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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寂密的深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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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法蓝军队进入希顿的日子,这意味着,希顿的继承者战争,即将走到无法挽回的阶段。
出征前夜,路易驾马越过河流,朝远方的丛林而去。他的内心很混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那里去——现在,那块土地从法理上已经属于那位令他不适,想起来就头疼的女爵。
骑马在丛林口徘徊,路易感觉那处丛林在吸引着他,在呼唤他,要他往那里去,眼前只有一条道路,通向一片温暖的海洋,足够包裹全身的温暖海洋。
他把马栓在树上,徒步走进了树林。空气变得不太一样,很重。密密的丛林是个很奇怪的存在,明明是生命发展到极致的奇迹,却能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偶然穿过树杆间隙的风也没有半分轻快。
那天,他似乎看见了丛林深处有一个小木屋?
寻着模糊的记忆,路易找到了那个木屋,小小的,低垂着,默默地待在树下。一旁的树上钉了个自由之翼圣徽,木制,已有些腐朽,上面长满了青苔。
他下意识认为那处木屋是阴冷潮湿的,便走上前去。
走进,没想到树屋前居然还有一处阴燃着的火堆,向外散发着可怜的热量。
“先在这里休息会儿,把这些蘑菇烤了吃吧。”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路易被猛然一吓,像个可怜的松鼠躲到树后面。
(是她!伦德纳先生惊呼,朝我点头。)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她,是的,是她,厄尔菲陛下——我的水晶小姐啊,你终于放弃惩罚我了!我泪流满面。)
路易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位就是那位令他家破人亡没了父亲的万恶之源。
(——这让我有点失望。因为我很好奇要是路易知道了眼前这位就是厄尔菲陛下,是会选择默默走开,还是会选择冲上去砍死她。)
来人(厄尔菲陛下)的面色在火光下显得很是红润,眼角泛起微红的薄浪,暗红色薄外套垂落到腰间,肩膀上别着一朵玫瑰花,那玫瑰花上也染了暗红色。
跟在她身边的是一个深蓝色头发的男子,薄荷花缠绕在他的腰间,发出阵阵奇异的香气,年轻帅气甚至有些华美的脸庞衬的花朵的香气更加的迷人。
(“她边上的人是谁?”我悄悄地问两位,不想打破此时的寂静。)
(仿若此时我们三个也身处寂静的丛林,躲在路易先生的背后,说大声点儿就会把他暴露出去。)
(薇塔小姐按住着下巴,蹭掉了些紫色的唇彩:“不知道,不认识。”)
(“我也不知道,我从没见过那个男的。”——伦德纳先生。)
(两个没用的东西!我在心里吐槽。)
(我只能根据我看过的野史《骑士幻想夜》猜,“我猜那个人是凯兰泽尔爵士。”)
《骑士幻想夜》称呼他为:“湖色之剑,永恒誓约”。我记得水晶小姐给我的准则之中,似乎也有提到这个名字。眼前这人的长相也与书中描写的基本一致:像湖中倒映的静谧极光。
——在意象和情感的传递上我可以理解鲨臂作者为啥这样写,但本学者还是觉得鲨臂作者的这个比喻超级鲨臂。
(“有可能。”)
(“有可能。”)
——没有必要标注是谁说的了。我: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我再次将目光投射到高悬着的水晶之上,捏住羽毛笔向下书写。
烤蘑菇的架子很快就架好了,蘑菇在热乎乎的火焰下快速丢失水分。黄油的香气混入蘑菇里,甜丝丝飘来飘去,也飘入了路易的鼻腔之中。
这几个月战事频繁,路易一方面要完成繁重的本职任务,一方面还得盯着手握重兵的伊芙琳,怕她背后面捅刀子,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是常态,睡眠和进食极其紊乱。
就是这个时候,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起来。
咕咕……咕咕……
路易按住腹部,探出头看。
他看见了那个男人(凯兰泽尔爵士),他的手搭在他腰间的剑上,手指紧紧扣着剑刃和剑身交接的部位,时刻准备着拔剑而出。
…………
路易也握住了自己的短刃。这片丛林没有什么动物,更不会有普通的猎人。
他悄悄地踮起脚向前,向前倾倒,将重心压在伸上前的右脚上。
厄尔菲突然道,“凯兰,不用在意,只是被烤蘑菇吸引过来的小鹿而已,过会儿就走了。”她抬手后撤,示意凯兰泽尔把手里的剑放开。
他们发现了我,但并不想起争端。路易想。
过了好一会儿,火堆里面的木柴换了一批又一批。路易并没有趁着厄尔菲给出的空隙离开,他一直躲在树后。
他的内心无法解答他为何没有离开。
也许……也许……他是想听人说说话……
良久,他终于等到了人发出的声响。厄尔菲对着蓝白色的骑士道:“凯兰,你先回去,带个口信给伦奈,让他出去找找伊莉莎,就说是我的命令。”
“伊莉莎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真让人担心。希顿正在内战,不能随便在外面过夜。”
路易没有等到骑士的回答,他再度探出头看。
接受到命令的骑士已经离开了,只剩下那个女人坐在火堆旁边,她低头扒拉面前的柴火,黑红色的火光明朗了起来,烧亮了她的面庞。
在那张脸庞上,路易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双涣散的血色眼眸,从瞳孔中弥散出去的淡红色雾气在巩膜之中盘桓。
薄红的嘴唇进入到他的眼帘,它平静的抿着,躲在树后面的路易平静地看着它,火光映在上面跳跃,一会儿暗一会亮。
突然,它动了。
路易下意识闭上眼睛,可那张嘴唇发出的声音依旧透过了天灵盖炸在他的脑袋上。
“那边的先生,淋雨的感觉不好受吧。”
“为了使你那沮丧的小心脏安定下来,我都把我的骑士打发走了。你是不是应该出来展示一下绅士的礼节呢?”
路易半天没有行动。
厄尔菲又侧头对着他道,“你总不会想要我走过来拉着你的手吧。”
路易头皮发麻一阵一阵抽搐,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直跳,呆愣着站在原地。
厄尔菲侧撑着下巴,饶有兴趣,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躲在那里?心情不好?”
“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心情不佳。”他声音干涩,手指无意识地扣进了树皮之中。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隐藏在……”厄尔菲顿了顿,“……像这里这样的潮湿角落。”
浑身赤裸,冷飕飕的。
“过来烤烤火吧,把身体烧暖和了,就不会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了。”
路易沉默着走上前,坐在到刚才凯兰泽尔的位置上,取下手上沾满湿土和青苔的手套,把手放到火堆身旁,暖洋洋的火焰燎烧掌心,有些痒。
“吃些烤蘑菇吧。”厄尔菲用树枝将几颗烤好的蘑菇推给了路易。
“谢谢……”路易把烤蘑菇丢到嘴中,水分都被烤干了,但不脆,像木炭,隔的牙疼。
厄尔菲没有继续搭理路易,似乎刚才让路易来坐坐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相顾无言。
天色渐晚,夜间的露水慢慢爬上裤脚,路易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刚才是不是睡着了?什么都记不清楚。
好安静啊,耳边只有树枝燃烧的霹咔声。
路易很害怕安静。
为什么我来了你们就不说话了,为什么你们都侧过脑袋,为什么还看着我,为什么要笑。
但此时,他只希望这份安静更长一些,更长一些,更长一些。他突然有些理解黑夜女神殿宣扬的安宁是什么了?无穷无尽,空空荡荡,不容更改的,足以让人安心长眠的安宁。
没有,任何,让人不安的声响。
只需要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磋磨,直到把那些堵在心口里面的东西彻底磋磨掉,让它们变成灰尘,随着血液流走,流到更深处的地方沉淀下去,它们不会浮上来。
它闭上眼睛。
哥哥,父亲,母亲,还有伊芙琳……
这种感觉不错,但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现在还不回去吗?你听见希顿军的号角了吗?再不动身,恐怕就要错过汇合了。”对面的厄尔菲突然道。
“啊!”路易恍然惊醒,按住发疼的脑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从自己杂乱的思绪中脱离。发觉还有别人坐在自己的身边。
她一直坐在哪里吗?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要不要问问。路易想,问问她是谁?他抬眼望向厄尔菲,却惊讶的发现厄尔菲正看着自己。
她的手指按住了嘴唇,率先开口道,“路易王子,我一直在等你询问我是谁。”
路易按住脑袋,自己的想法有那么明显吗?
被戳穿身份的路易没有笑容,伸手取下烤的发热的黑色皮手套,“不需要,有些人不知道身份,反而能多说几句话。”
(这就很尴尬了,眼前这位是你杀父仇人。)
“那就说几句话吧。”厄尔菲道,“坐了一整个晚上,有没有好受一些。”
“是好受了一点,如果这个夜更长一点就好了。”路易道。丛林中,已有几许白色的光芒钻了进来。
“烤蘑菇怎么样,你只吃了一颗。”
“谢谢你……”他并未对烤成木炭的烤蘑发出任何评价。
“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他的脑子里面没有这个想法,但话还是从嘴巴里面滑出来了。
“当然可以,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厄尔菲道。
“不过,你下次最好带上一些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