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外》殷澜

1、序：天黑以后

　　“第二十次。”
　　身后突然飘来的这句话让佳佳寒毛乍立。大晚上的,这墓地早关园了,不应该有人才对。
　　估计是幻听吧,干这行久了,谁还没见过几只鬼呢?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佳佳如此这般,煞有介事地安慰自己。不过安慰归安慰,她到底没有那个胆子回头去看。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着自己擦拭墓碑的打扫工作,可那句话在她的脑中回旋,越来越真。
　　是很好听的声音,只不过没什么语气。
　　等等,她居然记得清楚这句话说了什么……怕不是真的有鬼吧?
　　佳佳到底没有熬住,丢下抹布,撒腿就跑。
　　"这不叫怂,这叫从心。"
　　她跑得太急,没敢回头看，自然她也不会知道后面有一个身着青色古袍的身影一闪而过,伸出苍白的手，触上了面前的墓碑。
　　那位青袍客轻垂了一下藏青色的伞檐,掩去了他被黑锻重重缠绕的双目。他仿佛听到那墓主人回应了他一句:
　　"喂,你吓着她了。”

　　"咔嗒。”
　　笔帽合上的声响清脆异常,伴随着那人扣上卫衣帽子,失重一般砸在桌上开始长眠的举动,所有余下的考生整齐划一地做了一个举动-
　　--一抬头，多媒体屏上方,一只老式挂钟的秒表正不紧不慢地划过十点四十一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被那人吓了一跳的后桌不禁有些愤忿。数学考试才过四十一分钟就睡觉,想来成绩也不怎么样，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干扰别人。
　　这次数学考试格外困难,做题做得头昏脑涨的学生们立刻忘记了方才这一点小插曲。后桌奋笔疾书到了最后一刻,才心有不甘地合上了笔。他恍若隔世般地一抬头,发现前面那哥们居然也才抬头,还睡傻了似的抹了一把脸。
　　"不学习的白痴。"他带着没答完题的怨气在心里咒了一句,然后依照监考老师的指令起立收卷,顺带借着职务之便瞟了一眼对方的姓名
　　——田鹤。有点耳熟。他心不在焉地在嘴里小声过了几遍这个名字,一路向前收去。就在这时，旁边组有个男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搂着前桌那男生的肩道:"田哥,笑死我了,你还真给老徐面子,他说叫你检查一下好赖用掉三分之一的时间,你就卡着40分钟睡啊!”
　　后桌手一哆嗦,试卷撒了满地。反应过来后,他赶忙一边道歉着捡卷子,一边在心中暗暗痛骂自己蠢:这可是260分的竞赛卷考255分,据爆料错的是第一小题的保送之星田鹤啊!
　　这也不怪自己——他保送通知书都快下来了,还考什么试啊!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从试卷的缝隙里偷偷窥向那边。只见在田鹤的目光注视下,那男生讪讪收回了手。模模糊糊他听到田鹤回道:"……不想听他唠叨而已。要不是他说这次难,我才不考。"
　　先头勾肩搭背那男生一脸纯真地问出了后桌的心里话:"那你觉得这次难度怎么样啊,田神?"
　　"不怎么样。时间真难凑，发呆了二十分钟才能睡。"
　　后桌只觉得自己泪流满面,更令他绝望的是,等他一转头,就收获了监考老师和同学们亲切的目光,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捡了半分钟的试卷了。
　　"老师等一下!我真的没有作弊!!!”
　　田鹤和那男生没留意到这边的闹剧,正一同向食堂走去。那男生饿得眼冒绿光,一路东蹿西蹿地拨开人堆向前跑。田鹤乐得他开道,没睡醒的脸微垂着,迈开长腿,走得不紧不慢。尽管那个碍事的棒球帽挡了大半张脸,他那修长的身姿还是惹眼,吸引了一片或明或暗的窥探目光。
　　他视若无睹地一路走进食堂,打了菜坐下,才掀起那碍事的帽子。偷看的那些人这才注意到,这人的头发偏长,介于黑色与棕色之间,有些自然卷,皮肤偏白,五官轮廓英挺,只是眼窝和鼻翼有些深,这使他在某几个角度看起来像个欧洲中世纪的贵族。
　　端的是一副好模样.即使看惯如许行之,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句。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被面前热气腾腾的饭菜挤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他两眼冒着绿光,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荡完了面前的四莱一饭,随后举起那盘卖相并不上佳的紫菜鸡蛋汤一饮而尽,优雅地擦了擦嘴,附以一个矜持的饱隔。
　　田鹤默然地看着自己面前只动了小半的饭菜,没忍住问道:"你家里短了你吃喝吗?"
　　"嘿,别提了,老头子连零花钱都不给多少,抠抠搜搜的。"田鹤再次默然，看向了他腕间不经意露出的七位数的表,和他刚才那句话混合嚼着,理解了何谓“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不过他没有处于下风的习惯,于是他满脸淡然地回击道:“导数那道大题答案是7，作为倒数第二道大题，从题目到答案都设得有些简单了,未能检验水平,你觉得呢?"
　　算出四分之根号一百三十一并刚对同学拍着胸脯保证过答案绝对正确的许行之不想说话。
　　偏偏对方用那双能照进人心里的黑眼睛好像很纯良似的看着他。灯光一闪,那眼睛琉璃似的闪了一下,显得更无辜了。许行之的怒火就在这对会骗人的招子里败下阵来,还没来得及浮现就熄了,甚至在田鹤低下头扩抿出一丝狡點的笑意后也没能燃起来,只是晃了一下神，心不在焉地想道:今天天色有点黑啊。
　　可方才不还是晴空万里,烤得人快化了的太阳平均地"恩泽"每一个在学校里穿梭着想抢饭的人吗?
　　许行之是个并不迟钝的混子,他在突然变得过分暗沉的天色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猛地抬起了头,有些困惑地打量起了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率飞快拉近与堆积的乌云。
　　随后他像不小心坐了老虎凳似的起身冲到了食堂门口,却发现平时基熙来攘住的食堂门口所有人都停滞住了,进不去,出不来,仿佛隔了层无形的屏障，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恐慌。
　　天彻底黑了下来,食堂的取光设备仿佛被拉断了总匣似的,一个接一个诡异地灭了个干干净净。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当第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响彻整个食堂后,所有人明白了一个道理——黑暗对人的脸皮是很包容大方的,从来不需要衿持作为礼物。但是起此彼伏的尖叫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声冷冷的电子音打断了。
　　"清理程序2-TTIZ已开启.’
　　"各位垃圾们,欢迎来到你们的初阶筛选测试。这是一场有关人类福祉的庆典,请直面自己的快乐与恐惧。”
　　"祝你们好运。”
　　在一片静默中,田鹤心满意足地搁下筷子,取了桌上的纸巾仔细擦干净了嘴和手,朝着许行之的方向低笑了一下。
　　“可以啊。我还以为你会笨到现在都反应不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