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男主反被攻》一弦春

9、识微（二）

　　察觉到他的目光，谢寒洲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江识微欲盖弥彰地把视线移开，他将手在桌案上摊开，掌心还留着奴契的碎纸片。

　　他能感觉到，谢寒洲也在偷偷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认出他手中的东西时，人僵了一瞬。

　　江识微指尖夹着那几张碎纸，凑近桌上的烛台。

　　火焰顺着纸片贪婪地舔舐，直至其化为灰烬，轿厢内充斥着暖意，谢寒洲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不敢再看江识微。

　　江识微适时地收回手，盯着桌上的灰烬发呆。

　　他彻夜未眠，此刻安定下来，困意正兴，神游般思考了一下回天都山该怎么装，没得到答案，就迷迷糊糊睡下了。

　　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谢寒洲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又等了好一阵，才小心地转过头去看。

　　他就一个念头：道长长得真好看。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占据了很久很久，随之而来的是万千担忧：是不是修仙的人都长得这么好看？他被道长带走了，也要去修仙吗？修了仙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吃饱饭，睡好觉了？可是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他能去修仙吗？大家会不会因此讨厌他？道长会不会厌烦他？

　　他满腹心事，默默凝望着江识微，竟也不知不觉睡去。

　　天将明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喧闹，吵醒了沉睡的两人。

　　江识微睡眼惺忪，手刚搭上发胀的脑袋，就听见外头的方何和人吵了起来。

　　他不假思索地就要探头出去，手一搭上轿帘，却又停顿了。

　　拦轿的一群少年只见一只修长苍白手拨开轿帘，如雪玉般的手指停顿在半空，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拨开一条缝隙，里头黑漆漆的。

　　一道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什么事？”

　　轿边领头的少年道：“有宝剑失窃，我们要入轿搜查。”

　　方何怒道：“你们长渊山丢了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等奉掌门之命，方圆内五十城全部戒严，凡是出城的马车，每一辆都要搜！让开！”

　　几声齐刷刷的抽剑声听得江识微倒吸一口凉气，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寒洲，后者正惊弓之鸟般望着他。

　　方何怒极：“你们知道拦的是哪儿的马车吗！竟敢如此放肆！”

　　有人语气轻快傲慢：“当然，江长老若是坦坦荡荡，让我们搜了又何妨？动手！”

　　江识微虽然看不见车外形势，却能感受到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不管是让人搜轿还是直接开打，传出去似乎都不大好听，他刚要现身稳住局势，就听不远处蓦地传来一声：“放肆。”

　　不轻不响，却掷地有声，极具威仪，一时间，众人都陷入了静默。

　　江识微听见其他人都喊对方师尊。

　　他忍着好奇，没探出脑袋观察，待脚步声来到轿边，他抬手挑高了帘子，不紧不慢地偏过脑袋，望向来人。

　　那人一身淡色道袍，衣袂还在因走动轻摆，加上他挺拔的身姿，着实仙风道骨。

　　他原先只是望着，待江识微侧目看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点清浅笑意。

　　江识微不由得一愣。

　　这才是修仙的！他叹为观止，这位仁兄，看上去修为就很高深莫测！

　　对比之下，他便有些相形见绌，只能出于礼节地回以一笑。

　　那人微怔，笑意更深一分，又随即敛起，先是对他说：“是我疏于管教，江道长莫怪。”说罢转头对着周围的弟子们道：“太失礼了，还不快向江道长赔罪。”

　　江识微的角度只能看见就近的几个人，那群少年们闻言，表情地很不服气地下跪请罪。

　　江识微颔首：“无碍。”

　　那人倒退两步，率先让出一条路，“请。”

　　“有劳了。”江识微保持着的微笑在放下轿帘的瞬间松懈下来，别说面对朝夕相处的天都山门人了，就连面对这么一个陌生人，他都发虚。

　　马车过了关卡后，他听见方何愤愤低语了一句：“叛徒。”

　　江识微不解，他当时光顾着看谢寒洲成长恋爱了，对各路配角印象都不算深刻，他想问那人身份，但念及不能ooc，只得作罢。

　　想不到为了一把剑，那门派居然如此兴师动众，在邻近大大小小的县内都派了弟子盘查，不过倒是没再拦他们的马车。

　　这么一折腾，车内两人都没了睡意，默契地保持着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看你一眼的频率，沉默着，直至抵达天都山。

　　真是好，高，高，高，高，高……的山！

　　江识微站在山脚下，仰着头，大为震撼地望着面前连绵起伏，群峰并立，云雾缭绕的山峦，忍不住发出了和原文开篇第一句，与谢寒洲一样的感慨。

　　经历了这么多，终于是到故事开篇了，江识微望着天都山的眼神渐渐平静，随后率先迈步踏上山阶，对两个徒弟道：“走吧。”

　　扮演好江识商的第一步，就是——爬山。

　　江识微爬得气喘吁吁，四肢无力，抬头一看，这长长长的山路仿佛望不到尽头。

　　方何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超到他前边儿去了，脚步轻健得仿佛脚下能缩地成寸，如履平地。

　　不能ooc，不能ooc……江识微在心里默念，一边装着自己一点也不累的样子，咬着牙往上走。

　　方何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问：“师尊可是旧疾复发了？”

　　感谢挥刀自宫给了江识商这个设定，遇事往旧疾上推就是，江识微白着脸道：“无碍。”

　　“弟子来背师尊！”方何说着，又很轻松地几级跳下石阶，作势就要蹲下。

　　“不必。”尽管他非常想有人代劳，但一个配角的自觉还是让他忍住了。

　　山门处值守的弟子看见他们，冲着江识微草草行了一礼，江识微不忘点头致意，继续爬。

　　等回到他的寝室，江识微几乎快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了，把谢寒洲托付给方何，自己简单梳洗一番就栽倒在床上。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他茫然地睁开眼，入目便是满室稀薄的日光，以及案边端坐的身影。

　　那人始终维持着垂眸正坐的姿势，只有平稳的呼吸在幽暗的静室内随暮色静伫，没来由地让人心安。

　　捕捉到床上的异响，他抬眸向榻上看来，“识微，你醒了？”

　　江识微紧张地从床上坐起，含糊地“嗯”一声。

　　那人起身，缓缓在床榻边坐下。

　　江识微不免紧张，生怕对方一眼看破这具皮囊，下意识往里缩了缩。

　　一动就牵动了酸痛的肌肉，江识微动作不由一滞，便听那人道：“别动，小心伤口。”

　　关切温柔的语气让江识微更不敢抬头了。

　　那人继续说：“幸好伤得不重，只是你肩上的伤有些发炎，这几日需得留心，不要扯到伤口。”

　　说罢，他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罐，“你肩上的伤口有些深，容易留疤，这是东海的珍珠膏，祛疤有奇效，你试试。”

　　江识微接过，小声道：“谢谢师兄。”

　　放眼整个天都山，能有此气度，还愿意关心他的，只有一个——

　　裴行川。

　　裴行川一愣，淡淡笑了笑，朝着江识微脑袋伸出了手。

　　尽管知道对方只是并无恶意地想摸摸自己头，江识微还是下意识抖了一下。

　　那只手在半空停顿一霎，又被裴行川默默收回，“你我之间无需言谢，师兄走了，你好生休息。”

　　江识微心头一热，他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地跟着亲戚生活了纪念就搬出来独居了，虽然父母给他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生活富足不愁吃穿，但难免孤独寂寞。

　　裴行川关心的注视，竟然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可这份关心，却并不真正属于他，江识微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珍珠膏……他好奇地打开手中的小瓷罐，凑近闻了闻，又小心地贴身收好。

　　他的确不喜欢身上留疤，擦破点皮就要紧张半天，生怕留下难看的疤。

　　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处处都感到新奇，一到夜半更是睡不着，便出门散心了。

　　一边走，一边不住地环顾四周，大到远处的山峰，高悬的明月，小到脚下的石子，径旁的草木，他都不免仔细打量。

　　起初是新奇，但走得久了，也奇妙地觉得熟悉起来，江识微注视着月色下一棵细弱的枯草时，突然想起来今晚是男女主初见的日子。

　　作为坚定的女主党，他岂不是可以亲身看两人谈恋爱了？

　　他站起身，茫然地看了看陌生的周围，只能随便寻了个方向乱走。

　　他所居的悬月峰很大，江识微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的竹林，依然未见一人。

　　说起来，悬月峰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女主角聆月而得的，挥刀自宫没给天都山其他的峰峦起名，不过既然这个世界现在真实存在，天都山其他的峰也应该有名字吧？

　　江识微边走边想，终于听见了远处的人声，加快脚步靠近。

　　走得近时，他忽然感到不对劲，那头的动静大得绝非是男女主在月下初见，更像是在打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