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臣》坏蛋猫两只

5、穷清河富满星

　　许满星到时，公堂围满人，他是哥儿不好强挤进去。

　　不过这都难不倒许满星，他生性/爱热闹又自来熟，很自然地与旁人搭话，就这么一步一步挤进去了。

　　从人缝里窥见下跪的木拐李和罗老三，许满星不由地跟着欢呼起来。木拐李和罗老三像躲雨的鹌鹑般瑟瑟发抖，完全看不出昨天气焰嚣张想打他时的模样。

　　真是解气。

　　“查被告李山讹诈属实，依律应杖三十，收监三月；念其年老，且讹诈未成，减为笞十五，收监三月。”

　　“查被告罗三伙同李山讹诈属实，依律杖三十，收监三月。”

　　隔得远，许满星照样能听见府尹醇厚饱满的声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长得高，踮起脚越过重重人头望向庄严的公堂，一眼瞥见明镜高悬的牌匾下一身红衣的府尹大人，那张俊美的脸庞此时神情严肃。

　　他眼似利剑，越过重重人影直冲许满星望过，吓得许满星“唰”地一下缩起脑袋。

　　百姓只顾欢呼，衙役押着犯人打板子，没人注意到府尹大人轻轻勾起的嘴角。

　　那外地郎君居然是新上任的府尹大人？

　　心脏扑通跳个不停，许满星暗自懊恼，怎么自己像做贼。

　　前两任府尹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长得皱皱巴巴的,走一步喘三下。许满星每回围观升堂都懒得抬头看，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回抬头像猫儿被踩着了尾巴。

　　可恶的外地人。

　　说什么不知失主只能送到府衙去，结果是左手倒右手，设陷阱等着笑话他。

　　许满星本来想等两日再过来问，但他性子急，加上怕官差私吞银锞子，于是许满星翌日就过来了。

　　就算真要送人也是送未来郎君的，哪有便宜不相识的人的道理，

　　也幸好是今日过来，识破外地人的诡计。他是来看升堂的，可不是来取银锞子的。谁也别想笑话他，离得这么远还不一定能看到他呢，许满星心安理得直起腰。

　　许满星看打板子都津津有味，等打完板子想走时已经失了先机。围观的百姓像收到暗号作鸟兽散，许满星也想跑，但跑不了。

　　年轻的府尹叫住了他。他倒是想装没听见，但民不与官斗，府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风陵城中府尹最大。

　　“许哥儿可是来取银锞子的？”

　　一阵浓郁松柏香袭来，许满星感觉鼻腔里全是男子的味道，呛得他头晕眼花但还记得嘴硬：“什么银锞子？哦哦，昨天那个啊。还没找到失主吗？我是来凑热闹的。”

　　“木拐李和罗老三多次联手讹诈他人。木拐李先假装跌倒索要汤药费，他要的不多，多数人怕惹麻烦认栽。若有争辩者，罗老三会装作路见不平相助老者，仗着体格好恐吓他人，到这里大部分人会认栽。昨天让你我撞见，捕快查找苦主证人很容易。今日升堂惩处他俩以证民风。这出热闹，许哥儿可看得满意？”纪清河一本正经地说完。

　　许满星暗忖作何跟自己解释得这般清楚。没等想明白，耳边又听得纪清河的调侃：“我以为你是来拿银锞子。原来只是凑热闹啊。”

　　猫儿又被踩着尾巴：“怎么会？我是那等贪便宜的宵小之辈吗？”

　　“自然不是。你是见义勇为不输男子的义哥儿。”

　　许满星被夸得尾巴翘起来，没等得意完瞧见纪清河含笑的眸子顿时心跳如雷。说话都磕绊起来：“热闹看完了，我得回家烧火做饭。”

　　说完，火急火燎地走了。这外地人一定在笑他。

　　纪清河目送他走远，眼神灼热。

　　行为虽粗鲁，可坚守本心，不人云亦云。纪清竹最缺的就是这般肆意的勇气，他该为自己而活。纪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幼全都烂透了，不值得纪清竹跳火海。

　　纪清河回到内堂换下官服，纪清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兄长今日好生威风，不枉我熏了整晚的官服。”

　　纪清河无言以对，他闻了一上午依旧被浓香呛得不行，有点熏眼睛了。

　　今天见过他的人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纪清河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怎么过来了？”

　　“我来拿衣服去洗。”纪清竹说。

　　纪清河换好衣服出来：“怎么能让你洗？我们刚到风陵人手不足，这几日是不大方便。等休沐我到人牙子那买几个仆从回来。”

　　京畿地区设五府四厅，府尹是正三品官，享月俸10两，年400石禄米，另有千亩职田和力课40人。

　　盘算下来，一年能有两三百两的收入。可是在风陵这般繁华的都城，物价贵，由不得人大手大脚的。

　　纪清河赶着带纪清竹上任，没时间与纪家纠缠，他们是两手空空到风陵的。纪清竹在家再不受宠也有一两丫鬟使唤，纪清河要买仆从，至少要买个丫鬟给纪清竹。

　　母亲病逝后，父亲很快迎娶表妹，有后娘就有后爹。两兄弟身边的仆从都是后娘安排的，纪清河一个都没带。

　　人手短缺，贴身丫鬟、粗使丫鬟、浆洗仆妇、厨娘、做针线活的种种，若按以前的派头，再精打细算也要十几人。

　　纪清河翻出空空如也的钱袋，有些头疼。

　　只能一切从简。他有手有脚不要奴仆伺候，但弟弟那里确实不能省。他不想委屈弟弟，只能盘算着赚钱。

　　纪清竹回屋取出一套镶金戴玉的头面给纪清河送过去。

　　“从家里出来，我偷偷藏了两套头面。”

　　两套头面，一套给纪清河换成银钱应急，一套留着。纪清竹出门应酬可以带，不至于失了府尹的面。

　　“你拿回去。”纪清河收起头面还给弟弟：“虽然没有在纪家奢华，但银钱还是够用的。没有那些糟心人糟心事，清苦是清苦了些，但日子能清静下来。银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纪清河在京都立功，女皇赏下白银百两,他又求了恩典外放到风陵。他从前没什么积蓄，一番打点下来，银钱所剩无几。

　　幸好大家族所用之物皆不凡，典当一二先度过眼前难关。

　　见许满星回来，罗素有些惊讶，时辰还早哥儿不在外玩回家躲起来做什么。

　　“娘，我回来帮你卖豆腐。”许满星心道，那可恶的外地人看他的眼神很怪，让人头皮发麻。

　　爹娘我都不曾怕过，可他是父母官怕他也正常。瞧他年纪轻轻怎么当上府尹的？说不定只是表面光鲜，肚子冒坏水，妻妾成群，孩子十个起步。

　　可恶，他才不会看上外地人。

　　罗素婉拒许满星的孝顺：“几块豆腐我跟你爹卖着打发时间，不用你帮忙。出去玩累了就回屋歇着。可还有银钱，不够使到我屋里自己取去。”

　　许满星早些年帮家里卖过豆腐，没吆喝就坐在一边跟爹娘闲聊，可架不住狂蜂浪蝶主动扑上来。罗素烦不胜烦又骂不走，许有财气得挑起扁担想打人。

　　明明许满星什么都没做，可架不住悠悠之口都说许满星那张脸勾人。那之后，罗素和许有财就不让许满星帮忙了。

　　幸亏许家不差卖豆腐的三五钱，就算真穷得揭不开锅，罗素也不会让自家孩子出卖色相。

　　“我有银子，今天不想出去玩了。”许满星说。

　　“那好好歇着。张媒婆新说了个秀才与你，比你小三岁，前两年替祖父守孝才没定下婚事。等到三月三,你们到河边看灯。”罗素说。

　　见罗素说起银钱，许满星来了兴致。既然无聊，不如来数钱吧。他拿出一个精致又沉甸甸的钱匣打开。

　　每年除夕，罗素和许有财都会给许满星押岁钱，用红丝线将铜板串成长龙、鲤鱼、如意等。许满星攒有二十二串，他不缺钱没拆过。

　　铺底的铜板，有成串的也有散的。铜板上有十两一个的大银锭，也有不少碎银子。摇晃起来，钱匣没有声响，因为里面塞得满当当的。

　　许满星抽出麻绳，慢悠悠地串铜板。从抽屉里找出小秤砣称碎银，花费好长时间才归置好这一匣子。

　　他把钱匣放回木箱，木箱里一样的钱匣还有五个。不过里面没有铜钱碎银，都是大银锭，许满星知道数。

　　他从衣柜暗层中取出一个花纹更为繁复的钱匣，里面金光闪闪，都是金叶子和大金锭。

　　罗素和许有财在钱财方面从没短缺过许满星，许满星投过些买卖也赚了些。

　　许家银钱大头都在钱庄里，银票薄薄一张纸比金银安全。许满星屋里头的是他私房钱，爹娘从不过问，他没仔细数过。

　　现在清点发现又攒下不少，钱是会生钱的。

　　该找时间去钱庄存起来。

　　点完金银，许满星接着清点首饰，金银花样巨多，也有些着珍珠宝石玉佩。只是后者许家人不怎么会看，买的不多。

　　点到金丝虎，许满星想起丢失的狸奴，不由地想起纪清河来。可恶，他一定是个大贪官，贪了他的狸奴。

　　狸奴不算贵重，可架不住他喜欢，想起来心里刺挠刺挠的。

　　罗素关心许满星的婚事，又怕心急遇到像张文德这种，于是偷偷去打探秀才人品。

　　她一番乔装打扮，头戴帷帽找到秀才的友邻右舍询问。只是她的打扮实在怪异，现在带帷帽的女子哥儿可不多。

　　不但没问出什么来，人家还差点要报官。罗素稍琢磨觉得邻居护着他，这秀才一家人品应该不错。

　　最后还是许满星机智，直接让罗素找到人牙子以做买卖为由询问了一番。人牙子与他家相熟，对城中大街小巷的人家熟得很。

　　不出所料，人牙子对许满星要相看的新秀才一家给出好评。说是家庭和睦，兄恭弟敬，才高八斗。

　　对两日后的相看，许家难得都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