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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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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瞬间让房间里剑拔弩张的空气凝滞了几分。他没有显露出丝毫惊讶或怒气,只是那样沉静地看着,仿佛眼前这混乱的局面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熙蒙堵在门口,身体僵硬,一时间不知该让开还是继续挡着。熙泰则冷哼一声,别开了脸,但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不悦。
你挣扎着想坐直些,额角又是一阵抽痛,让你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邵永康的目光在你虚弱的脸色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他不再理会门口的两个男人,径直迈步走了进来,他的步伐沉稳,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场,熙蒙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了通路。
他快步走到你床边,微微俯身,镜片后的眼睛仔细端详你的脸。离得近了,你能闻到他身上与他此刻沉稳的态度一样的清冽淡香,与你房间里尚未散尽的火药味格格不入。
“怎么了?”他轻轻问了一句,声音放低,语气中满是关切:“是感冒?”
你摇头,胃里因刚才的争吵和头痛还有些翻搅的不适,声音沙哑:“头风,已经吃过药了。”
他点点头,视线快速在你脸上巡视一圈,像是在确认你的状态。然后,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转向你,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能自己走吗?”
你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意图,但在他沉静的目光下,还是下意识回答:“可以。”
话音刚落,邵永康已经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近乎半环抱的姿态,一手稳稳托住你的手臂,另一手护在你背后,力道适中地将你从床上扶起,帮助你双脚落地。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让门口的两个人大吃一惊。
“你干什么?”熙泰忍不住冷声质问,跨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住邵永康扶住你的手。
邵永康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目光依旧落在你因虚弱而有些轻颤的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分量:“她生病了,需要去医院,也需要静养。”他顿了顿,这才微微侧头,视线扫过熙泰,又若有似无地掠过门口脸色难看的熙蒙,最后几个字清晰落下:“但我看现在她家里的环境,不太适合静养。”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刚才争吵不休的两人脸上。
熙泰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
邵永康的目光最后在熙蒙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意味深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让熙蒙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用,”你急忙开口,脚底虚浮的感觉让你不得不借助邵永康手臂的力量站稳:“我已经吃过药了,真的不用去医院。”
邵永康没说话,只沉静地看了你一眼。那目光并不锐利,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你所有拒绝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你张了张嘴,最终在他无声的注视下噤了声,任由他扶着,一步步向外走去。
经过熙蒙身边时,你感觉到他身体绷得像块石头。熙泰站在原地,拳头紧握,却没有再上前阻拦。他只是死死盯着邵永康扶着你背影,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邵永康的车就停在楼下,司机早已恭敬地打开车门。他小心地将你安置在后座,自己随后坐进来,吩咐了司机一句。
车子平稳地驶离,你靠在椅背上,透过车窗,似乎能看到公寓窗口那两个模糊却依旧对峙的身影,疲累地闭上了眼。
邵永康与这家私立医院显然很熟,一路绿灯,直接给你安排了一间宽敞安静的私人病房。护士很快过来做了基础检查,量了体温血压,医生也来看过,确认是神经性头痛急性发作,加上疲劳和情绪波动所致,建议留院观察一晚,输液补充些营养和镇静药物。
整个过程,邵永康一直安静地陪在一旁,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在你需要时,递上一杯温水,或是与医生低声交流几句。
他的周到体贴无声无息,却处处到位。
他甚至还叫人从相熟的餐厅送了清淡适口的餐食过来,摆放在病床的小桌板上。
“多少吃一点,”他说:“别空着肚子,药性刺激。”
你确实没什么胃口,但在他平静的目光下,还是拿起勺子,勉强喝了几口粥。食物的暖意滑入胃中,似乎稍微驱散了一些身体里的寒意和不适。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病房外突然传来护士略显急促的劝阻声:“这位先生!你不能进去,这里是私人病房!先生!”
紧接着,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急促的喘息闯了进来,额发微乱,眼神里带着未加掩饰的焦灼。
是熙旺。
你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今天是什么日子?围绕在你身边的男人,仿佛约好了一般,轮流登场,将这出混乱的剧目搅动的更加混乱不堪。
邵永康放下交叠的长腿,目光在闯进来的熙旺和怔住的你之间逡巡了一圈,镜片后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熙旺却仿佛没看到邵永康一般,或者说,他眼里此刻只有你。他三两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声音因为奔跑而带着微喘,急切地问:“你怎么了?”他的目光在你苍白的脸上仔细扫过,满是担忧。
“头风,老毛病了。”你放下勺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在你家楼下,看着你……”他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邵永康,眼眸垂了下来,浓密的睫毛遮住了部分眼神,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类似委屈的语调:“……上了他的车。我怕会有什么危险,就跟过来了。”
你心里蓦地一软。
他一直在你家楼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是那天争执之后,还是今天一早?这个念头让你胸口发涩。
你知道他这沉闷倔强的性子,不会多做解释,更不会诉说守候的艰辛。
你突然想到熙蒙的秘密,想到钟叔的威胁,想到他之前“背叛”的苦衷……无数疑问和担忧涌上心头,但碍于邵永康就在这里,你不便多问。
邵永康优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线褶的西装袖口,语气平和:“你们聊,我先出去。”
你觉得这样将他晾在一边十分失礼,毕竟是他送你来的医院,忙出声阻拦:“不用,邵先生。”然后,你转向熙旺,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你先回去,我没事了。改天……再说。”
熙旺看着你,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再来,”他低声说,目光深深地看着你:“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终于正视邵永康,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火花,却有一种无声的较量。熙旺的眼神里带着警惕和敌意,而邵永康只是微微颔首,表情依旧淡然。
熙旺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轻轻合上。
邵永康缓缓踱回床边,嘴角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算不上笑意的弧度,镜片后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你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洛小姐果然是个……有魅力的女性。”
他这话说得平稳,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你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你听出了那弦外之音——“魅力”二字,在此刻情境下,更像是对你身边环绕不断、甚至追到医院来的这些“麻烦”的一种含蓄评价。
你不禁脸颊有些发热,一半是窘迫,一半是无力。
但是,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你深吸一口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真诚地说:“邵先生,谢谢你今天对我的照顾,无论是之前在家里解围,还是送我来医院。真的非常感谢。”
他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你的谢意。
你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感觉比面对社团事物时还要艰难几分,脸上有些发烫:“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今天的状况,邵先生你也看到了。我在……感情方面,可能一直比较被动,或者说,总是处理不好,弄得一团乱麻……”
你斟酌着用词,不想显得自己优柔寡断,却又不得不承认眼前的混乱。
“没关系,”邵永康接口,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可以慢慢来。”
你摇了摇头,决定更直接一些:“邵先生,您的时间宝贵。我真的……不想浪费您的时间。”这是委婉的拒绝,也是不想将他卷入你复杂情感漩涡的提醒。
邵永康静默地看了你几秒,忽然,他双手撑在你身体两侧,向前倾身凑到你面前,距离近得你能清晰看到他镜片上细微的反光,和他眼中那片沉静的深海。
他直视着你的眼睛,目光坦诚而专注,让你无所遁形。
“谢谢你的坦诚。”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不过,洛小姐,对于像你这样优秀的女性来说,身边会围着很多同样优秀的男性,这很正常,我理解。”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不悦或讥讽,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欣赏的平静。
“没关系,”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可以等。”
你被他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坚持和这份超越年龄的包容打动了一瞬。
回想起刚才在家里,他与熙蒙、熙泰那种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架势截然不同的处事方式——冷静、果断、直接解决问题,不带多余的情绪消耗。
这种成熟稳重的气度,在这种混乱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珍贵,让你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你有些不自然地错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心虚地低语:“那……很可能到最后,会让邵先生失望。”
你深知自己身处的泥潭和内心的摇摆。
邵永康忽然笑了。
那是一个抵达眼底,带着些许复杂意味的笑。他伸出手,非常自然地轻轻揉了揉你的发顶。动作轻柔,一触即分,却让你整个人僵住。
“我经历过的失望的事情,”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然:“比你能想象到的,要多很多。”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你,目光温和却坚定:“我不怕。”
然后,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你脑中突然闪过熙蒙和琳琳的事情,一股莫名的担忧促使你脱口而出:“邵先生!”
他脚步顿住,回过头,用眼神询问。
你有些急切,又带着点恳求:“关于熙蒙和琳琳……我知道我不该多嘴,但是……”
听到这两个名字,邵永康脸上的温和淡去些许,神色沉了沉,但依旧保持着风度。
“其实,”他语气平稳地打断你:“从一开始,我就不太赞同他们两个在一起。陈熙蒙那个人……心思深沉,绝非是琳琳的良配。”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作为父亲的无奈与纵容:“但是小女孩喜欢,一头热地栽进去,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先由着她。”
你心里一紧,生怕他会因此对熙蒙不利,急忙道:“邵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为难熙蒙?他其实……”
他侧过脸,金丝眼镜反射着病房顶灯的光线,让你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只听到他依旧平静无波的声音打断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脸上一热,瞬间哑口无言,为自己刚才那近乎冒犯的揣测感到羞愧。
他似乎并不需要你的回答,继续用那种处理公事般的冷静口吻说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说完,他不再停留,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医疗设备轻微的运行声,以及你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
邵永康身上淡淡烟草的气味还萦绕在鼻尖,窗外是都市夜晚不变的霓虹。
身体的疲惫和头痛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缓解,但内心的波澜,却因邵永康最后那几句听不出深浅的话,和离去时沉稳的背影,掀起了新的、更为复杂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