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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沉默的伊芙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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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蓝援军的领导者路加菲勒是一个出色的将军,更是个彬彬有礼的贵族,他对受援助者表达了适当的敬意,退还了哈伦三世为他准备的所有礼物:金银,宝石,马匹,还有好几个漂亮的舞女,全都退还了回去。
他甚至没有接管希顿仅剩的三千军队,而是让他们充当了国王的近军。还慷慨的让伊芙琳女公爵,路易王子,这两位身份高贵,由国王哈伦三世直接举荐的优秀年轻人担任了他的副官。
路易是一匹孤狼,他从未展示过自己在军事指挥上的才能,很少在聚会上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擅长的是像箭矢一样插入敌人的心脏,撕开一切障碍,斩下敌军的头颅。孤身一人,抱着必死的心态冲锋,最快,最干脆,最利落。
可他最近不得不抛弃自己一以贯之的凌厉与决然,寸步不离地蹲守在哥哥哈伦三世的身边。
落下的太阳又升了起来,还没有大亮,寒意在铠甲上凝结出一层层薄霜。
路易骑马从前线回到营地,在将那匹马交给喂养马匹的仆从之前,他轻柔地抚摸着马颈,双手捧着马头,将热的滚烫的脸颊贴在马的前额,压了压晕沉的额头。
伊芙琳的营帐就在路易的隔壁,虽然她追随着黑夜深处的那位女神,但她从不熬夜,只是起的很早。
黯淡的油灯在帐幕上倒映出她的影子。
路易想找她的副官代为通传一声,但他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可以通传的人。只好自己动手揭开了伊芙琳帐篷的帘子。
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黑色的十字架,纯黑色的十字在灰黑色的底座上凸出,仔细凝视,那大片大片的黑色之中似乎夹着缓慢流动的星光。
黑夜女神的圣徽。
路易想起黑夜神殿的神谕录。女神自长夜深处降临尘世,被凡尘之人钉绑于漆黑的十字,祂眨眼,星子一般,平静地说:“我赦免你们的罪,我许诺你们永恒的安宁。”
“是谁?”
察觉到有人进来的伊芙琳低沉道,她裹着一件单薄的缎面黑袍,头也没抬,乌鸦羽毛笔在纸上不停的书写。
路易恍然惊醒,平静的心被搅动,突有不悦涌上心头,他阴阳怪气道。
“把你那高傲的头颅抬起来一下,用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一个比提问更好的方法。”
伊芙琳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手撑着下巴,就像路易说的那样抬头看着他,不生气
她道,“哦,是你啊,路易王子,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我看你的嘴唇裂开了,需不需要喝点什么?”
伊芙琳伸长胳膊,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寡淡无味的温水。
呵呵呵,你到底在装什么?路易不想拆穿她。
最近,伊芙琳乖巧的可怕,完全可以说她为了这场战事殚精竭虑,倾其所有。
要不是她曾经赤裸裸地向路易展示过她的反叛之心。路易绝对不会怀疑她对希顿和哈伦哥哥的忠诚。
一个擅长于欺骗和隐瞒的恐怖女人。
以往,路易只觉得伊芙琳有些让人琢磨不透,难以把握,因而生出的些许避让。
可如今,他居然恐惧起她来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这种不安的分子扰得他心慌,让他厌恶,厌恶伊芙琳。
“什么都不需要,伊芙琳,我们快走吧。哈伦哥哥还在等我们。”
伊芙琳喝下温水,嘴角上扬,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讥讽道,“你还是称呼他为国王陛下吧,别用那个让你和他都别扭的称呼。”
“你!哼……”路易咬牙,在让自己不快这一方面,伊芙琳还真是有一手啊。
冷静,冷静,别被她激怒了。路易想。
路易闭上了嘴,他不愿意与这个恐怖的女人交谈太多,交谈的越多他就越恐慌,越不适。她说了那些话就让她说吧。
她是神经又不是神明,那些话她说上三千遍也变不成真的。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她的话。
路易想控制自己的脑袋不对伊芙琳的话进一步解读,把那些即将卷入的记忆与这句话挂钩的记忆一步步驱逐出去。
他的脑袋里是这样想的,但路易的左手却无意识地按上了右手衣袖上的“倒悬之剑”。他还闭上了眼睛。
他在祈求神明的安慰。
(安静下来之后,他的脑袋比起愤怒更多的是羞愧,小心思被人洞穿的羞愧,所以才着急掩饰吗?)
(看来他自己都觉得伊芙琳说的没错:那个让两个人都别扭的称谓需要改一下。可怜孩子只对真相破防。)
…………
伊芙琳和路易站在哈伦二世的两侧,路加菲勒并未出席。三人面前是巨大的沙盘,沙盘右下角用小木牌刻写着英伦尔的名字,安安静静,只有路易往哪里看了一眼。
他的父亲死在那里。
有了法蓝帝国的援助,战局逐渐明朗,相信不用多久,哈伦三世就能重新回到威登的王座之上。
但次此时,没有人敢放松警惕,他们忌惮着唯一的变数:璀璨的圣光,没有给哈伦三世回信的那一道圣光。
静默着的圣光之神殿。
“伊芙琳,神殿还没有回信吗?”哈伦三世问。
“没有。”
“听说罗斯子爵已经离开了威登前往圣城晨曦为乔治王子求娶维若妮卡圣座的表侄。”伊芙琳道。
伊芙琳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只是淡淡地陈述着正在发生的事实,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她。
乔治王子啊。
这是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会议上,众贵族沉默,等待着合适的人说话。
先前所有人都对乔治的存在避而不谈,因为哈伦二世从未提起他,是的,他从未提起过乔治,那个背叛了他的兄弟。
路易看向伊芙琳,她为什么要提起乔治哥哥?伊芙琳很平静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乔治拥有着希顿正统的继承权,他并非窃国的反贼,如果圣光之神殿公开支持他,局势将会瞬间逆转,过早做出抉择的法蓝君主也会再度衡量天平的两端。
这恐怕才是路加菲勒选择缺席这场会议的真正原因。
哈伦二世让场面“冷静”了片刻。
待到众贵族的呼吸从凝重变得松散的时候,哈伦三世才疲惫地叹息道。
“乔治年纪还小,心思太过于单纯,他一定是受到了奸人的蛊惑,才做出僭越的行为。”
“我真想和他好好谈谈,问问他的愿望。我不知道那样可爱的他为什么会走到现在的地步。”
“他一向爱戴他的哥哥,疼爱他的弟弟。”哈伦二世发出长足的感叹。
疼爱他的弟弟?路易动了动喉咙。疼爱他的弟弟?
(路易先生:我这个弟弟怎么不知道!)
路易没有说话,他看向伊芙琳,伊芙琳低着头,她也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些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台下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既然国王不想追究他兄弟的罪过,那就应该给出交代。
“我同意哥……国王陛下的看法。”路易支持哈伦道,“那一定不是王子殿下的本意。”
哈伦三世一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解了。他用眼神暗示路易继续说下去。
路易看了一眼伊芙琳,他希望从伊芙琳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他看了三次伊芙琳。”我注意薇塔小姐喃喃自语。)
伊芙琳终于抬起了头,但那张脸上却是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空荡到什么程度呢?空荡到路易想利用想象,将一抹计谋得逞的邪笑按在那张的脸上,都说服不了自己。
那里就是什么都没有。
“路易?”哈伦三世喊发呆的弟弟,“路易?路易?”
(路易王子在看伊芙琳。)
有贵族见国王神色不对,立刻道。
“若是乔治王子公开宣称弃绝和罗斯子爵的联盟,失去了公认的法理,即使圣光之神殿有意参与这场纷争,也只能有心无力。”
哈伦三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没有再执着于叫醒路易,他按下爬上来的不悦的神情。
“那么,有谁愿意前往威登,替我劝服乔治。”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性命都很宝贵,很值钱。
罗斯子爵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从他教唆乔治王子反叛的时候,他就赌上了自己一切!
没有人愿意招惹一个不成功就死亡的疯子,因为那往往意味着死亡。而且,在哈伦三世失势的当下,他们每个人都能够对国王说出那个字:不。
死一般的寂静在嘲笑国王的天真,他根本就开不出支付血债的筹码。
“除了那个傻小子……”伊芙琳在心中低语。
路易站了出来,“陛下,臣愿意替您前往威登劝服乔治王子。”
答应哥哥的要求,他不需要任何思考。那是共同的血液在作祟,那是最远古,也是最悠长的盟约,他需要他,就像幼子需要让他成长的乳汁。
“哈哈哈哈!好!”
哈伦三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喜笑颜开,精明的脸一下子松掉,露出傻乎乎的可爱气质。
咕噜噜地将一整杯小麦酒吞噬下肚子,“交给你了,路易。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出发。”
伊芙琳空洞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情感,他狠狠别了路易一眼,冷笑一声。悲伤和怜悯只在眼角存在一瞬,快速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