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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我如星君如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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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看过她们了,四个墓碑依旧安安静静地站在花丛中。燕牵机把棋盘摆在贺无厌和贺无恋之间,替她们起了个头。贺乘风替他爹画了一幅母亲的画像,给他烧了过去,又在阿娘前放了一壶酒。
贺珩是喝酒的,孟回倒是不喝酒。贺乘风说,贺珩是将军的女儿,比起一般女子要更洒脱,不受拘束。孟回也喝,但酒品不好。
“所以阿娘不让他喝。”贺乘风道。
燕牵机想了想贺乘风喝酒之后,这人喝酒不上脸,那次喝得昏天暗地的也不见他红脸,意识也极清醒,应该是随了他阿娘。
贺乘风凑近燕牵机的耳朵,含着笑意悄咪咪道:“我阿爹喝醉了会抱着阿娘哭,就跟个小孩一样,我阿娘嫌烦,懒得哄他,所以不让他喝。”
燕牵机想到那个画面也跟着笑起来,笑容淡淡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他道:“那贺无恋她俩呢?”
贺乘风眼瞅着他高兴,手摸上他的手十指相扣,又松开捏了捏。不知道燕牵机问的到底是什么,索性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阿爹醉了只抱阿娘,眼里只有阿娘一个人。阿昭阿离我小时候带着她俩偷偷喝过,阿离还好,阿昭不行,一小碗刚喝一口就醉了。”
“贺夫人没说你吗?”燕牵机瞥了眼他,泄力向后一靠,闭上眼轻声问道。
贺乘风抱了会儿,觉得他是困了,握着燕牵机的腰给他翻过来,像抱小孩一样,托着臀腿抚着脑袋哄。“说了,阿娘说我不该拿那酒,那酒和水没什么区别,要喝应该喝她酿的,那个才叫酒。”
枕在他肩上的人昏昏欲睡,意识有些不清醒,只无力地嗯嗯几声,说回去再喝。贺乘风低声笑起来,微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晃着脑袋唱起小曲儿来。
那只很聒噪的化风碎山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寻云鹤脑袋上蹦蹦跳跳的,贺乘风手一抬就飞过去对着他叫了几声。
贺乘风拢住它的喙,轻声问道:“他那些天睡得好吗?”
化风碎山燕看向熟睡的燕牵机,振振翅膀想飞过去,但被贺知章拦了下来,只落在贺乘风膝盖上摇摇头,吵吵地说道:“他没睡,他不想睡,他一直在砸草做药,他没睡。”
“行了我知道了,你真的有点吵。”贺乘风又拢住它的喙,轻轻拍了拍燕牵机的背,好让他睡得更深。
在他回来之后没几天,燕牵机就跟贺乘风说过,这只小燕话太多,有些吵,还会莫名其妙不听召唤出现,不乖。像他一样。他当时反驳道他乖,一点都不像。
“所以你看中了我嘛。”那小燕昂首挺胸,神态得意,用翅膀像人似地拍拍胸脯,“他一点都不无聊。”
贺乘风想也是,这小东西不像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指不定就会在他小师弟做事的时候去捣蛋。小师弟脾性好,不会和它生气,安静地收拾烂摊子,也算是不无聊。
“别给他添乱,”贺乘风敲了下它的头,又问道:“他醒的时候开心吗?”
“不知道,看不出来。”
“那我要你做什么?”
“陪他玩的啊。”
“你那是捣乱,”贺乘风无奈地捏捏眉心,“算了,下次记得让他睡觉,就说我说的。”
小燕子摇头晃脑地答应了,贺乘风看着觉得它不怎么靠谱,又啰哩巴嗦地说了一通,末了重重地点点它脑袋,“到底知道没?”
“知道啦,”化风碎山燕不厌其烦地答应他,突然一扭身,飞到寻云鹤头上跳了几下,“回来了回来了,我们到了。”
贺乘风:“……”算了。
抱着燕牵机跳下来,贺乘风把他又向上掂了掂。正好到晚上了,贺乘风熟练地开门走进屋里,把燕牵机放进被窝里,随手施了净身诀,然后也钻进去,揽着他舒舒服服地闭上眼。
醒来时正是中午,落回总算把他师父找回来了,不过看着像是强虏回来的,气哄哄地抱臂而坐,看也不看落回一眼。
贺乘风带着燕牵机悄悄躲在一旁看戏,顺便从落回屋里掏了两把瓜子。燕牵机不是很明白贺乘风,但也还是乖乖地坐在软垫上陪他,抬眼望着天发起呆来。
落回好声好气、低声下气地在楼悬月眼前晃荡着说话,但楼悬月始终压着眉眼,周身的烦躁劲儿都快要凝为实质了。
燕牵机看着落回忙来忙去,楼悬月又完全没有反应,偏头问贺乘风:“悬月师父怎么了?”
贺乘风带着笑回道:“生气了呗,肯定是落回师父惹着师父了。”
他俩师父脾气都好,几百年不见生气一回,楼悬月随性至极,落回更是随心所欲,实在没什么事能让这俩神仙起点情绪。今日这幕倒是稀奇得很。
贺乘风兴致勃勃的,拢好一堆瓜子壳在一旁,倒在燕牵机腿上继续看。
突然,楼悬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看向茫然的落回,揪住他衣领拽着往外走,道:“跟我打一架。”
落回:“啊?”
这俩人到了万毒谷最北边,那儿地方大,还空阔,最适合他俩打。
贺乘风他俩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只不过落回是被动的,甚至没怎么搞清楚状况,边抵挡边问怎么了。
为了避免误伤,贺乘风让寻云鹤再往边上挪挪,然后靠在燕牵机怀里惬意地欣赏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小师弟,你说我俩师父谁更厉害些?”
“不知道。”燕牵机实话实说。
俩师父成圣都几百年了,一个医一个毒,谁知道哪个厉害些呢?
燕牵机静静看着。突然一声巨响炸开,怀里的贺乘风被声音吓得一抖,爬起来仔细瞅了眼。
楼悬月和落回那边漫开白色的烟雾,越扩越大,他俩的身影被笼罩在内,完全看不清楚了。
“贺乘风,走。”燕牵机道。
闻言,贺乘风立即拍了拍寻云鹤,“那是什么?”
燕牵机道:“师父的失魂散。”
贺乘风道:“不是,他俩真打啊?我以为闹着玩的呢。”
燕牵机回头看了眼,淡声道:“没真打,是悬月师父的针扎到了,然后炸开了。”
贺乘风见着没事,又重新歪回他怀里,故意侧头在他脖颈处说话:“毒药也会炸?”
燕牵机下意识躲开了点,垂眼看向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说道:“贺乘风,不准再这样。”
“好。”贺乘风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狗皮膏药一样又黏过去,转过身,用金灿灿的眸子和他对视,笑着说道:“小师弟,咱们去喝酒吧,我抚琴给你听啊?”
贺乘风知道燕牵机喜欢他这双眼睛,只要这样看着燕牵机,他说什么燕牵机都不会拒绝。
果真,燕牵机轻轻眨了下眼,嗯了声伸手扑在他怀里,身体变得软软的。
贺乘风笑了笑,不再管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位师父,抱着燕牵机熟练地上了房顶,摆好软垫,把小师弟往上一放,大功告成。
这次贺乘风拿的软垫是个大的,大小跟褥子都有的一拼,躺下睡个觉也没问题。燕牵机向后坐了坐,抬头看了眼太阳。
也幸好是深秋,又是下午,太阳不大不热,不然这时候坐这喝酒真是有病。
燕牵机接过贺乘风斟的酒,问了个好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一定要在这里吗?”
“嗯?”贺乘风转头看向他,反应过来后弯起眸,重重点头道:“对。”
贺乘风把自己的酒杯斟满,拿过去和燕牵机碰了下,缓缓道:“我之前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你看起来乖乖的,不像是会违纪的人,如果能让你陪我做些不守规矩的事肯定很好玩。”
“在房顶上喝酒,就是不守规矩的事?”燕牵机问。
“是呀,小师弟最开始不就不同意,每次都是我硬求来的。”贺乘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斟满了。
燕牵机抿了一口,道:“你总是上悬月师父的房顶,我自然不会同意。”
贺乘风凑了过来:“那若是当时是我的,小师弟便会从了我?”
燕牵机懒得理他,把他推回去好好坐着,顺便亲了一下,指指身后的琴,道:“抚琴。”
“好好,”贺乘风笑着答应,放下酒杯坐到琴旁,忽然眼珠一转又凑到燕牵机身边,笑嘻嘻地问道:“小师弟,我这琴是有名字的,你猜猜叫什么?”
燕牵机摇摇头:“不知道。”
贺乘风也不卖关子,欢快道:“叫燕子谁家!”听这名字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燕牵机顺着他说道:“你家的。”
贺乘风哈哈笑起来,抱了下燕牵机附和道:“对,我家的,我家的小燕子。”说完就滚去抚琴了。
听着琴音,燕牵机喝完两三杯后难得没有放下酒杯,反而继续喝了几杯,喝得自己晕乎乎的,躺在垫子上侧身看着贺乘风,看起来呆呆的,像小孩。
眼下天已暗,月亮高高挂着,打架的两个人也早都停手了,贺乘风歪着脑袋看向燕牵机,拿手指掐掐他的脸,“困了?”
燕牵机半张着眼迷迷糊糊地摇摇头。
“那是……喝醉了?”贺乘风在他眼前晃晃手指,但燕牵机没什么反应,仍然懵懵的。
贺乘风收好琴和酒杯,弯腰抱起他来,坐到床上把他翻过来面对自己,看着不太清醒的燕牵机忍不住笑了声。
“晕不晕?”贺乘风声音里的笑意还没收回去,听起来感觉宠得没边儿了。
头一次喝醉的人反应慢,耷拉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仰头凑到他嘴边讨吻。
贺乘风亲他几下,安抚似地拍拍他,轻轻晃晃身子哄道:“好了好了,告诉我晕不晕,好不好?”
燕牵机安静地望他片刻,道:“晕,疼。”声音低低的,猛地一听还感觉有些委屈。
燕牵机又道:“抱抱我。”
“抱着呢抱着呢,我在呢,”贺乘风稍微揽紧了些,腾出一只手揉揉他头顶,“现在呢?”
燕牵机把下巴搭在他肩上,又不说话了。贺乘风也不急,一下一下地顺起他的头发,给他编了几条小辫子。
“抱抱我。”
语气莫名低落下来了,贺乘风有些疑惑,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搂,轻声问道:“怎么了?”
“不要离开我。”
“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吧。”贺乘风哄着,也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了。
还是那个秘境,里面的幻象太真了,光就那一个白发的幻象就让他吓醒不知道多少次。燕牵机估计也一样,碰到的幻象又是瞎了又死了的,难免会担心。
他这小师弟又是个性子闷的,许多话基本都压在心里,面上也淡淡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好在今天喝了酒,还把自己灌醉了,压着的东西有个口子能出来,也算是缓解了点痛苦。
贺乘风一遍遍告诉燕牵机,他不会离开,他们会成圣,活好久好久,会在一起一辈子。
“不要离开我。”燕牵机应是从那儿回来后就一直想着这件事,趴在贺乘风肩上反反复复说这句话,听得贺乘风心都碎了。
现在这模样像极了当时那个魂不守舍的小师弟,血色的眼泪染了一身,让贺乘风好一阵心疼,燕牵机睡下了也依旧在哄,直到怀里的人不再绷着身子才慢慢轻下来,不说了。
贺乘风垂眸凝视着睡熟的燕牵机,轻声道:“我可离不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