。

　　洞窟内水汽氤氲，祁君曜周身蒸腾的白雾越来越浓，仿佛山间晨岚缭绕。那些雾气不再是无序飘散，而是如被无形之力牵引，丝丝缕缕地向他微张的毛孔渗入。

　　林瑾瑜屏住呼吸，看见祁君曜眉梢发尾都结起了细密的水珠。那不是汗，是天地间至纯的水元之气正在他体表凝结。

　　祁君曜的呼吸变得极慢极深。

　　每一次吸气，洞顶坠下的水珠都会在半空诡异地停顿一瞬；每一次呼气，身下的暗河水面上便会荡开圈圈涟漪。

　　林瑾瑜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复几次，祁君曜仍端坐着，只是周身萦绕的水汽愈发朦胧。

　　梦先觉道：“你且等吧，这叫天霖入体，少说也得三五天。”

　　林瑾瑜听得出话里的揶揄，他挠挠头，只见祁君曜虽不食不睡，面色精气却愈发好了，起身去给梦先觉准备吃食，只是眼睛仍不时往过瞟。

　　林瑾瑜正低头和面，冷不丁听人问：“你是怎么想到的？”

　　“啊？”

　　“那副图是你画的吧。”

　　“我听到他说下雨……”

　　“说谎，在那之前你就贴到他面前去了。”

　　唔，总不能说是九年义务教的吧，“这……我日思夜想，可能是老天爷看我可怜心诚，便赐我天机了。”

　　“原来如此。”梦先觉抚须，“你有悟性，根骨也不错，可否想习武？”

　　“我能习武？”

　　“练拳脚是来不及了，不过我可以传授你一段心法。”

　　“有什么用吗？”

　　“可与沧溟神功双修。”

　　“咳咳咳，”林瑾瑜被口水呛到，好半天才缓过来，试探着叫道：“……师娘？”

　　梦先觉大怒，在他头上弹了一下，“想到哪里去了！”

　　林瑾瑜委屈道：“是您自己说的……”既是双修，又不是师娘，难道……

　　“还看！”

　　林瑾瑜慌忙低头和面。

　　难道梦先觉才是上面的？那自己学了这个心法，岂不是……可自己并没有那个想法，体力也撑不住。

　　梦先觉缓了口气，“此心法名叫《同晖诀》，修炼者需心无恶念，练成之后可以延年益寿。”

　　“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

　　“本就只是一段最简单不过的心法，能延年益寿已是大赚，怎么，你还想一下子成为江湖高手不成？”

　　那收益太低，还不如找艳花讨几颗药。林瑾瑜摇头。

　　“但是双修时，可以让对方的内力更加顺畅地流转全身，修炼速度加快。”

　　“请前辈指教！”林瑾瑜低头，双耳通红。

　　等祁君曜再睁眼，已是五日之后了，期间，林瑾瑜将同晖诀磕磕绊绊地背下来，却始终不得要领，无法运转。

　　梦先觉气得揪断了好几根胡须，骂骂咧咧道：“朽木！”

　　林瑾瑜只是挠头。

　　祁君曜一醒，林瑾瑜更顾不得这个了。

　　天霖入体，水到渠成，百川归海，万物本源。

　　祁君曜感受着干涸已久的丹田重新盈涌起磅礴水汽，断裂的经脉被这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开、接续——不是修补，是重生。新生的经脉泛着玉石般的微光，比从前更宽阔、更坚韧，足以容纳惊涛骇浪。

　　祁君曜心头震动，身子稍微晃了晃，林瑾瑜便慌忙去扶，指尖触到他皮肤时却一怔。那不再是令人心慌的冰凉，而是雨后春泥般的温润潮湿。

　　“感觉如何？”

　　祁君曜缓缓收拢五指，指节间竟有气流如游丝缠绕。他抬眼时眸中澄澈如洗，倒映着林瑾瑜焦急的脸庞，缓缓道：“山河俱在，云开雾散。”

　　什么意思啊，林瑾瑜急道：“说人话！”

　　祁君曜抵上他的额头，眸中尽是温柔笑意：“甚好。”

　　“好、好。”林瑾瑜抿了抿唇，突然听到梦先觉刻意的咳嗽声，低头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身体后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梦先觉连连摇头，走上前来，帮祁君曜试脉。

　　“祸兮福之所倚，古人诚不我欺。”梦先觉佩服道：“好小子，你这真是因祸得福，天大的机缘。”

　　“都是阿瑜的，还有前辈的功劳。”

　　梦先觉道：“丹田充盈，经脉复通，还需将水元之气转化为真正可以为你所用的内力，如此就不会再怕万川归墟。”

　　“正是。”

　　“老夫以同晖诀心法助你导气归元，双修运转，可事半功倍。”

　　“那便多谢……”

　　话音未落，只听“啪嚓”一声，林瑾瑜手中的竹杯摔在地上，他一个箭步冲上来，脸色煞白：“不行！”这成何体统！

　　祁君曜稍一怔愣，想起林瑾瑜之前看过的乱七八糟的书，顿时了然，忍俊不禁，“夫人想到何处去了？是掌心相对，气息互引的双修之法。”

　　“那……”

　　“那也不行？”祁君曜挑眉。

　　梦先觉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人这么想，简直有辱清誉，晚节不保，气得吹胡子瞪眼，直骂他“龌龊”！

　　“要是你多用些心，将同晖诀练出个样子，还用得着老头子亲自出手吗！”

　　“什么意思？”

　　梦先觉哼了一声道：“简简单单的《同晖诀》，念了几天了还是磕磕绊绊，孺子不可教也。”

　　林瑾瑜被打击到了，但又无法反驳，丧气地垂着脑袋。

　　“阿瑜并非朽木，而是一块需要打磨的璞玉。”祁君曜温声解围，指尖轻轻托起他的下巴，“之前你教我返照沧溟，现在投桃报李，我教你最基础的內息运转可好？”

　　祁君曜看得很准，林瑾瑜并非愚钝，只是确实是不懂内力该如何运转，他只知道血液顺着血管流经全身，内力是什么东西，一点都不科学，他想象不出来，所以无法运转。

　　祁君曜拉着他到远处坐下，抬手摸了摸还是很委屈的小脸，练功需要平心静气，还是先不要亲了。

　　“坐直，闭眼。”

　　林瑾瑜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然后他感觉祁君曜的手抚上他的腹部。

　　“别想着‘内力’，”祁君曜的声音低沉循循善诱，“只感受我的手掌。”

　　“想象这里，是大海的中心。”祁君曜的掌心极轻微地一震，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流渗入林瑾瑜肌肤，“感觉到了么？”

　　“有一股热气？”林瑾瑜不确定地说。

　　“很好。”祁君曜赞许道，那暖流开始如涟漪般极缓慢地扩散，沿着一个玄妙的轨迹微微旋转，“现在，这股热气是不是自己旋绕起来了？非常慢，像大海深处的漩涡。”

　　林瑾瑜努力地去构想那个画面，感受那细微的流动。忽然，他小腹处自发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一颗沉睡的种子被阳光唤醒，下意识地试图跟随那外来的引导。

　　林瑾瑜猛地睁开眼，又惊又喜地看向祁君曜，“刚才！那里自己动了一下！”

　　祁君曜眼中满是笑意，手掌继续运功：“看，它并非虚无缥缈。所谓内力，不过是生命本源之气。你无需创造它，只需学会如何唤醒和引导它。”

　　“太神奇了。”

　　“继续感受，还有更有趣的。”

　　林瑾瑜闭上眼睛，感觉到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沿着经脉绕行身体一圈，复又归于小腹，林瑾瑜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畅，睁眼，眸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光彩。

　　他激动地抓住祁君曜的手：“现在我可以助你双修了吗？”

　　“当然。”

　　梦先觉冷哼道：“你见过刚认了几个字就去考状元的么？”

　　祁君曜还想说什么，被梦先觉无情打断：“武林大会迫在眉睫，众多侠士都在赶往金陵的路上，你还在这儿拉拉扯扯，是不想为你师父报仇了吗？”

　　祁君曜面色沉重：“当然想。”

　　“为保万无一失，这几天你加紧闭关修炼。”

　　林瑾瑜问了个很要紧的问题：“闭关了还需要吃饭吗？”

　　梦先觉在其头上敲了一下：“他是要成高手了，不是要成神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