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 39 章 ...
-
楼藏月才从医院出来又进去,为了赶上别哭殡仪馆的开业仪式,楼藏月再也不说肚子装不下高汤了,有多少喝多少。
还得感谢祝余愿意给他熬。
他想大概是一起经历了磨难,祝余对他即使没有患难见真情,也有一起喝过河水的交情吧。
出院那天刚好就是殡仪馆的开业仪式。
于合泰三人省了份花篮,出院的祝贺之情直接送到了别哭宠物殡仪馆门口。
送的花篮还挺多,门前摆了几十个。
“嚯!这么大的排场!”楼藏月说了句。
看到上面的字,卡片上一水的“李总”。
祝余停好车,问了句李总是谁,没听说过楼藏月身边有这个人物。
楼藏月说:“一个煤气罐。”
“……”
他到花篮里面去找,挨个找,两束粉色的花篮中间大叫一声:“我找到啦,这是你送我的!”
祝余没理他,从他身边经过,名字是他提出的,花篮就当送给店名,就冲这个店名,希望他慢点倒闭。
楼藏月在门口随机抓了个朋友,给他和祝余送的花拍了个合照。
开业仪式很简单:剪彩、拍照,和来的朋友聊聊,和员工聊一聊。
住院的那两个星期,楼藏月没看偶像剧,抱着平板狂补殡仪馆知识和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老板。
楼藏月请了三个员工,作为老板也学着端起架子说了几句,可他是实在说不来虚的,说了切实可行的涨工资计划,当然也让他们做好随时失业的准备。
他跟祝余开宠物医院不同,他是忽然来了兴致,最大的兴致就是凑个情侣店名,完成了一半。其他的行业前景、行业竞争度等等他一概不知。
楼藏月发了个朋友圈,丁老头给评论:“坏了,徒弟,忘了这事儿,今天来我这儿,补你一顿饭。”
今天晚饭有着落了。
楼藏月非要拉上祝余去蹭饭,他说今天丁老头特许点菜,他点了一道什锦汤,祝余不去就浪费了。
祝余不爱吃外面的饭,周知做的会多吃点。周知也做过什锦汤,当时在医院里,他喝了很多。
祝余比楼藏月礼数周到,买了点礼品带上。
丁老头长得很喜庆,圆脑袋,人中下面两撇八字胡,楼藏月一到就让他去厨房切菜。
一盆盆洗好的菜放在台面上,丁老头说:“就等你呢!”
他们去的丁老头的餐馆,算不上苍蝇馆子,但也不是很大的铺面。
丁老头随性,下午请楼藏月来,就关了门,只招待他们两个。
楼藏月介绍:“这是祝余。”
丁老头吸了一口烟管,眯着眼睛:“男朋友?”
祝余:“……”
楼藏月耸肩:“不是我说的。”
祝余说:“丁师傅,您好,不请自来,打扰了。”
“请了,请了,请楼藏月就是请你。”
菜备好了,丁师傅进去做了楼藏月点的那道什锦汤,又问祝余想吃什么,祝余说那道菜就是他点的,丁师傅知道,让祝余再点一个。
祝余对吃的讲究,又不太讲究,一时想不起来,楼藏月说了个祝余最近爱吃的菠萝咕噜肉。
丁老头统共做了两个菜,祝余在边上看着,还真学到了一点儿东西,做完丁师傅就出去,剩下交给楼藏月。
楼藏月翻了个白眼,难怪只能让他点个菜,难怪只能点一个菜,哦,临时加了一个。
丁老头头都没回就说:“别翻,要不是你男朋友来,就一个菜,不多不少。”
祝余想都来后厨了,要不要帮下忙,丁老头说:“小祝啊,你是在后厨里跟你男朋友你侬我侬,还是陪我出去打把游戏?”
祝余:“……”
他实在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想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说成何体统。
罗小佑这个新青年的思想都没有丁老头的潮,祝余丢下一把葱,头也不回地出去。
楼藏月:“……”他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呗。
祝余跟丁老头打了两把游戏,就是他平时跟罗小佑玩的那款,丁老头的技术甩小佑几条街。
果真是老顽童。
席间吃饭,丁老头辛辣点评,那个土豆丝多炒了十秒,这盘肉没有下够,那盘糊得把锅底都铲起来了吧。
楼藏月默不作声,默默把丁老头做的汤、菜挪到祝余跟前。
其实有的菜祝余尝着还可以。
没跟丁老头吃饭之前,祝余有时候因为受不了自己有些过分极端的要求,可是见过丁老头之后,他觉得当人怪罪于自己的时候,是需要从外界再找一些参照物进行参照的,不是比较中获得幸福感、庆幸感,是在比较中饶恕自己。
楼藏月之前跟他吐槽过许多丁老头的乖僻。
祝余今天亲眼看见楼藏月口中的丁老头,老顽童前面还得再加个修辞——有水平的老顽童。
一顿饭吃完,还剩下了许多。
楼藏月说:“剩下的带去给邱婆婆吧。”
——吧嗒!
丁老头筷子落在桌上:“你刚刚,谁?”
祝余和楼藏月对视一眼说:“邱月华,我们叫她邱婆婆,丁师傅您认识?”
丁师傅着急忙慌地去柜台里翻出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照片上是个二十几岁的少女,秀发散在身前,即使照片颜色褪色了许多,也能看出看出那一头头发的乌黑与柔顺。
祝余分辨了下:“照片跟邱婆婆很像。”
“她是不是养了很多狗?”
“对,收养了很多流浪的小动物,猫也有,狗比较多。”
丁老头坐下:“那就是她了。”
楼藏月问:“师傅你认识邱婆婆?”
丁老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目光落寞:“何止是认识,我与她还有过一段缘分。”
他显现出了点老年人的阅历和沧桑:“那时我们都是二十来岁,我忙着做厨子,她忙着工作,工作太忙,都忽视了对方。那一年我们吵了很多架,她想去南方发展两年,我不想分开三五年,跟她吵了一架。她气得去遛狗,在公园里去个卫生间的功夫,把小狗拴在树下,出来小狗就不见了。”
“回来我们又吵架了,我说她不负责任,她说我不为她着想。后来她孤身去了南方,我们就没了联系。”
世间多有巧事,也多有憾事。
人山人海中,曾经丢失的线又有了踪迹。
“原来她回到了这座城市。”丁老头一口酒闷干净。
楼藏月也陪丁老头喝了一杯。
丁老头问:“她老伴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个孩子,都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祝余说,“我没见过邱婆婆的老伴,也没见过孩子,她一直都在住在郊外的平房里,方便照顾猫狗。”
“啊。”丁老头失去聚焦的眼望着前方,叹了声似疑问似惊讶。
楼藏月指着丁老头冲祝余摆了下手,意思是丁老头没结婚。
竟然是为了置气错过了好几十年吗?
楼藏月收拾桌面,留丁老头自己回忆。
收拾好东西,祝余问:“我们现在要把这些饭菜给邱婆婆拿去,丁师傅,你要不要一起?”
丁老头捏着照片,抚摸着那张年轻的脸庞说:“不了,我下次再去吧。”
祝余说:“我给您留一个地址吧。”
丁老头把照片压回柜子底下:“不用了,今天太突然了,下次,下次我和你们一起去。”
老人有老人的考量,他们没有强求。
丁老头嘱咐了一句:“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她,也不要让她知道我知道了。”
两人应下。
去了趟邱婆婆那里,把东西送过去才回家。
楼藏月喝了酒,是祝余开的车。
车开到小区门口,看到个之前见过的人影,在树下吸烟。
祝余犹豫,降下车窗。
常伯谦再次见到副驾的楼藏月,了然收回视线,说:“方便跟你聊会儿吗?”
对方单独来找自己大概是有话说,多半是为了祝海云。
祝余不太愿意接触跟祝海云有关的事,但祝海云不在这里,他没有冷酷到近乎无情的地步。
车停好,楼藏月跟着下来,常伯谦说:“我想和祝余单独聊聊。”
楼藏月跟着祝余都跟成习惯了,而且由于上次相处的不愉快,他意识里就是不放心常伯谦这个人。
楼藏月盯着他,喝了点儿酒,不太想说话,就是固执得像个小狗想跟上。
还是祝余说:“你先回车里坐着。”
楼藏月顿了下,得到了命令般,作势回到车里。
祝余跟常伯谦在咖啡馆落座时,透过玻璃门看到了距离咖啡店台阶大概有十米的楼藏月,手里多了瓶瓶装花茶。
常伯谦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常伯谦不是笨蛋,据祝余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他的心思比祝海云细腻。
常伯谦说不定正在心里嘲笑他。
“你说吧。”祝余说。
常伯谦抿了一口咖啡说:“我就直说了,你父亲得了溃疡性结肠炎,这个你之前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医院偶遇那次就是我陪你爸去复查。”
“嗯。”
“这个病虽然一辈子好不了,但也不算大病。你父亲得这个病是因为饮食习惯不好,不注意就会吃些高糖高脂肪的东西,还吸烟。这个病不是没有癌变的可能,况且他又不好好保养,我真的很担心他的病情加重。”常伯谦凝视祝余,“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我希望你可以看在你们有血缘关系的份上,不要再对他那么冷漠。如果可以,希望你偶尔可以关心下他。”
祝余说:“绑架我?”
“你误会了,我就事论事而已,没有想绑架你。”
“话我听到了,你算帮过他了,就说我无能为力。”祝余起身。
常伯谦声调加大,腿一撂,人坐开:“你以为祝海云和黄樱离婚,受伤的只有你吗?”
“难道还有祝海云?”
“你敢不敢去问问黄樱她和祝海云结婚的原因是什么?”知道祝余难以说服,常伯谦来之前就做好了全盘托出的准备。
祝余脑中风起云涌,坐回去:“什么意思?”
“黄樱应该只告诉你,她和祝海云离婚是因为我吧,可是他能和祝海云结婚也是我,”常伯谦搓了一把脸。
——“我和你父亲在他跟黄樱相识前就在一起了。”
祝余端过放温的咖啡抿了一口,放回去,咖啡在小小的白瓷杯中荡漾,差点洒出来。
“那时我因为黄樱的出现经常和你父亲争吵,吵了很大一架,祝海云出去喝酒,黄樱趁虚而入。抱歉,我用了这个词,不过是事实,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黄樱。就是那一次之后有了你,你父亲才和她结婚,也因为你,你父亲的离婚一拖再拖。”
嘴里是咖啡豆的回甘味,祝余不知怎么想起来楼藏月说,他不喜欢咖啡,越喝越苦。
“你以为你父亲一离婚就跟我在一起了是吗,不是的,我跟他后来又蹉跎了几年。其实我到现在还是原谅不了那时的他。”
口中先是遗憾,又是嚼不出味的过往,他没继续往下说,和祝余之间安静了一会儿,等祝余消化。
喝的是咖啡,常伯谦却似乎出现了醉意,“你父亲,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你就算看在怜悯同情他的份上,关心下他,可以吗?”
祝余的视线滑过玻璃门。
太突然了,坚定了二十几年仿若信仰般的东西,在这个小小的咖啡店,在这场随意的谈话里崩塌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个。”
常伯谦说:“你父亲把你留给黄樱的时候就想好了,所有的错误都可以怪罪到他的头上。今天说起过去种种,不是想说黄樱是为人,毕竟当年荒唐,没有刀架在你父亲的脖子上,只是想说祝海云真的也不容易。”
良久,祝余笑了一声。
他垂着头,常伯谦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还有些话没说完:“你父亲的一生其实很苦,但他一直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感到骄傲,我爱他,所以即使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因他为你感到骄傲。”
祝余抬了下头。前不久他刚从自己母亲的嘴里听到对他失望的话,现在他恨了许多年的人来告诉他,他为他感到骄傲。
这咖啡还真如楼藏月说的,越喝越苦。
楼藏月蹲在外面渐渐不耐烦,什么事情讲了这么长时间?他悄摸摸靠近玻璃门。
常伯谦目光瞟到:“楼藏月是你男朋友吧?”
祝余没说话。
“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祝余掐了杯子的把手,告诉自己没什么,就像是有人夸了句自己的小猫漂亮而已。
常伯谦站起来:“擅自过来打扰你,很抱歉,我要回去找祝海云骂我了。”
祝余忽然问:“你……怎么确定祝……我爸喜欢你,或者你怎么确定你喜欢我爸的?”
常伯谦不知道祝余怎么忽然问到这个不相关的问题:“我和你父亲一起过了那么多年,有过争吵、有过遗憾、有过互相不理解。人到中年,步入老年,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就是一件很简单、很自然、很别无选择的事。”
“别无选择吗?”祝余抓住一个词。
这样说又好像没有回答到祝余,常伯谦想了下,认真回答地说:“可能是知道对方都离不开彼此的那一刻吧,主动的别无选择。”
祝余起身送人离开:“多谢。”
至于会不会去关心祝海云的事,祝余没有做出承诺。
常伯谦想,这个孩子自己也算是看了一半长大的。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走出咖啡店,被一个带着酒气的醉鬼瞪了一眼。
常伯谦抹了下鼻子,真的好像祝余的一条小狗。
祝余想静静,去了宠物医院。
楼藏月依然跟着,被祝余赶去他的殡仪馆了。
今天没有晚班,祝余在休息室休息。半夜有人敲门,是青芜里的邻居,祝余见过他遛狗。
小狗突发心脏病,祝余立即展开紧急治疗。
十分钟后,心力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主人大半夜在笑一笑哭得泣不成声。
他问祝余有没有好点的宠物殡仪馆,祝余没有与任何殡仪馆合作,笑一笑也不推荐殡仪馆,不过,他可以指路最近的一家,就在宠物医院隔壁的隔壁。
专业事交给专业的来做,楼藏月只负责对“别哭”的第一单生意打五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