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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一百二十三回 ...

  •   那日雨中车内的深情纠缠,沧海终是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三个字。无论是欺骗也好,暂时也好,只要庚炎亲口对他说,他便全心全意的相信。

      马车依旧是漫无目的地奔走着,途中走走停停,路过好些小镇村舍,终是将紧随而来的白泽彻底甩掉了。

      白镜入心,这面因机缘巧合而出现的神镜,似乎与沧海极为契合,冥冥中,便是因为白镜闪烁的余光,遮蔽了他和庚炎所有的气息,像是一道极为安全的屏障,不仅障住了母种的眼,也障住所有想要找到他们的人的眼。

      那日湖边,意乱情迷之中,沧海意外的发现,庚炎的背部,竟有一道半臂长的伤疤。

      曾经还未托生凡人的时候,在混沌里,几次与庚炎一同浸在水墨莲池,沧海是见过庚炎的背部的,毫无瑕疵,从未发现过那么显眼的伤痕。

      所以,当那日沧海摸到他背上的伤疤时,十分震惊。

      入凡尘以来,整整三年,即使也有过和庚炎同床而眠,可那时因为瞒着自己背部的伤,他和庚炎几乎从未赤诚相对。

      在医庐他向庚炎坦白一切的夜里,情事十分沉重,至始至终两人的十指都紧紧相扣着,等到一切结束,醒来时,庚炎早已出门就诊,所以他也根本没碰过庚炎的背。

      若非前几日的那场情事太过疯狂,沧海不知道自己还要过多久才能发现那道覆在庚炎背上的伤。

      他问过庚炎,那伤是不是在凡界所受的,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曾经那个仲古天尊,有谁能在他身上留下那么深的痕迹。

      意外的,庚炎却摇了摇头,他告诉沧海,他的那道伤他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却是在混沌的时候莫名出现在背上。

      他说,那时候他动用了加诸云螭碧环的神力,不仅使天地震动,自己也伤得不轻,因此回到混沌后整日浸在水墨莲池,只为尽快平定一切。

      然而,某一天,他忽而感到背后如遭雷击,就好似一道霸道的诛神之力落在身上,等他缓过神来时,背后已出现了一道微微冒着青烟的伤口,即使在莲池的作用下慢慢愈合,却仍旧留下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沧海心中一动,他问庚炎,那时他可有在混沌?

      庚炎驻眸看着他,似是望进了沧海的心底,片刻后,他回道,没有。

      两人沉默下来,沧海俯在庚炎的肩头,忽而问,是不是你,为我挡了那道诛杀之力?

      他不曾告诉过庚炎,那幅他所谓的画给丹禅子赔罪的画,其实是他在混沌偶得,根本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如果,那日被关于诛佛笼时,救他一命的画卷是因为身处混沌的庚炎代为受过,这也不难解释为何一幅普通的画卷能为他受过几乎一半的诛杀之力。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庚炎对于那幅画,似乎毫无印象。

      果然,庚炎听了他的假设,回道,我并没有预感到你会被关进诛佛笼,但是我隐约知道你当时的处境很危险。

      也就是说,能这般及时的救他一命的,并非庚炎。

      那又会是谁呢?

      那幅画究竟是谁所作?

      难道……混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庚炎推门进屋的时候,果然见沧海站在窗边,兀自出神。

      他走过去,与沧海一同眺望几座屋檐重叠的街道,这间客房位于楼上清净一角,倒也十分惬意。

      “想了几日都未想出头绪,看着有人眉头紧锁的模样,真是令人不快。”

      沧海回头,在庚炎推门进来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我听小二哥说,雁城是有名的山水之地,绿水青山,风景宜人,再过几日还有一个节日,我们多留几日可好?”他避开那话题,兴趣十足地询问庚炎。

      “此次出行什物带得不多,倒是银两带得不少,也够你游玩个两三年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庚炎伸手轻揽在沧海的腰间,说得极为随意。

      沧海略微一惊,他心知若是真要四处游玩个两三年,衣食住所的开销绝不是小数目,于是向庚炎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在郓都,两人生活得极为简单,甚至算得上清贫。他虽是授棋先生,棋庐的学费却并不昂贵,因此才会有那么喜爱棋艺的学童拜入门下。

      而庚炎在他的印象里,行医济世,即使为管宦世家诊病也未要过天价,又怎会无缘无故有那么多银两?

      庚炎见沧海满脸疑惑,心底愉快,一时间觉得懵懂不知的沧海甚是可爱,他回身坐到桌前,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去尧山驱走疫兽的时候,曾发现过一个山洞?”

      沧海闻言想去,记起确有此事,踱到桌边坐下:“记得,那山洞偌大,四面开阔,似是人为所凿,洞里有一处堆满了金银珠宝,当时猜测是山贼藏宝之处。”

      庚炎勾唇笑了笑,吐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那山洞并非什么藏宝洞,其实是一座陵墓。”

      “陵墓?”沧海意外地睁大双目,垂首思索起来,“若是真是陵墓,是何人的陵墓?器具之多,想必不是凡人。尧山本是妖邪之地,怎会有人将陵墓修于此处?”

      “因为那陵墓的主人,本就是妖邪之人。”庚炎淡淡回道。

      闻言,沧海有些明了了,若本就是妖邪之人的陵墓,那么修于妖邪之地,便也没什么不妥。

      回想银两的问题,沧海略微奇怪地看着庚炎:“这么说,当时你拣了一件东西带走?”

      他有点不太相信,难道变作凡人,庚炎知晓凡间银两的重要,以致在那时就未雨绸缪?

      “不要这么奇怪地看着我,”庚炎瞥向沧海,见他目光尽是对自己贪财恋宝的评价,不由有些愠怒,他收起笑意,正色道,“我只是捡回了自己的衣扣。”

      沧海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衣扣?”

      沧海已是彻底糊涂了,庚炎也不等他问,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原来,尧山那座陵墓,是曾经搅得仙界动荡的一个妖王的。那个妖王由蛇妖修得不化妖身,本是一条美艳的赤练蛇,后来他恋慕仙界的一个散仙,为得那个散仙闹得天宫不得安宁,恰逢玉帝即位不久,为震慑群仙,便亲自将妖王打成重伤,并且抽出妖王的魂魄丢进了无间渊,让其生世不得入轮回投胎转世。

      沧海不想玉帝如此绝情,竟连转生的机会都不给妖王,便觉得有些奇怪,多问了两句。

      庚炎这才告诉他,玉帝得道之前名叫张坚,小字百忍,与那被妖王恋慕的散仙一同修仙。说来,两人是旧识,张坚对那散仙感情极为深厚。

      奈何妖王横行霸道惯了,又自恃美貌无双,颜色绝代。有一次遇见散仙,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大怒,为此,对那散仙做了不少荒唐事。张坚未成众仙之首时,就极为庇佑散仙,却不想他那般呵护的人儿竟会被一个下界的小小妖王作践,更是到了后来,害得散仙魂飞魄散,张坚哪能不怒?因此,一登上帝位,便绞杀了妖王,并将其魂魄投入无间深渊,永世不得超生。

      其实,妖王在与散仙相处的那段日子,是动了真情的,奈何散仙厌他惯了,又被同为男子的妖王屡屡压于身下,悖德丧伦,有违天道,无论妖王最后如何百般讨好,散仙都无动于衷。妖王也是个禁不起挑衅的人,最后使尽浑身解数虐待散仙,美其名曰,得不到爱,至少得到他的恨。等到张坚找到散仙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回天乏术。

      妖王那时猛然清醒,却也是后悔的,奈何张坚不仅带走了散仙,还将他打成重伤,最后更是将他的魂魄弃于无间渊,驱除生死簿,永不入轮回。

      另一边,张坚虽救回了散仙,却没撑过几日,散仙便香消玉陨。而他更是在临终许下重愿,魂魄尽散天地,以谢天下。

      若非张坚始终不忍,以其朝露加之自身根基为散仙聚魂,恐怕这世上早已没了这个人的存在。

      “这么说,那个散仙还是活了下来?”沧海听得兴趣昂然。

      庚炎点头道:“活是活了下来,不过却已忘记前尘往事,只是个不问世事的小仙君。说来他与我的侄儿清乾仙君有些相似,皆是天地所化,只是那个小仙君的出世有人为作怪,全仗着张坚的功劳。”想了想,加了一句,“我记得,他现在似乎叫做谷清。”

      “那你的扣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沧海想起最初的问题。

      庚炎倏尔抬眸看向沧海,嘴角虽挂着邪肆的笑,吐出的话却忽而泛起了冷意:“千年前,你随着佛祖初入此世,云螭碧环有所感应,我离开混沌寻你,曾见过张坚讨伐妖王,其间出手相助过,由此,于混乱中,我衣袍上的翠玉扣子遗落人间。后来妖王大败,死后尧山妖众为他建造陵墓,拾到了那枚扣子,或许是见玉质极好,因此将其做了妖王的陪葬品之一。”

      沧海的脸色变了变,垂下眼帘似是避开了庚炎的目光,他低声喃呢道:“原来如此……”

      原来,又是因为他那个所谓的前世?

      这么说,现在他们挥霍的银两,也都是那枚翠玉扣子换来的?

      一时间,两人都莫名沉默了下来。

      似是那段曾经的禁忌再度被提起,使得气氛或多或少又变得凝滞了。

      过了半晌,庚炎收回注视着沧海的深沉目光,忽而对他说道:“其实,那个妖王你也认得。”邪肆的笑容褪去冷意,此刻甚至笑得极为温柔,沧海抬头看向他时,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方才吩咐的热茶,小二哥已经提了进来,沧海谢过之后,一边翻开两只茶杯,一边收起心情略微好奇地问:“我也认得?”

      庚炎笑着点头,深沉的声音缓慢吐出一句话:“他很依赖你,在优罗钵界时,你曾救过他,不过小家伙的个性稍微内敛怯弱了些。”见到沧海的脸色如预料中变得难看起来,庚炎刹那间心情极好,于是似笑非笑着问,“想起来了?”

      沧海掺茶的手打了一个哆嗦,他顿住手中的动作,沉默了下来。

      片刻,他抬眸凝视庚炎,温柔的声音显得有些生硬:“是……白河?”

      他想不到其他被自己所救,且又性格怯弱的人……除了白河,还有谁……

      略微苦笑着叹息了一声,沧海低声呢喃:“真希望这只是你说的玩笑。”

      庚炎闻言,淡淡移开目光:“我像说笑的样子?”

      沧海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

      他只是莫名觉得,当年在优罗钵界的人,似乎都被所谓的宿命紧紧纠缠着,无论是好是坏,每一个人都是不平凡的。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庚炎原本只是想着逗弄一下沧海,却不想小心眼的情人又开始钻牛角尖了,默了一会儿,沉声接着说:“妖王本是赤练大妖,本名叫华夷,张坚打伤他,将他魂魄划出生死簿,弃入无间渊时,若非他是不化之身,并用尽数千年的妖力,制了一具□□皮囊出来,恐怕迟早会被魔界的魔鬼吞噬。我曾经说过,小赤练虽更为狡猾,但论慧根,白河更胜一筹,因他本有千年不化之身的前例,即使现今化为乌有,得道却也比小赤练容易得多。更何况,小赤练本不简单,又少有修道的心境。”

      沧海细细咀嚼着庚炎的话,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但是这些解释,却又似乎很合理,他若有所思起来,喃喃自语:“难怪白河天生带有残缺,想必是前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被划出生死簿无法轮回,千年妖力造出的躯壳多少会带有瑕疵。”却又皱起眉头,“可是,白河既然本是妖王,他的性格反差是否太大了?”以白河现在的性子,真是一点妖王的影子都寻不出来。

      庚炎接过沧海递来的热茶,吹了吹水雾,道:“性格差异,一来现在的他还不是曾经的妖王华夷,二来想要于无间渊底的魔界生存,弱者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他造出那具躯壳已是极限,想必在魔界吃了不少苦头。”啜了一口茶,又道,“其实,你应该怀疑过他和小赤练当年是如何逃出无间渊吧。”

      沧海不语,如庚炎所言,他确实怀疑过,只是他从未细究。

      “这事要牵扯到赤目子。”

      沧海心中刺痛起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目……她的身份也不简单?”

      庚炎抬眸看了看沧海微白的脸色,笑得有些古怪:“她可是真正的红颜祸水,乱世妖姬。”

      沧海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水雾氤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庚炎也不再逼他,只缓慢地静静说道:“赤目子本是魔界中人,是最早的大摩罗之一。早在很久以前,孔雀大明王还未被打入无间渊,她暗自引诱其余的大摩罗为她打开了堑魔阀。不过这个小家伙心肠真是硬呢,那些为她打开堑魔阀的大摩罗都被天谴打得魂飞魄散,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甚至初入凡尘,就迷惑当时的帝君,搅得凡界天翻地覆。后来更是离谱,与神界的黑帝五子阖桑不清不楚,差点害得他被断去神骨,打入凡界。总之,所做的事一件比一件精彩,和小白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最后,是太古三皇之一的青帝伏羲,亲自将其打回原形,弃于无间渊。”

      沧海握着茶杯的手徒然收紧,他从未想过,自己所救的这两个孩子,竟会有这么复杂的背景,甚至一个比一个更令他惊讶。

      “难怪……她当时那般自信地夺走魔刻……”他喃呢着,想到多年前一直想不通的事,赤目子一个小小的蛇妖,为何野心如此之大。此刻回想起来才知道,原来竟是因为她本就是大摩罗,甚至是孔雀还未重整魔界,最早的大摩罗之一。

      “两个小家伙罪孽深重,却都被你收服,真不知,是幸也,不幸?”庚炎忽而模棱两可地说道。

      沧海心里明白,庚炎说的是小目的事……这个男人,依旧在意着多年前那段令沧海不愿提及的事……

      龙渊……小目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他深呼吸一口气,抬眸看向神情淡然的庚炎,低声问他:“那小目带着白河逃出魔界,又是因为谁帮了他们?”

      庚炎放下茶杯,有些事他虽然还在意着,可是也不想过于为难眼前的人,毕竟,两人好不容易才有现下的时光,他不想自己亲手打碎。

      因此,没有任何迟疑,他对沧海回道:“黑帝五子,阖桑。”

      “是他?”沧海听后倒是有些诧异,“他一个神界中的公子,怎会有能力打开佛祖设下的阵法?”

      说完,却又忽而想起堑魔阀的罡天锁扣,正是阖桑斩断的。

      一时间,脑海里疑雾重重。

      “这个小公子可是了不得,来历颇为复杂,”庚炎顿了顿,站起身来,似是没有再说的打算,“说了这么久,出去转转吧。”

      沧海抬首看向他,既然庚炎不打算再说,他也不准备再问了,何况此刻心情有些闷闷的,难受得紧,于是点头答应,起身与庚炎一起出了客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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