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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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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嘴!你给我闭嘴!”顾景申低吼,额角青筋暴起,揪着衣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不见血色。
舒晏清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风力刺刀,精准地剖开他背愤怒和强势包裹下的脓疮,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狼狈和悔恨。
他是为司南失了神智,但这些话从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口中说出,他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
“该闭嘴的是你,顾景申。”
舒晏清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他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与这种沉浸在自我感动式追求中,死活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浪费口舌,简直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他抬手轻轻拂开了顾景申揪住他衣领的手,动作不大,看着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输对方的力道。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舒晏清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领,语气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像个在别人家门口撒泼打滚索要不属于自己玩具的孩子一样。不,你连孩子都不如,孩子尚且知道哭闹无用后会放弃。而你,只知道无能狂怒。”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丝毫不惧对方顾景申瞬间涨红了的脸——
“司南选择离开你,我一点也不意外。如果我是她,面对一个离婚后还阴魂不散,试图掌控她真个个人,阻碍她正常生活的前’,我不仅会跑,还会跑得远远的,最好永远别再见到。”
司南还是不够狠,连个巴掌都没甩过,实在太有教养了。
说完,他不再看顾景申脸上那混合着暴怒、屈辱、震惊的复杂神情,脆利落地拉开了车门坐进了车里。
开车前,他没有回头,只是朝着后视镜里的男人丢下了几句话,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顾景申,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身为男人的骄傲,还想留有一点点体面,就该明白——
死缠烂打,是这世上最难堪也最无用的方式。除了让你自己看起来更可悲,让她更厌恶你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
引擎低声启动,车灯驱散黑暗,在顾景申失神的瞳孔里留下两道冰冷的灯影。
顾景申僵立在原地,好半天才无力依靠在车头,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般无力,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的窗户,里面的人走来走去,却始终不愿意站在窗前再看他一眼。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起了旋儿,发出窸窣的轻响,如同无声的叹息响起又散落。
“嗬...”一声压抑的,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哽咽,破碎在夜风里。
他掏出一支香烟,又猛地想起司南不止一次提过讨厌烟味儿问他能不能少抽一些。
手里的烟忽然怎么都点燃不了了。
半晌,他才将手中那支早已被捏得变形香烟狠狠摔进垃圾桶,又发了疯似的狠狠踢了一脚。
“该死!”
他以前明明从来没在意过这些的,现在竟然无法忽略了。
胸腔里,暴怒、屈辱、不甘、悔恨、茫然...无数种情绪翻江倒海,最终汇聚成一片冰冷的、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的虚无。
他输了。
不是输给那个半路杀出的舒晏清。
而是输给了那个曾经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司南,那个如今连多看他一眼都嫌浪费的司南。
更是输给了...那个在拥有时傲慢无知,在失去后手足无措,只能用最拙劣、最惹人厌的方式,试图抓住一丝早已飘散的余温的,可悲又可怜的自己。
他后知后觉的太晚,亡羊补牢,可羊却已经离开,补牢也不愿再入住了。
路灯将他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地印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像个滑稽而孤独的幽灵。
楼上,那盏温暖的灯,依旧静静地亮着。
司南的那盏灯,再也不会为他而留。司南家的那扇门,也再不会为他而开。
那光芒曾是他的归处,如今却成了照见他所有狼狈与不堪的灯塔,清晰地划出了他再也无法跨越的界限。
他还能做些什么...他自己都迷茫了...
*
周一,项目中期汇报会从一开始,气氛就有些紧绷。
司南负责的“幻梦”系列初稿刚刚演示完毕,会议室的大屏幕上还定格着最后一张设计图——一幅用段染线材勾勒出的四时之景图,和最初商议的方案不同,司南在创造过程中反而融入了更多流动的、有机的曲线和温暖的光晕元素,并且在每一小幅图中做了跳色处理。
一个产品经理看到初稿图后就皱起了眉头:“司老师,这个初稿...和我们上次定下的方向好像不太一致啊。‘幻梦’系列自然的过渡是主打,你现在加的这些...嗯,比较跳跃的元素,有些冲淡主题了?”
几位同事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止一个人有疑虑,空气里弥漫开轻微的质疑声。
司南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了蜷,她知道会有质疑,但当它真的以如此直接的方式抛出来时,她还是有些紧张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长桌主位上的舒晏清。
不知道他会不会支持自己的做的改动。
舒晏清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初稿打印件,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抬头,也没有打断经理的话,只是用手中的钢笔,在图纸的某个角落,轻轻点了一下,那个动作细微得几乎无人察觉,但司南却莫名觉得,他点中的,恰好是她设计中自己纠结再三,最终还是做了改动的跳色细节。
沉默了一会儿,舒晏清抬起了头,他没有看王经理,也没有看其他人,而是将目光缓缓投向司南。
他的眼神很深,像秋日午后平静的湖,没有波澜,却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那里面并无因计划生变的不悦,只有一种沉静的等待,和一丝鼓励性。
舒晏清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偏向,“初稿与原始构想存在差异,我们需要弄清楚,这是执行上的偏差,还是思路有了新的更有价值的延申。”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身体微微向司南的方向倾斜了一个很小的角度,这个姿态自然而然地将会议室的焦点引向了她。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司老师,你再来详细阐述一下这份初稿背后的改动缘由好吗?”
司南立刻站了起来,站在台前时两人目光再度交会,她注意到他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却比笑容更有力量,仿佛在说——
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说吧,我会认真听着。
“尤其是,”他补充道,指尖在图纸上他刚才轻点的地方,虚空划了一下,那动作像是一个默契的提示,“这些调整,是基于怎样的考虑,改动之后的最终呈现可能带来哪些预期收益和效果?”
那一刻,司南忽然觉得会议室里那无形的压力松动了。
他不是在替她挡箭,也不是在催促她辩解,而是为她推开了一扇门,递过来一盏灯,让她有机会将自己构建的那个世界,完整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那种被信任的感觉,像一股温润的水流,瞬间冲散了她心里的那一丝紧张与不安。
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再次看向屏幕上的设计图,司南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明亮。
“最初方案确定后,我找了一些毛线爱好者做了些小型用户访谈,发现单纯的渐变色创意画虽然视觉上更为舒适,但往往缺乏记忆点...”
她叙述流畅,逻辑清晰,扎实地调查与感性的分析结合得很好。
舒晏清始终保持着倾听的姿态,他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极轻微地点一下头,不是在附和,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他捕捉到了她想法中的关键点,司南时不时发现舒晏清的眉梢跟着她的分享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让她心头微微一跳,仿佛暗夜行路,却忽然发现身后有人早已默契同行。
等到司南阐述完毕,会议室里先前的质疑气氛已经悄然转变,不少人在微微颔首。
舒晏清这才将目光从司南身上收回,环视众人,沉稳地开口:“好。我补充两点。” 他的声音不高,四周的议论却全部消失了。
“第一,关于方向。设计的初衷是解决问题和创造体验,而非机械执行初始文档。司南刚才提到的用户反馈和创造核心记忆点,恰恰说明我们的设计在推进过程中确实贯彻了要做有价值的产品推广。我们需要警惕的,是脱离目标的随意发挥,但显然,司南的作品里我们看到的是有理有据的完善。”
“第二,关于成本和工艺。” 他看向王经理,语气平和,“新元素的加入必然带来新挑战。但司南在材料的替换和增加上做了改动,我建议,下一步由司南主导,和你这边快速做一个对接,说不定新系列热卖的时候还能再带动一波纯色系列的销售。”
“好,舒总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司老师,那我们一会儿留下再交流交流?”
“好。”
司南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指尖却有些微微发烫。
她很久未曾上台,此刻心跳的余韵仍未完全平复。
她用手贴了贴面颊降温,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刚才他看过来时那沉静鼓励的眼神。
他能够精准默契地捕捉到她设计中的亮点,也能在众人面前既维护原则又给予她足够的支持...
他不会夸张地维护,却让她感觉到了比任何偏袒和单纯解围,都更令人心动神驰的尊重和妥帖。
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上司。
司南开始期待以后能有更多的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