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梁念卿

36、第三十六章：抉择

　　回到学校后的日子，并未如梁念卿期盼的那样步入正轨，一种无形的隔膜依然横亘在她与校园生活之间。很快，辅导员不止一次地联系她谈话，语气一次比一次凝重；甚至连学校的心理老师也正式约见了她，温和却专业地探寻着她的内心世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格外“关注”的压抑感。
　　一晚，梁念卿服药后感到格外疲惫，早早便爬上了床铺，拉紧了床帘，试图在狭小的私人空间里寻求一丝安宁。睡意朦胧间，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念卿在吗？”是辅导员的声音。
　　室友回应：“老师，她已经睡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宿舍门被推开，辅导员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梁念卿感觉到床架一阵轻微的晃动——辅导员竟然直接爬上了她的上铺！
　　梁念卿吓了一跳，心脏狂跳，猛地从床上坐起，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辅导员严肃而关切的脸。
　　“念卿，起来一下，有些话我必须跟你谈谈。”辅导员的语气不容拒绝。
　　梁念卿懵懂地穿上外套，跟着辅导员下了床。室友们投来疑惑而担忧的目光。两人沉默地走出宿舍楼，穿过夜色笼罩的校园，一路走到了位于学校中央的月牙湖。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四周寂静无人。她们走上湖中央那座弯弯的石桥，在桥栏边的石凳上坐下。
　　夜风带着湖水的微凉吹来，梁念卿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辅导员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梁念卿，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以及和心理老师的评估，我们认为你目前的身心状态，并不适合继续在校学习。频繁的请假、低迷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学业。我们建议你认真考虑休学一年，回家好好休息，彻底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休学？这两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梁念卿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好，却没想到已经到了需要休学的地步。
　　见她不语，辅导员继续说，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我已经帮你批好了假条，也联系了你的姐姐。她正在来学校的路上，应该快到了。”
　　“什么？顾锦藤要来了？”梁念卿猛地抬头，惊愕万分。她完全没料到辅导员会直接通知顾锦藤，这意味着事情已经到了非常正式和严重的地步。
　　之后的时间，辅导员又询问了一些她近期的具体状况，睡眠、饮食、情绪等等。梁念卿心乱如麻，回答得支离破碎。大约二十分钟后，顾锦藤到了校门口，两人一起去接她。
　　当顾锦藤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时，梁念卿的心才仿佛找到了一丝依靠，却又因眼前的局面而感到无比窘迫。顾锦藤看起来有些匆忙，脸上带着担忧，她对辅导员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梁念卿，眼神复杂。
　　“念卿，你先回宿舍收拾一下东西，我和你姐姐聊几句。”辅导员安排道。
　　梁念卿顺从地转身走回宿舍楼。她不知道辅导员会和顾锦藤说些什么，是列举她在校的种种“不正常”，还是强调休学的必要性？这种未知让她感到焦虑。加上睡前服用的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一阵强烈的困意席卷而来。
　　她强打着精神，回到宿舍，在室友们关切的目光中，开始机械性地往背包里塞东西——几件常穿的衣服、笔记本电脑、还有那个放在床头的毛绒水豚。她的动作很快，甚至有些慌乱，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室友忍不住问：“念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她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回家”，便背上背包，匆匆离开了宿舍。
　　下到楼下，辅导员和顾锦藤已经等在门口。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但看到梁念卿下来，又都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那老师，我们先走了，这么晚了真是辛苦您了。”顾锦藤对辅导员说道，语气礼貌而疏离。
　　“路上小心，回去好好休息，保持联系。”辅导员叮嘱道。
　　三人道别，梁念卿和顾锦藤沉默地走向校门口，打车回到了那个位于七楼的家。
　　在出租车上，顾锦藤才缓缓开口：“辅导员和我说了很多你在学校的情况……她说你状态很不好，不适合继续上学，请假太多，课程也跟不上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陈述。“我刚下班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马上就赶过来了。”
　　梁念卿沉默着，将头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流逝的夜景，没有回答。
　　到家后，疲惫和药物的双重作用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但还有一件事必须做。她给母亲打了电话，讲述了辅导员建议休学的事情，并说明休学流程需要家长签字。电话那头的母亲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无奈的放手：“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就自己做主吧。”
　　在家躺了几天，梁念卿一边做着家务、照顾着两只小猫，一边反复思考着休学这件事。这个突如其来的“小长假”，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状态。她确实感到精疲力尽，校园生活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消耗而非滋养。
　　几天后，犹豫再三的梁念卿，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联系了辅导员，表示愿意办理休学。在辅导员的远程指导下，她开始准备各种所需的材料，填写表格，撰写情况说明，然后将所有文件一并寄回了学校。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漫长的等待。梁念卿待在家里，几乎再没有踏足校园。她每天刷新着学校的系统，查看休学申请的审批进度。在申请正式通过前，她一直依靠辅导员持续批给的假条来维持“合法”的离校状态。她与顾锦藤认真商讨了此事，顾锦藤只是说：“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我尊重你的决定。”没有过多的干涉，也没有热烈的支持，这种平静反而让梁念卿更加确定，这是她为自己做出的选择。
　　高校的行政流程总是缓慢的。休学申请的审批，足足等待了一个多月。直到寒假正式放假后的第一天，校园里的学生几乎都已离校，梁念卿才独自一人回到学校，收拾宿舍里剩余的行李。
　　顾锦藤和母亲都要上班，无法调休帮忙。她一个人，默默地将衣柜里、书桌上、床底下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清理、打包。那个曾经被她视为短暂避难所的上铺，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她来来回回好几趟，将几个沉重的纸箱和行李箱搬到楼下，再叫车运回七楼的那个小家。忙活了一整个下午，当最后一件行李被搬进家门，梁念卿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房间里堆满了从学校带回的物件，显得有些凌乱。她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迷茫。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休学了——第一次是高一，第二次是大一。上一次是因为精神疾病，而这一次，原因似乎更加复杂——是身心的疲惫，是对校园生活的不适应，或许，也是为了那个她心疼的人。
　　她看着在厨房忙碌的顾锦藤消瘦的背影，想到她独自一人工作支撑这个家的不易，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趁着休学这一年，找份工作吧。哪怕收入微薄，也能为这个小小的家分担一些压力，让顾锦藤肩上的担子，不至于那么沉重。
　　就这样，带着对过去的告别与对未来的些许茫然，梁念卿为期一年的休学生活，正式开始了。前路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她想为这个两人共同支撑的世界，尽自己的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