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下的无题小说》万里不系舟

3、第 3 章

　　但他没得选。
　　这栋楼的同辈人里面，没有跟他能玩到一起的同龄人，如果他想下围棋，除了爷爷他甚至找不到其他人。
　　两户人家门挨着门，他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听到爸爸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小风，你想不想去看看妹妹？”
　　林水两夫妻觉得自己的孩子平日里话太少，家长跟小孩的共同话题又很少，小风也不是一个喜欢开启话题的小朋友。爷爷虽然平日里比林水和杨淼跟小风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一点，但也只有下棋的时候会跟小风说两句。
　　章夏鸢刚抱回来的那天，他看林屿风也是想去摸一摸的。
　　所以他想，小风大概也是喜欢这个小妹妹的吧。
　　新生儿的成长真的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先前章一帆趁着章夏鸢睡着的时候，跟朱彩霞打趣说她生下来皱巴巴的像一块抹布，挨了孩子亲妈好几个白眼。孩子长得像章一帆，朱彩霞已经在心里多了好几分的担忧，她没想过章一帆的遗传基因会这么占优势，她就怕小孩长大了对自己的长相也不会满意。没想到，婴儿却是一天一个样，到出院的那天，这块抹布就已经变成了平平整整的一块桌布。
　　章一帆的父母都在乡下，家里兄弟的小孩好几个在带着，也不便过来照顾小孩，这套房子他申请下来住的时候他还是单身，家里就只有一个卧室，不管哪一方的老人过来都住不开，所以朱彩霞也没让她妈过来照顾小孩。在休产假的日子里，她和章一帆一个白班带娃，一个夜班喂崽。林屿风应该是是章夏鸢那几个月里面见过第三多的人了。
　　林水每天都会问他想不想去看看妹妹，放学到家没什么事，他就每天都去看一眼。很有趣，新生儿每天都不一样，一天过去皮展开了，第二天再看脸上的胎脂脱干净了，下个月再看眼睛好像能睁得更大一些了。
　　他每每过去，都能看到章一帆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翻字看义在想给小崽起什么名字。章一帆念书时语文就学得一般，大学看的书也全都是教材和工具书，闲时看书也不爱看小说这类的东西，想要给自己女儿想名字只能是在字典里面绞尽脑汁。当时有一些家庭还喜欢招大师算命，看看五行缺什么，名字里面就给小孩补什么。他正儿八经上过大学，高等教育让他决定自己取。
　　快满月的一天，林屿风在门外敲门的时候，章一帆去应门，门一推开看见聪明伶俐的林屿风，突然蹦出一个问题。
　　“小风，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一问出口就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不像是五岁小孩能答得上的问题。知道小风是来看小崽的，就礼貌把人请了进去。
　　这时候的小崽刚吃完奶，还没开始犯困，在朱彩霞怀里睁着眼睛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她，嘴巴一张一张发出小猫一样的咿呀呢喃声。
　　林屿风一边看着小崽，一边慢慢回答章一帆的问题。
　　“章叔叔，是爸爸给我起的名字。他说我出生的时候他没在家，他那天刚好在出差去了一个湖心岛，岛上有风，他觉得很舒服。所以，就叫屿风。”
　　一字一句，没有停顿，逻辑通顺得都不像小孩说的话。新的门牙还没长出来，但因为之前被其他小朋友嘲笑过，林屿风已经学会了应该在说哪些字时用舌头稍稍抵住门牙，才不会被听出来明显的漏风。
　　章一帆没想到五岁的小孩能回答这么清楚，听着好像林水给他起的名字也不是冲着诗情画意金木水火好兆头去的，那自己也就不用那么纠结了。
　　如果自己的小孩以后能像他这般聪明，也不错。
　　手上的字典刚好停在Yuan这页，那一页的几个字看过去，“鸢”——动物名，又名“老鹰”。常见组词有“纸鸢”，也就是风筝。这俩都能在天上飞。章一帆觉得名字里面放这个字也不错。
　　但是两个字的姓名太容易碰上同名同姓，他就碰上过几回，如果再因为名字被认成别的坏人，那就是无妄之灾了。所以大一开始，他就决定给自己的小孩起三个字。
　　章夏鸢出生的那天，是那年的阳历八月快开学的日子。江右地处江南，七月依旧是白天酷暑夜晚炎热的月份，不见丝毫凉爽的迹象。哪怕是现在快满月，每天给小崽洗完澡还是要在几个关节处都涂满爽身粉，身上才会干爽一点。
　　“你看把夏天放名字里面，刚好出生在夏天，怎么样？”很难得来了灵感，章一帆赶紧抓着这转瞬即逝的灵感问自己老婆。
　　“夏，鸢，章夏鸢。怎么样？”三个字，一个是姓，两个是名，“夏鸢”感觉比“鸢夏”更顺口，也更好听。
　　孩子出生后朱彩霞带孩子带得身心俱疲，白天陪孩子，晚上奶孩子，虽然章一帆坚持晚上由他来负责照顾小孩，但母乳还得是叫醒老婆来亲自喂。这些日子她抓紧一切可以补眠的时间眯眼睡一会儿，字典也都是章一帆这个当爸爸的在翻，她就在旁边听着字典翻来翻去的声音当助眠音乐。她实在是没精力想名字。
　　“嗯，我觉得可以。”依旧缺觉，尚在半梦半醒间的朱彩霞懒散应答道。
　　“小名就叫‘阿鸢’，好叫，好记，小名这么叫的人应该也少。”江右的小朋友，在产房里面都只会写这是哪个产妇之子，或者之女，护士捧到手上，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毛毛”。章夏鸢已经当了快一个月的“毛毛”了，有时是“张毛毛”，有时候是“朱毛毛”，有时候是“崽崽”。叠字是对小孩最普遍亲密的叫法，但“鸢鸢”这两个叠字方言里面，能唤来的小孩一大堆，章一帆想要女儿的小名特别一些。
　　结婚快两年，朱彩霞心里知道，章一帆平日里都是一个工作上有一说一生活里得过且过几乎没什么浪漫可言的工科男，但却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没想过他还会考虑小名怎么叫才不容易重复的问题。
　　这点上比她细致多了。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应该能当个好爸爸。
　　林屿风升级当哥哥了，当然不可能跟着章一帆和朱彩霞叫小名，在此后他俩相处的童年快乐时光里，要好时喊的都是“阿鸢妹妹”，被章夏鸢气昏头的时候就直呼大名。这点倒是和章一帆一样，手里这个才一尺多一点长的小棉袄乖巧听话不惹事的时候是父慈女孝，一口一个“阿鸢啊”，等到上房揭瓦的时候他也是急得直呼大名。当然，这是章夏鸢长大几岁的后话了。
　　夫妻俩商量起名的时候，林屿风沉默着没搭话。只看着朱彩霞怀里的小人，小人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圆润的脑袋在近前，看不清，味道和妈妈不一样，想伸手去摸摸这是什么东西。她清醒时朱彩霞用来逗弄她的小玩具都没有这颗圆润的头那么大。
　　林屿风尝试着伸出了右手手指，小人看见迅速靠近的手指，一把抓住。
　　握紧。
　　婴儿的力气比林屿风想象中要大得多，仿佛不管她抓住的是什么，都握紧到好像这根手指现在她就是她的一样。她能握住妈妈的手指，妈妈是她的。她现在能握住的这根手指，也应该是她的。
　　“阿鸢妹妹，松手。”被握住有点紧，不疼，但这是林屿风没遇上过的事情。他不喜欢争吵没打过架，家人之间相互礼貌得很少让他有打闹的机会。
　　这是林屿风对章夏鸢第一声正式的问候。
　　“上次，踢了我一脚。”这是林屿风对章夏鸢的第一声抱怨。
　　朱彩霞想起来，好像是几个月前让小风摸过她正在翻动的肚子，当时他说小崽踢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