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象》眠花暗水

1、第十三位门徒

　　嘀嗒的水滴声贯穿了菲洛宁的梦，他泡在一汪无边的水潭里，四下无人，稀薄的雾笼着他，形成一方天罗地网。

　　菲洛宁知道这是梦，梦本身就是思维底层意识的折射，他想来此处本就是为了找寻什么。

　　嘀嗒。

　　嘀嗒，嘀嗒……

　　菲洛宁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启示，发了狂似的向某处奔跑，惊起的水花四溅，水的阻力拖拽着他的步伐，直到他精疲力尽，笼着他的白雾才看到边界。

　　他挣扎着摸索过去，手指触及一片粗糙——是岸边。

　　菲洛宁来不及思考，赶忙靠岸伸出胳膊一撑，他狼狈的爬上岸，滚到一边，粗糙的地面刮破了他的皮肉，喘息间他听到了碎石滚落的声音。

　　不知何时他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身后的水潭已消失不见，此刻他置身一片废墟之中，他低下头看着身上残破的衣衫和异化严重的躯壳——抬头的时候，对上了一道漆黑的枪口。

　　和枪口后自己无悲无喜的双眼。

　　场景实在过分荒谬，他张口欲言，嗓子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流声，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脸上划过冰凉的液体：“你……答应……我的”。

　　你答应过我的。

　　闻言，那双眼睛的睫羽颤了颤，他清晰地听到对面自己饱含绝望的气息声钻入耳膜，一下一下地撕碎着他残余的理智。

　　“对不起——”那个“自己”哑着嗓子。

　　“对不起弗雷德里克——”

　　“自己”似是如梦初醒，带着一股子狠绝扣动扳机——

　　嘀嗒。

　　嘀嗒，嘀嗒……

　　砰！

　　“赞美诗”不小心打翻弗雷德里克调好的颜料盘，惊醒了在沙发上靠着小憩的菲洛宁，他似乎睡得并不安慰，被刺激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惊魂未定地大声喘息。

　　“赞美诗”明显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凑上来，假惺惺地关切道：“真是抱歉，吓到你了我的孩子。”

　　菲洛宁调整好状态，好整以暇地扭头看向他亲爱的房东“赞美诗”：“你要是真抱歉的话，还请少收我的房租。”

　　弗雷德里克趁着两人掰扯的空档，收拾好“赞美诗”弄出来的麻烦，安静地靠在窗台变拨弄一架玩具钢琴，他膝头还放着一张草稿纸，记录着自己乱七八糟的灵感。

　　“啊哈哈哈，聊房租多伤感情啊……对吧小音乐家……”

　　提起房租“赞美诗”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惹不起屋子里的某人，他就开始去招惹最好欺负的那个。

　　“赞美诗”恨不得把自己扭成麻花，一路蹿到弗雷德里克跟前，从他手里从善如流地顺走玩具钢琴，对着日光故作高深的研究起来。

　　被抢了东西弗雷德里克也不恼，蹙眉提出一声小小的抗议：“诗人先生，还请小心。”

　　菲洛宁克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心思，想起来自己午休前听到的广播。

　　“说些正经事，上午广播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食品供应站目前不应该停止补给吗？”菲洛宁隐没掉广播内容，敏锐的目光透过镜片，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赞美诗”把玩具钢琴还给弗雷德里克，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一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嘻嘻哈哈地回答道：“这我作为普通人哪里知道哟，你和大姐头关系好你去问她呗……虽然目前的主要话事人是‘秩序小姐’嘻嘻。”

　　菲洛宁掐了掐鼻梁，无视掉“赞美诗”阐述的一大段废话，捕捉到一个信息。

　　“秩序小姐”。

　　忘了“灾厄”是如何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的。

　　丧心病狂的科学家们酿造了这场悲剧的源头——一场所有物种从精神层面开始蔓延到躯壳的异变。

　　异变从海岸蔓延到内陆，旧都沦陷，自此人类文明划开了一座新的里程碑，史学家们管美好的昨天，叫“旧世界”。

　　至于所谓的“新世界”，荒野遍布空有人类躯壳的异种，它们有着类人的外形，腐烂的皮肤像诅咒之神赋予的咒印，不要钱的裹了一身，森森白骨混着裹了泥的血锈，随着那些生物撕心裂肺的嘶吼，夸张地展示着。

　　美好的昨天，美好的昨天，我们寻找新世界。

　　菲洛宁的家在没落的旧城邦，灾厄发生之时，他正跟着导师前去偏远的生态区做研究……他被赶来的戍城铁骑从报废的列车残片里挖出来，成了此地最边缘的流浪者。

　　孤立的城邦，在灾难爆发时已经与外界失联

　　在这里，他遇到了神神叨叨的房东“赞美诗”，和被家族赶出来的少年——至少少年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赞美诗”家在里闹市最远的角落里，每天都有广播在安排这一天的内容，比如食品供应站的上新，再比如短期饮用水的枯竭……算的上是一种另类的规则制定表。

　　这项业务的牵头人就是“秩序”。

　　今天的广播虽然一如既往地安排了这一切，但这本身就就很反常——原由无他，城内前不久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疫病，食品供应站也出现了食物短缺的问题，按照常理这个问题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这么快恢复实在是太过离谱了。

　　以及今天的广播员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低沉稳健的男音了，取而代之到是一个低哑粗糙的女声。

　　他知道这是此地主人——“疯羊”的声音。

　　菲洛宁一时间急于求证，他挑起一侧眉毛，要笑不笑地盯着“赞美诗”，盯到他心里发毛：“上次不还是说资源不够了吗？”

　　“赞美诗”不置可否，他靠在墙角点燃一只劣质香烟没有抽，看着火光在指尖若隐若现，强装镇定笑眯眯地看向菲洛宁：“生存资源不够了？也许吧，你不如亲自去问问大姐头。”

　　菲洛宁哂笑，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