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语》氷凌江煦

3、不是?家里养老虎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将细微的光斑洒在二零一宿舍光滑的地板上。

　　柳棠几乎一夜没睡踏实，天刚蒙蒙亮就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她换上了学院统一的浅绿色新生袍。

　　对着房间里唯一一面小铜镜，笨拙地试图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心里反复演练着昨晚想好的、对谢芷晴说的第一句“早安”。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推开房门。

　　大厅里空无一人。

　　柳棠愣了一下，她……她已经走了吗？连等都没等她一下？

　　她不敢耽搁，连忙小跑着离开宿舍，凭着模糊的记忆和路标的指引，朝着昨天苏院长提到的合灵堂方向跑去。

　　合灵堂内已是人头攒动，新生们按照学院分区坐着，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紧张。

　　柳棠一眼就看到了青芜院那片翠绿色的区域，谢芷晴独自坐在角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
　　墨发垂肩，正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柳棠赶紧低下头，找了个离谢芷晴最远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礼堂前方的的高台上，空气微微波动，数道强大的气息骤然出现。

　　为首的一位女子，身着绣有繁复七院徽记的月白色长袍，容颜绝美，气质超然，一头银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直至腰际。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整个喧闹的礼堂便瞬间鸦雀无声。

　　这就是御兽七院的校长——云沐
　　她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带着包容一切的温和力量。

　　在她身后，七位气质迥异、却同样强大的女子一字排开，正是威名赫赫的七院院长——云沐曦

　　校长身侧左手边第一位，是一位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女子，眸色温柔似海，发间别着珍珠发饰，嘴角天然上扬，带着亲切可爱的笑意。她是沧溟院院长——江清渝

　　旁边一位，身着利落的运动装，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肤色是健康的褐色，表情严肃，周身散发着金属般的冷硬气息。沙棘院院长——钟灵珏

　　紧接着，她穿着那身浅绿襦裙，站在台上，温婉如水，对着青芜院这边的新生微微颔首，青芜院院长，——苏清和

　　苏院长旁边，是一位身着冰蓝色长裙的女子，容颜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银白色的长发与校长相似，但气质更为凛冽，仿佛万年不化的寒冰，让人不敢靠近。凛冬院院长——温雪凝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位院长。她穿着一身火焰般明艳的赤红色长裙，笑容灿烂阳光，眼神活泼灵动，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台下新生，仿佛对一切都充满热情。赤焰院院长——曦颜

　　赤焰院院长身旁，站着一位身姿挺拔、气场沉静的女子。她的五官深邃明朗，她的眼神温和而坚定，如同广袤无垠的大地，带着一种包容万物、坚实可靠的沉稳力量。厚土院院长——坤垚灵

　　最后一位，身着华贵的紫罗兰色长裙，身姿曼妙，眼角一颗泪痣平添几分风情。她唇角噙着一抹慵懒而神秘的微笑，眼神流转间，仿佛有细微的电光闪过。凌霄院院长——沈霄苒

　　七位院长，七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与力量，如同七颗璀璨的星辰，站在台上，构成了御兽七院强大而辉煌的基石，让台下所有新生都看得心潮澎湃，又心生敬畏。

　　柳棠看得呆了，小手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在七位院长身上来回移动，最后又忍不住偷偷瞟向远处的谢芷晴。

　　这时，台上那位白发如雪的校长缓缓上前一步，她的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温和而充满力量。

　　“孩子们，欢迎来到御兽七院。”

　　校长云沐曦的声音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心头，驱散了新生们的紧张与不安。

　　“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是普通孩童。你们是身负天赋、被灵兽所选中的天之骄子。未来这座学院，将是你们的家，你们的战场，也是你们探索自身与万物联系的起点。”

　　她的目光慈和而深邃，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稚嫩却充满渴望的脸庞。

　　“但通往强者的道路，从不拥挤。”她的话锋微微一转，声音依旧平和，内容却让台下瞬间变得更加寂静，“因为能坚持走到最后的人，永远是凤毛麟角。”

　　“御兽七院，实行的是淘汰制。”这五个字，她说得清晰而平稳，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新生中引起了细微的骚动和抽气声。

　　云沐宸的目光平静地掠过台下那些突然变得紧张不安的脸庞，继续道：“不必惊讶。力量需要最严格的筛选与锤炼。别看我们今年招收了一百名新生……”

　　她微微停顿，让每个字都沉入学生心中：“第一年，我们将进行体质与基础灵力测试。末位二十人，将离开学院。”

　　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三年后，”校长继续道，声音不容置疑，“进行初级御兽能力与实践考察。同样，依据分数从高到低排序，再淘汰二十人。”

　　已经有人开始脸色发白。

　　“再一个三年后，中级能力考察。再淘汰二十人。”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规则。

　　“最后一个三年，进行终极能力与心性考察。”云沐宸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那一次，我们将只留下十人。”

　　十年。一百人。最终只留下十人。

　　整个合灵堂落针可闻，刚才的兴奋与期待被巨大的压力和恐慌所取代。每个孩子都意识到，踏入御兽七院并非终点，而是一场更为残酷竞争的起点。

　　“沧溟之柔，沙棘之锐，青芜之生，凛冬之毅，赤焰之炽，厚土之稳，凌霄之迅”“七种属性，七种道路。但最终能走下去的，只能是心志最坚、能力最强者。”

　　她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力量是一把双刃剑，我希望你们在此学会如何握住剑柄，而非被其利刃所伤。你们的未来，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

　　“未来的十年，愿你们能不辜负自己的天赋，不辜负伙伴的信任，更不辜负这个世界对你们的期待。”

　　校长云沐曦的话音落下，合灵堂内一片沉重的寂静。那“淘汰制”三个字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位新生的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各院院长此时纷纷上前，开始招呼自己学院的学生。原本安静的大堂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低语，夹杂着不安的骚动和桌椅挪动的轻微声响。

　　苏清和院长步履轻盈地走向青芜院所在的角落，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柔的浅笑，与周围凝重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看着眼前仅有的两名学生——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怯如幼鹿——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好了，我们青芜院的孩子，跟我来吧。”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至少我们不用挤。”

　　谢芷晴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微微颔首，安静地走到苏清和身侧，柳棠也赶紧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被自己的袍子绊倒，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好几步的距离，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苏清和领着她们走出合灵堂，外面走廊上已经是一片“盛况”。厚土院的院长坤垚灵正被足足四五十个学生围在中间，那阵仗活像是老母鸡带着一大群叽叽喳喳、惊慌失措的小鸡崽。坤院长那沉稳的脸上似乎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正抬高声音努力让混乱的队伍保持基本形状。

　　“立正！按高矮……算了，随便站吧，先跟上！”坤垚灵的声音试图维持威严，但效果甚微。

　　苏清和忍不住轻笑出声，用只有身边两个女孩能听到的音量小声感慨：“瞧瞧垚灵院长，真是辛苦了。今年厚土院怕是有五十人吧？光是点名怕就要点到猴年马月了。”她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幸好不是我”的庆幸。

　　另一边，沙棘院的钟灵珏院长正板着脸，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学生。那些孩子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气氛严肃得像是要去参加军事演习。

　　“灵珏院长也不容易，”苏清和继续低声点评，像是和自家孩子说悄悄话，“她那气场，孩子们怕是大气都不敢喘。估计第一天就要开始高强度训练了。”

　　她的目光又扫过热闹非凡的赤焰院队伍，红发的曦颜院长正活力四射地比划着说什么，引得几个大胆的学生发出小小的欢呼，队伍显得有些松散喧闹。“曦颜院长那边倒是热闹，就是有点太热闹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回自己身边，只有安安静静的两个人。

　　“再看看我们……”苏清和摊了摊手，脸上那“捡到大便宜”的笑容再也藏不住了，眉眼弯弯，“清静，省心，省力。完美。”

　　柳棠听着苏院长这毫不掩饰的“偷着乐”，看着其他院那人山人海的阵势，再瞄一眼身前谢芷晴那清冷的背影，心情复杂地眨了眨眼。

　　好像……是挺省心的？但这种只有两个人的“省心”，怎么感觉压力更大了呢？

　　苏清和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带着点调侃：“别担心，人少意味着我不会把你们的名字叫错，而且，”她眨了眨眼，“我们院的考核压力理论上也最小，毕竟淘汰是按比例来的嘛……当然啦，前提是你们两个都得好好留下来才行。”

　　她说着，带领两人穿过一条被葱郁灵植覆盖的静谧廊道，走向位于学院深处、被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所环绕的青芜院。与其他院门口的喧闹相比，这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她走到院子中央一棵巨大的、开着淡粉色花朵的古树下，转身面对两人，笑容温柔依旧，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正式。

　　“好了，既然以后就是我们青芜院唯二的宝贝学生了，”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我们院里最重要的成员——我的契约伙伴们。毕竟以后要常常见面，先熟悉一下比较好。”

　　她话音刚落，只听旁边茂密的花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顶着圆叶片耳朵的翠绿色小脑袋钻了出来，正是开学那天见过的那只绿绒兽。它“唔”了一声，欢快地蹦到苏清和脚边，用蓬松的尾巴亲昵地蹭着她的裙摆。

　　“这是绿绒，你们见过的。”苏清和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性子最温和。

　　柳棠看着那只可爱的小兽，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古树后方传来一阵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呼吸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一个巨大、矫健而优雅的白色身影缓缓踱步而出。

　　那赫然是一只体型庞大、毛色如雪、黑纹威严的猛虎！它琥珀色的瞳孔如同最上等的宝石，冷静地扫过在场两人，带着百兽之王与生俱来的威压。

　　“嗷呜……”柳棠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后一跳，差点撞到身后的篱笆，小脸瞬间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只白虎，声音都变了调：“老、老师！老、老、老虎！你养老虎啊？！”

　　苏清和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正要开口解释。

　　更让柳棠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只白虎优雅地甩了甩巨大的头颅，竟然张开嘴，发出了低沉浑厚、却字正腔圆的……人话！

　　“小丫头，少见多怪。我不是普通的老虎，我是啸天虎，名唤白朔。”

　　“啊啊啊——！”柳棠吓得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这次直接跳到了苏清和院长的身后，死死拽住了院长的衣角，只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瞪得溜圆，语无伦次：“它它它……它还会说人话？！老虎精啊！”

　　白朔似乎对她的大惊小怪颇为不满，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带着点嫌弃的语气：“哼，区区人言，有何难？瞧你这点胆子，还不如路边那棵含羞草。”

　　苏清和终于忍不住，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柳棠：“别怕别怕，白朔就是看起来凶，脾气是有点傲娇，活了好几百年了，智慧高着呢，会说话很正常。”

　　就在这时，头顶的树冠里传来一阵扑棱棱的翅膀声，一个五彩斑斓、嗓门极大的声音咋咋呼呼地响了起来：

　　“正常正常！非常正常！新来的小笨蛋！小笨蛋！”

　　只见一只羽毛色彩极其绚丽、尾巴长长的鹦鹉扑闪着翅膀落了下来，精准地停在了白朔的头顶上，还得意地踩了踩爪子。白朔无奈地翻了了个白眼，似乎早已习惯。

　　鹦鹉歪着它的小脑袋，用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打量着柳棠，继续它的语言轰炸：“吓傻啦？吓傻啦？我是绚彩！绚彩！最聪明的绚彩！会说人话的鸟！不是妖精！是灵兽！灵兽懂不懂？笨蛋笨蛋！”

　　柳棠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冲击弄得晕头转向，看着站在老虎头上口吐人言的鹦鹉，张大了嘴巴，彻底石化在原地，连害怕都忘了。

　　苏清和笑着对柳棠和一直沉默旁观的谢芷晴介绍道：“这是绚彩，一只……嗯，话有点多的流光鹦鹉。它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活得久，见识多，而且特别擅长……吵架。”

　　绚彩立刻不满地叫起来：“不是吵架！是教导！教导！笨蛋院长！笨蛋院长！”

　　白朔被它吵得头疼，低吼一声：“闭嘴，蠢鸟。”

　　“你才蠢！大蠢猫！白长那么大个子！”

　　就在柳棠以为这场“灵兽见面会”已经足够惊心动魄，不会再有什么能吓到她的时候——

　　古树后方阴影处，地面上的落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条足有三个水桶粗细、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游弋而出，它冰冷的竖瞳如同深渊的缝隙，扫过众人，分叉的信子嘶嘶作响，带来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然而更让柳棠头皮发麻的是，巨蟒那宽阔平坦的头顶上，竟然稳稳地站着一只矫健美丽的金钱豹！它通体覆盖着华丽的玫瑰金与黑色斑点的皮毛，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琥珀色的眼瞳闪烁着野性而慵懒的光芒，正居高临下地、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两个新来的小家伙。

　　蟒蛇！巨大的蟒蛇！还有豹子！站在蟒蛇头上的豹子！

　　这画面太过冲击，彻底超出了柳棠脆弱神经的承受极限。

　　她眼睛猛地瞪到最大，嘴巴张了张，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下一秒，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脑袋一歪，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朝地上倒去——竟是被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哎哟喂！”苏清和轻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弯腰扶住了差点直接栽倒在地的柳棠，让她缓缓靠坐在自己身边。

　　“啧，”站在蟒蛇头上的金钱豹竟然也开口了，是一个带着点慵懒御姐音的女声，“这小家伙胆子比老鼠还小。阿金，我们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它还用爪子拍了拍身下巨蟒的脑袋。

　　被称为“阿金”的巨蟒发出了低沉嘶哑、仿佛岩石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阿罗，是你非要站在我头上出场，视觉效果确实……比较冲击。”

　　“这样才够气势嘛！”金钱豹阿罗甩了甩尾巴，颇为得意。

　　“嗷！吵死啦！新来的胆小鬼！没出息！”头顶上的绚彩鹦鹉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聒噪点评。

　　白朔老虎无奈地闭上了眼，似乎对这场闹剧感到十分丢脸。

　　而自始至终，谢芷晴都安静地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地扫过突然出现的巨蟒和金钱豹，又瞥了一眼晕倒在苏清和脚边、不省人事的柳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惊讶，更没有对柳棠状况的丝毫关切。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论是会说话的猛兽，还是被吓晕的室友——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画面，激不起她内心半点涟漪。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柳棠身上多停留一秒，便重新落回自己的指尖，仿佛那里有更值得关注的东西。

　　苏清和看着怀里吓晕过去的小不点，又看了看旁边淡定得仿佛入定了的谢芷晴，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阿金，阿罗，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对新学员要温柔一点，慢慢来……”她一边轻轻拍着柳棠的脸颊试图唤醒她，一边对着那对“猛兽组合”无奈道。

　　金钱豹阿罗无辜地眨眨眼：“我们很温柔了啊，又没吼她。”

　　巨蟒阿金低沉地附和：“嗯，只是安静地出来了而已。”

　　苏清和：“……” 看来青芜院未来的日子，注定是不会平静了。至少，对某位胆子特别小的同学来说，绝对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