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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胆大的异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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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黑压压地迫近,狂风在人的耳边烈烈,城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那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宁静。
从远处传来的马蹄震天响地,粗鲁地进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身体里。
三面开放的茶馆里,一男一女端坐在角落处,尽管他们尽量低调,但两个难得一见的清俊面容还是不时引来注目。
秦简捏着茶杯放了又放,偶尔递到嘴边也只是抿一小口,半天也不见茶杯空底。
“好大的动静,搞得人心惶惶,茶水都喝不下去了。”她抿着嘴,有点郁闷。
秦早倒是不受影响,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没有茶他就给她添,将她照顾得妥妥帖帖。
看秦简对那支队伍有点兴趣,他就说:“姐姐放心,不关我们的事,那支队伍是来抓人的,呆不了多久。”说着,他又将秦简杯中放凉的茶给重新换了一杯。
一听到有新鲜事,秦简瞬间来了精神,睁着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问他:“你怎么知道?”
两人的距离在一息之间拉近。
秦早嘴角扬起一抹弧度,没有着急告诉她,反而凑到她跟前问:“告诉你有没有什么奖励?”
秦简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般说,面带惊讶和欣喜细细打量了他,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戏弄人了。
随即秦简摇摇头,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捏起他的脸颊肉训斥道:“拥有自我意识才多久,就这么皮了,以后还得了。”说完,她还双手齐上揉了揉他那白皙的小脸。
秦早讪讪地笑,眼眸澄澈,倒映出她的身影。
突然她怔愣了片刻,脸上浮起薄薄的红晕。那双作乱的手停了下来,不再生出扰乱边界的动作。
秦早向来不介意她的触碰,反而对此甘之如饴。
只是突如其来的转变,他自己都愣了一瞬,眸光瞬间暗淡了下去,不知为何自己的手也下意识追寻着她的手。
那双手悬停在半空中,“好奇怪的感觉…”
他盯着秦简的脸出了神,无辜地回味着刚才郁闷的心跳。
秦简头撇过一边像是有什么心事,端起茶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完全没有品出味道,等反应过来时肚子里已经全是水,一晃就能感觉到惊涛骇浪。
二人默契地沉默片刻,对这份悸动生疏又无措。
他们的少年心事暂且搁置一边,两人聊起正经事来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秦早率先顺着先前的话题,认真地解释说:“昨天你休息之后,我想多了解周围的情况,所以用天眼探查,就发现了百里外的这支队伍在屠杀另一支队伍,不过他们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另一支队伍几乎就全军覆没了。”
“是嘛?”
秦简闻言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但是表面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事可不是能拿来听个乐子当闲谈的。
时空带来的观念差异让她可以为流血辩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让她在设身处地时举起反对的手,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下去了。
淡默还是陷入?
秦简最终还是因为隐藏于骨子里的无法熄灭的决心,又追问起了后续。
“那一支队伍在覆灭前闯出了一条路,送出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就躲在这座城。”
秦简豁然开朗,“所以那支队伍追到这里来了。”
“是。”
就在两人谈话间,一批黑甲军队驶入城中。
来人气势汹汹,好生威严。那头盔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寒光似箭的眼睛,他们腰间佩戴的剑鞘极为耀眼,每一个都镶满宝石,在太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无比奢华。
“这种由内而外的奢华,说明了背后之人的至高权力。”秦简说。
她可太懂权力的富丽堂皇了,也懂那种一令下万物烬的恐怖。她的内心实在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这支军队犹如复制粘贴般整齐划一,本就不开阔的街道现在挤满了雄壮的马儿,更显得无从下脚。
这支黑甲军直属于他们的陛下,这是妇孺皆知的事。众人小心翼翼地向上抛去目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生怕波及自身,但又按耐不住好奇心。
不过一会儿,秦简就看到军队迎面过来另一队人马,排头的大多身着华服,步子紧凑,像是着急。
“快看,城主来了。”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那城主被人围在中心,显得尤为亮眼,丹凤三角眼,小红轻薄唇,脸似白鹤,肤似润玉,实在妖孽,让她觉得这人捉摸不定,神鬼难辨。
只见他谦逊不失风度地向黑甲军领头人报告现在的情况,“大人,三处城门已经落锁,逃犯如果在城内肯定插翅难逃。各个路口也设置了路障,已由士兵把守。”他的声音仙籁一般落入人的耳中。
才一会功夫,秦简就观察到四五个对这位城主仰慕的眼神。
也不知这城主有多么让人信服,她感觉此人一出场场面就安定下来了,躁动都平复下来。
“嗯。”黑甲军应声下马,两人一组带着本地官兵按区搜查去了。
那军队小头领问城主:“昨晚可有什么可疑人员进城?”
城主回:“询问过下面的人,应是没有。”
“嗯。”小头领左右环视一圈,静静等待。
附近不止这座城,所以逃犯也不知逃向哪里,若是不在这,只怕天黑也没有踪迹。
“大人,不知要搜到何时,路途辛苦,不如去我府中一坐?”
“不必,就茶馆一歇即可。”他指着就近那茶馆说。
秦简正瞧得起劲,见他们往这个方向来,莫名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马上就戒备起来。
不过幸好对方并没有在意他们二人,索性就继续坐着了。
她手上的戒指有芯片,可以直接和秦早进行意识交流,于是她放松道:“你猜错了,看来这个人很重要,没有个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了。幸好他们只查人的后脖颈处,应该是不会牵连到我们。”
她早就听妈妈说过,丰岚有四大家族,每一个家族在后脖颈处都有自己独特的图腾,是高贵身份的象征,也许这个逃出来的人就是这四大家族中的人。
早借助天眼定位了那个人的位置,对秦简说:“那个人听到动静就逃到更隐秘的地方去了,他们要找确实要废一些时间,姐姐,辛苦你陪我在这喝茶了。”他笑着安慰秦简。
秦简手指轻蘸了一点茶水,朝他弹了过去,“还笑,人生地不熟的出了意外怎么办。”
水滴精准地落在他的喉结上,他盯着秦简嗔怪的眼睛吞咽了一抹口水,水珠徐徐滑落。
她倒不是怕死,而是怕麻烦。
秦早自信满满,“有你在,我肯定没事,有我在,你肯定没事。”
秦简不语,只是笑笑。
话毕,她见隔壁那城主二人竟也聊得火热,直接听了起来。
城主为对面之人斟了一杯茶,开口道:“大人,我有一事甚至好奇,能否请大人解惑?”
那头领未拒,直言:“城主请讲。”
城主狭长深邃的眼睛左右观望,后悄悄附耳道:“那孟家是犯了何事,怎么就要灭族了?”
领头人面露难色,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犹豫许久只说:“此事我也知之甚少,不过我劝城主也少打听为好。”
那城主眼睛一转,点头,“那想来是机密了,可需全面封锁消息?”
“何必,早晚传开。”那头领大手一挥。
如此重要的事,两人在四处漏风的茶馆闲谈,立刻就被一旁的秦简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不过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本来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思一听,现在却可能与自己有点干系。
“孟家…孟家…”她仔细回想,却又不敢确认。
不会就这么巧!
那个与妈妈义结金兰的孟俪的孟家不就是四大家族的!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明明来之前妈妈还让自己给她的好友孟俪问好,可如今却得到了他们灭族的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秦早也推测出她心中所想,担忧地呼喊她,“姐姐。”
秦简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已知关系重大,秦早立刻对她说:“姐姐,孟家还活着的是个孩子。”
“什么!”这信息更如一惊天巨雷把秦简吓得虎躯一震,就差跳起来了。
此刻情况紧急,她立刻询问,“他在哪?”
早眼神迟疑,无奈道:“队伍进城时就没有再关注,现在想找到也需要费一点时间了。”
秦简并未苛责,只言:“那你尽快找到他,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找到。”
“嗯,之前已经有了她的外形信息,只需要用天眼扫查一遍就可以了。”
想到使用天眼会对自身周围的敏感度下降,秦简立刻说:“我给你盯着。”
因为大人物的存在,周围说话的声音小了很多,所以秦简二人后面全改用意识交流。
官兵搜查地很快,茶馆的人都被拽着领子搜查了一番,他们粗鲁地动作引得众人不满但又没人敢吭声。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在他们还有一段距离时,秦简就撩开头发任他们检查。
显然她的后脖颈光秃秃的,不可能会是逃跑的人,那官兵转身就走了。
只是搜寻时难免出现一点意外。秦简在为早排查周围危险时,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只见那官兵步伐准确地向另一位姑娘走去,眼睛好像带着一丝猥琐。
他将那姑娘逼至一角落,开始动手动脚。周围也不知他一人在查,场面混乱,竟无人察觉那处不对劲。
姑娘紧张得发抖,咬着嘴不敢发声,只能眼神扫视四周寻求帮助,忽而抓住秦简的视线,犹如看到救命稻草般向她示意。
本来紧张就容易上火的秦简心里早就升起一股汹汹的怒火,真是胆大包天!
她顾不得为早护法,几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怒吼道:“想干什么!你们要查就查,别动手动脚。”
那人脚步一顿,眼神惊疑,“闹腾什么!我们俩的事与你有何干系。”
秦简震惊此人的脸皮竟然比城墙还厚,引起了这么大关注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无法无天样。
“我看你是不知悔改!”秦简收了力 ,左右开弓给他的两边脸给赐了一巴掌。
本不想太过张扬,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不怕自己还怕什么。
秦简将姑娘护在后头,眼神肃杀,怒意不减,冷声道:“我道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偏地无主出贱仆,做官做官不像样,做人做人做不成,真是好大的笑话。”
她说至激动,一掌拍碎了面前的茶桌,四分五裂好不凄惨,连那茶杯都在地上滚了几个大圈。
秦早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一心二用知道了事情原委,直接拽着那人扔了出去,“滚。”
在场的民众屏气凝神,纷纷看向旁边落座的两位大人物。
她这番虽然解气,但马上就有其他官兵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大人和城主在此,何人敢造次?”那些官兵各个抽刀直指,白花花的刀剑令百姓们倒吸一口冷气,无不露出惊恐的眼神。
身后的姑娘着急,“侠客,自己要紧,不要为了我冲动行事。”
秦简安慰了她,“不要慌,我哪能让他们把刀架我脖子上。”
秦简自然不是吓大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对这种场景更是怒火中烧,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举动。
只见她转头质问后座:“敢问城主,此人猥琐行径是否是您默许?”
话音未落,秦简明显感觉到有视线朝他们这来,还不只一个。
这些目光让她有些不自然,尤其是来自黑甲头盔下的那道冷厉目光。
她不信当真就有人如此眼瞎!
怎料过了半晌,对方都没动静。
秦简心下一沉,看向那黑甲头领,缓缓摆出作战姿势。
早也退至身旁严阵以待。
眼看着周围士兵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城主终于发了话,“欺凌弱小,冒犯他人者,杖二十。”
话落,秦简才有了缓和之色,不禁松了一口气。这城主没有想象那么无耻。
只是没想到事情还并未解决,那官兵一副怨念尤深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说:“好,我认这二十个板子。那敢问城主,负心之人又该如何处治?”
这话又让事情变了个味道。
秦简垂眼疑物,算是看出了点门道,问了姑娘:“你们俩认识?”
那官兵抢先回答:“当然认识,她是我的爱人。”
姑娘没有犹豫地反驳,“我才不是,不过露水情缘,我们早就结束了。”
她好像是真的要划清界限,十分决绝。
秦简看事情走向不对劲,本来愤慨激昂的情绪消去了大半,看着他们俩纠缠。
那官兵眼泪花子都要随着话溅出来了,“你当真不要我了,你我相伴三四载,早就形同一人,你难道不会心痛吗?”
“我早就与你说开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已经不合适了,何必磋磨对方,在意那一点时间换来的情分,三年也好,十年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秦简眼看着官兵情绪激动要来拉扯,立刻不看戏了,阻挡了他,开口道:“虽说是你们俩之间的私事,但你不免有强制威吓的嫌疑,手脚看起来也不怎么老实,我还是亲眼看着你们解决才安心。”
“你一个外人凭何插手我们的事,我爱她怎会伤害她。”官兵看起来有些委屈。
秦简冷哼一声,说:“那可未必。”
纠缠期间,在场的人都似乎忘记了两位大人的存在,眼睛无法从当事人身上挪开半分。
城主冷不丁插了一嘴,“虽然不是个好时机,但线下也不可走动,不如就解决了你们这桩事。”
他看了一眼小头领,发现其并未反驳,遂接着做了。
在场的人更激动了。
官兵好像有了撑腰的人,毫不犹豫地说:“好啊,就让城主来判一判我们该不该断。”
城主却连忙摆手,“诶,我只是随便问一问,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跟判案可不同。”
他开始问道:“姑娘缘何要与他分开?他有了其他人,负了你?”
“并未,他一心一意。”
“他对你不好,苛待了你?”
“并未。”
“那究竟是为何?”
“人不对。”
“哦?哪不对?”
“他虽待我极好,却苛待他人,我无法接受,他也无法改过,只能断了。”
城主虽不再问,但已经连连点头,“我看你也别纠缠了,姑娘如此洒脱必不会回心转意,只可惜你们俩有缘无份。”
秦简听罢冷嗤一声,叹气地看了看早,“这城主还是没有说绝,毕竟是他自己的人,官官相护。”
早也冷面摇了摇头。
那官兵还不死心,痛斥:“就是家里太纵容你了,你才可以肆无忌惮地辜负别人的真心。”
“大庭广众将她逼入角落,大人物坐镇门前,走也不能喊也不是,让她陷入两难境地,可以看出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走不了同一路。”秦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顿时觉得痛快。
但是此话一出,众人又纷纷看向秦简,她就发现城主二人打量着自己,立刻就收起了尖锐的目光。
“好了,就此打住吧,既然已经没有瓜葛,如果再去纠缠,就按城规处置。”
城主似笑非笑地问秦简:“这位侠客来自何处?”
“庞原。”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两双眼睛各怀心事地对弈。
“竟真是庞原来的贵客,我刚才还在在庞原和长平之间犹豫呢,后来一想这长平的人生性冷漠,鲜少见到呢。”
秦简笑笑,“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我也只是七八分猜测罢了,姑娘骨骼清奇,看似纤细实则健壮有力,一掌拍散桌子时可以看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姑娘肯定是体修者无疑,但掩盖不住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蛮力,所以斗胆猜测姑娘是兽人。”
他好像对自己的推测很有自信,接着说道:“而兽人主要集中在庞原和长平,姑娘衣着华贵,自然更可能是这两者之间的一个。后来就如我刚才说的,长平的人久居寒冰之所,性情冷淡疏离,也鲜少出门,姑娘实在不符。”
“好聪明。”秦简嘴上这样说,心里暗自发笑,“其实我也以为丰岚膏腴之地,金银耀目,应该人人傲目,没想到城主倒是随和亲近。”
“金银这东西挥之如粪土,人人皆有,当然不算什么傲气的。”
城主又把目光转向了早,“侠客,你身边那位小郎君也是庞原人?”
“当然,我二人自小不离。”
“他是你家兄弟?”
“算是,城主难道觉得他有什么不同?”
“不,只是觉着这位小郎君长得倒是十分讨喜,可以来我城中谋个一官半职。”
秦简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一群色鬼投身。
她立马回绝,“丰岚离庞原太远,我俩只是一介游客,自是要归乡的。”
“那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