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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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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峥第一次见到秦姝,是在三年前的上元灯会。
那时他刚在北境打了一场胜仗,回京述职。元宵那夜,皇帝在宫中设宴,他嫌烦,提前离席,带着亲卫在街上随意走走。
京城的上元夜,人潮如织。傅云峥习惯了边关的冷月孤星,对这种喧嚣有些不适,正要转身回府,一阵清越的琴音随风飘来。
琴声是从不远处一座临河的画舫上传出的。弹的是《梅花三弄》,技法算不得顶尖,却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孤傲,在一片靡靡之音中格外引人注意。
傅云峥脚步顿住,朝画舫看去。
画舫上正在举行一场私宴,帘幕半卷,隐约可见里面人影绰绰。琴声停了,换成了丝竹,几个舞姬翩然起舞。都是些寻常的软舞,傅云峥正想离开,一道水红色的身影忽然跃入眼帘。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段纤细,还未完全长开,但眉眼间的灵气已遮掩不住。她跳的是一支他从未见过的舞,水袖翻飞间,既有少女的娇俏,又隐隐透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韧劲。
周围的人都在喝彩,夸这是秦家大小姐秦嫣,果然名不虚传。
傅云峥却微微皱眉。
他不懂舞,但他懂人。这舞姿里的那股劲儿,不像是个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嫡女该有的。倒像是……像是经历过些什么,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翩跹的水袖之下。
一曲终了,少女行礼退下,很快消失在帘幕后面。
傅云峥站在原地,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不疼,但痒痒的,挥之不去。
“去查查,”他对身后的副将赵锋说,“刚才跳舞的是谁。”
赵锋愣了一下:“将军,不就是秦家大小姐吗?”
“看着不像。”傅云峥转身离开,“查仔细点。”
第二日,赵锋带回消息。
“将军,昨天画舫上确实是秦家大小姐秦嫣的主场。不过……”赵锋挠挠头,“根据咱们安排在秦府附近的人说,秦家那个不受宠的庶女,好像也去了。叫秦姝,生母早逝,在秦府就是个透明人。而且,据说这庶女琴弹得极好,昨天画舫上最开始那曲《梅花三弄》,可能就是她弹的。”
傅云峥正在擦拭佩剑的手顿住了。
秦姝。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所以,弹琴的是她,跳舞的也是她?替嫡姐弹琴暖场,再替嫡姐跳舞挣名声?
“继续盯着。”傅云峥淡淡道,“不用干涉,留意她的动向就行。”
赵锋虽然不明白将军为何对一个深闺庶女感兴趣,但还是领命而去。
之后两年,傅云峥大部分时间都在北境。但关于秦姝的消息,总会定期送到他案头。
知道她在秦府过得不好,被嫡母打压,被嫡姐欺凌。知道她偷偷读书,看的不是女戒女训,而是兵法地理,杂学野史。知道她琴艺越来越好,却再不肯在人前弹奏。知道她像一株长在阴暗角落的兰草,沉默而坚韧地活着。
傅云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关注她
或许是因为那支舞里透出的不甘,或许是因为那曲琴音里的孤傲,又或许,只是因为他见过太多人,好的坏的,谄媚的耿直的,却没见过这样一个,把所有的棱角都藏在温顺外表下的人。
偶尔回京,他会“恰好”路过秦府附近,有时能看到她带着丫鬟出门,去书肆,或是去琴行。
她总是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只警惕的小兽。
有次她在书肆门口被几个纨绔子弟拦住调笑,傅云峥就在对面的茶楼里。
他看到她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却依旧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地应对。最后是书肆老板出来解围,她才脱身。
傅云峥放下茶杯,对赵锋说:“刚才那几个人,查清楚是谁家的。”
几天后,那几个纨绔的父兄或被弹劾,或被调任,在京中很是消停了一阵。
赵锋心知肚明是谁的手笔,但他不敢问。将军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
第三次见到秦姝,是在牡丹宴上。
那时傅云峥刚回京不久,北境局势紧张,皇帝有意让他再次出征。朝中各方势力暗潮汹涌,有拉拢的,有忌惮的,也有想把他彻底按死在边关的。
秦府送来请柬,邀他赴牡丹宴。傅云峥本不想去,但鬼使神差地,他想看看那个叫秦姝的姑娘,在这样场合下会是什么样子。
他去了,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满园衣香鬓影,觉得无趣至极。
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坐在最偏僻的琴案后,一身月白旧衣,与周遭的锦绣繁华格格不入。她低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抚,侧脸在斑驳的光影里,有种易碎的清冷。
傅云峥看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样的人,不该被困在这样的地方。
宴会进行到一半,秦嫣开始跳舞。傅云峥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矫揉造作,徒有其表。他的视线又落回秦姝身上,发现她正静静看着秦嫣,眼神平静无波,但指尖却微微收紧。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秦嫣的舞鞋被琴弦割断,当众出丑。全场哄笑,秦嫣羞愤欲死,王氏脸色铁青。
傅云峥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秦姝。他看到她飞快地缩回手,将染血的指尖藏进袖中。那一瞬间,她眼中闪过的不是惊慌,而是决绝。
原来如此。
傅云峥忽然明白了,那不是意外,是她做的。用藏在指间的刀片,精准地割断了琴弦,也顺势伤了自己。
够狠,也够聪明。知道在众目睽睽下,用这种不留痕迹的方式反击。
傅云峥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株兰草,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
宴会不欢而散,三日后,一道密旨送到傅云峥手中——皇帝有意赐婚,将秦家嫡女秦嫣许配给他,既是拉拢,也是牵制。
傅云峥拿着密旨,沉默良久。
娶秦嫣?那个空有皮囊,骄纵愚蠢的女人?绝无可能。
但圣意难违,直接抗旨会惹来麻烦。北境未平,朝局不稳,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如果……娶的不是秦嫣呢?
他想起了秦姝缩回染血的手时,那冰冷又倔强的眼神。想起了她偷偷看的那些兵书杂学。想起了她在书肆门口面对纨绔时,挺直的脊梁。
或许,这是一步险棋,但也可能,是一步妙棋。
他需要一位夫人,不是花瓶,不是棋子,而是能与他并肩,甚至在他离京时稳住后方的人。
秦姝,或许就是那个人选。
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她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
傅云峥叫来亲信,开始布局。
他先暗中放出风声,说自己命硬克妻,前两任未婚妻都死于非命。又让钦天监的人“无意中”算出,秦家嫡女的八字与他相冲,若强行婚配,恐有血光之灾。
皇帝信这些,犹豫了。王氏爱女心切,果然慌了。
就在这时,傅云峥派人给王氏递了话:嫡女不行,庶女或许可以。反正都是秦家女,全了皇上的面子,也保了秦嫣的命。
王氏果然上钩。对她来说,牺牲一个庶女,保住嫡女和秦家富贵,再划算不过。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傅云峥唯一没算准的,是秦姝的反应。
他以为她会反抗,会挣扎,毕竟这是把她推进另一个火坑。可探子回报,秦姝平静地接受了,没有哭闹,没有哀求,只是沉默地收拾了简单的行装,然后在新婚前一天,去生母坟前跪了一下午。
傅云峥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这样做,真的对吗?为了把她留在身边,用这种近乎强迫的方式。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已没有退路。
大婚那日,傅云峥穿着喜服,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他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也知道这场婚姻始于算计。
但他想,至少他可以护着她,至少比留在秦府任人欺凌要好。
花轿临门时,傅云峥吩咐管家:“把东西送过去。”
管家捧着那箱断弦古琴,有些不解:“侯爷,这是……”
“照做就是。”傅云峥淡淡道。
他想告诉她,他知道牡丹宴上发生了什么。他想告诉她,这场婚姻或许始于阴谋,但他愿意给她一个新的开始。
洞房花烛夜,他掀开盖头,看到她苍白却强作镇定的脸。她果然藏了匕首,果然在害怕。
傅云峥心里那点愧疚更深了。但他不能心软,不能让她看出破绽,他必须让她相信,这场婚姻就是一场交易,这样她才会放下戒心,才会慢慢展露真实的自己。
所以他冷着脸,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看着她惊恐的眼神,傅云峥差点没绷住。
好在,她比他想得要坚强。没有哭闹,没有崩溃,只是沉默地承受着,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点点试探,一点点适应。
傅云峥看在眼里,既欣慰,又心疼。
欣慰的是,她果然不是寻常女子,有智慧,有韧性。心疼的是,她必须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但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等她慢慢卸下心防,等她发现,这个所谓的“火坑”,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
新婚后的日子,傅云峥过得并不轻松。
一方面要应付朝中的明枪暗箭,一方面要留意北境军情,还要分心观察秦姝在府中的情况。
他知道她害怕,知道她戒备,所以给她划了个院子,让她自己待着。又故意让柳姨娘去挑衅,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结果让他有些意外。她没有哭哭啼啼跑来告状,也没有忍气吞声,而是用冷漠的态度,直接无视了柳姨娘。
傅云峥想,她不是不会争,而是不屑于争。这种骨子里的傲气,让他更加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但这样还不够。他需要她更快地成长,更快地适应侯府女主人的角色。所以他设了个局——让管家把有问题的账册送到她面前。
他想看看,她能看出多少,又会怎么做。
秦姝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她不仅看出了问题,还处理得极有分寸。没有直接揭穿,而是委婉地向他“请教”,既表明了态度,又留了余地。
傅云峥当时心里是赞赏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淡淡地回应,然后转身去处理管家。
那是他给她的第一个考验,她通过了。
接下来的日子,傅云峥开始有意识地让她接触更多府中事务。给她派了得力的账房先生,给了她调动人手的权力,甚至在太后面前,不动声色地帮她立威。
秦姝学得很快。不过月余时间,已经能把侯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从最初的观望,到后来的敬畏,她都处理得很好。
傅云峥看在眼里,心里的某个地方,渐渐软了下来。
他开始期待每天回府,期待看到她坐在窗边看账册的侧影,期待听她用清冷的声音汇报府中事务,甚至期待她偶尔鼓起勇气,向他提出的一些建议。
他发现,她不只是聪明,更有一种与他契合的看待问题的角度。比如那本《烂柯谱》,比如她对北境局势的见解。
傅云峥从未与人有过这样的默契。在朝中,他是孤臣;在军中,他是主帅。所有人都敬畏他,服从他,但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
秦姝却不一样。她懂他的抱负,懂他的顾虑,甚至能在他还没说出口时,就猜到他的意图。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一直独自走在黑暗里的人,忽然发现身后有了一盏灯。
所以当秦家设宴,邀他们回门时,傅云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想看看,在曾经欺凌她的人面前,她会如何自处。他也想,借这个机会,彻底斩断她与秦家的那点可怜联系。
回门那日,他当众唤她“姝儿”,看着王氏瞬间惨白的脸,傅云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他想告诉所有人,秦姝现在是他的人,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欺凌的庶女。
后来他带她去她曾经住的小院,看到那简陋的屋舍和满架的书籍,傅云峥心里五味杂陈。既心疼她曾经的处境,又敬佩她在那样环境下依然没有放弃向上生长。
他带走了那本《烂柯谱》,算是留个念想。
回程的马车上,秦姝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傅云峥身体僵了一下,最终没有推开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忽然觉得,如果余生都能这样,好像也不错。
那晚在汤泉边,是他第一次失控。
其实一开始,他只是想让她放松些,泡个药泉驱驱寒。但当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头发湿漉漉地站在他面前时,傅云峥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土崩瓦解。
他吻了她,不是因为算计,不是因为试探,只是因为想。
秦姝生涩的回应,让他最后一丝理智也消散了。那一夜,他彻底占有了她,也彻底交出了自己的心。
事后,他拥着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平静。
他想,就这样吧。不管这场婚姻如何开始,他都要让它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
秦姝开始掌家后,傅云峥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他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在朝堂和军务上,不必再为府中琐事分心。而秦姝也没有让他失望,不仅把内务打理得妥妥当当,还开始在外交场合为他周旋。
太后寿辰的屏风,兵部尚书的古籍,户部侍郎夫人的“闲聊”……她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傅云峥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家夫人之间,心里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但他也知道,树大招风。秦姝越是出色,就越会引来嫉妒和算计。
所以当齐王开始暗中动作时,傅云峥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他加强了对侯府的守卫,尤其是秦姝身边,明里暗里安排了不下十人。
中秋夜袭那晚,傅云峥其实就在不远处的阁楼上。他看到秦姝走出揽月阁,看到黑影从水中暴起,那一瞬间,他心脏几乎停跳。
他没有立刻出手,是因为想看看秦姝的反应,也想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当看到对方要抓活的时,傅云峥再也忍不住了。
他搭箭,拉弓,射杀,一气呵成。然后飞身而下,剑光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抱着秦姝时,傅云峥能感觉到自己手在微微颤抖,不是怕,是后怕。如果他晚来一步,如果玄七没挡住,如果……
他不敢想下去。
那一夜,傅云峥彻夜未眠。他坐在床边,看着秦姝熟睡的脸,心里翻涌着滔天的杀意。
齐王触到了他的底线。
之前朝堂上的争斗,兵部的小动作,傅云峥都可以忍。
但动秦姝,不行。
这是他的人,他的妻,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谁敢动,他就让谁死。
所以接下来的反击,傅云峥没有任何留情。他动用了在北境和朝中埋下的所有暗线,收集齐王的罪证,联合德妃的兄长,甚至亲自去见了江南巡抚。
整个过程,他没有瞒着秦姝。他想让她知道,他想让她参与,想让她明白,他们是夫妻,是一体的,要并肩作战。
秦姝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冷静地分析局势,巧妙地利用夫人间的往来传递消息,甚至在关键时刻,给出了关键的建议。
当齐王倒台,圣旨下达那天,傅云峥和秦姝在院中对弈。
看着秦姝专注的侧脸,傅云峥忽然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立了多少军功,不是得了多少封赏,而是在三年前那个上元夜,看到了那支舞,记住了那个人。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他开口道。
秦姝抬起头,眼神清澈。
傅云峥把当年听到她弹琴的事说了出来。这不是算计,不是谋略,只是单纯地想让她知道,他很早就看到了真实的她,不是秦家庶女,不是替嫁新娘,就只是秦姝。
秦姝哭了,扑进他怀里。傅云峥抱着她,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
他想,就这样吧。朝堂的风雨,边关的烽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怀里的这个人,重要的是他们能这样相守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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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倒台后,朝中安静了一段时间。
傅云峥乐得清闲,除了日常的军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里。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秦姝待在一起。有时是在书房,他看军报,她看账册,互不打扰,却自有一种默契的宁静。有时是在院中,下一局棋,聊几句闲话,时光就这样缓缓流淌。
秦姝也越来越放松,在他面前,她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刻意伪装。她会跟他抱怨某个管事不省心,会跟他分享看某本书的心得,甚至偶尔,会跟他撒娇。
傅云峥很享受这种变化。这是他一点一点,亲手养出来的信任和依赖。
这日休沐,傅云峥难得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只余淡淡的馨香。
他起身穿衣,走到外间,看到秦姝正在窗边绣东西。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在绣什么?”傅云峥走过去。
秦姝抬头,笑了笑:“给侯爷做个剑穗。看侯爷的剑穗旧了。”
傅云峥心里一暖,在她身边坐下:“不急,慢慢绣,别伤了眼睛。”
秦姝“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穿针引线。傅云峥就坐在旁边看着,看她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在锦缎上绣出精致的花纹。
“侯爷今日不出门?”秦姝问。
“不出。”傅云峥倒了杯茶,“陪你。”
秦姝耳根微红,没接话,但嘴角的弧度泄露了她的心情。
午膳后,两人在院中散步。秋日天高气爽,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香气扑鼻。
“侯爷,”秦姝忽然开口,“北境那边……真的安稳了吗?”
傅云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齐王虽倒,但朝中忌惮他的人依旧不少,皇帝的态度也微妙。若北境再起战事,他势必又要出征。
“暂时安稳。”傅云峥没有瞒她,“狄戎内乱,至少今年冬天是安全的。至于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妾身不想侯爷再去涉险。”
傅云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怕我回不来?”
“嗯。”秦姝点头,眼圈有些红,“上次侯爷去北境,妾身每晚都睡不踏实。怕军报有坏消息,怕……”
“怕我真的成了‘活阎王’,一去不回?”傅云峥接话。
秦姝咬着唇,没说话。
傅云峥心里一软,将她揽入怀中:“放心,我答应过你,会回来。我傅云峥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可战场凶险,刀剑无眼……”
“所以我才要更小心。”傅云峥低头,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因为有人在等我回家。”
秦姝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傅云峥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满足。
“秦姝,”他忽然开口,“等过了年,我带你去江南看看。”
秦姝一愣,抬起头:“江南?”
“嗯。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九州志异》里写的江南水乡吗?”傅云峥笑道,“我们去住一段时间,看看小桥流水,听听吴侬软语。”
“可是朝中……”
“朝中有李麟他们盯着,出不了大乱子。”傅云峥道,“我也该歇歇了,总不能一辈子绷着弦。”
秦姝眼睛亮了:“真的可以去?”
“真的。”傅云峥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秦姝笑了,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星光。傅云峥看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就这样吧,朝堂的纷争,边关的烽火,都暂时放下。就带着她,去她想去的地方,看她想看的风景。
余生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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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侯府里忙碌起来。
秦姝第一次以侯府女主人的身份主持过年事宜,从祭祖到宴客,事事亲力亲为,安排得井井有条。
傅云峥乐得清闲,除了必要的应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里,陪秦姝准备年货,写春联,剪窗花。
这日,两人在书房写春联。傅云峥写字,秦姝研墨。
“写什么好?”傅云峥提着笔,问秦姝。
秦姝想了想:“就写……‘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傅云峥笑了:“这么俗?”
“俗才好。”秦姝也笑,“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就是最好的。”
傅云峥点头,挥笔写下。他的字苍劲有力,秦姝的字清秀雅致,两人各写了几幅,准备贴在不同的门上。
写累了,秦姝靠在软榻上休息。傅云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
“过了年,我们就去江南。”傅云峥道,“路线我已经规划好了,先去扬州,再去苏州、杭州,最后从金陵回京。大概要三四个月。”
秦姝靠在他肩上,轻声道:“都听侯爷的。”
“不是侯爷。”傅云峥纠正她,“私下里,叫我的名字。”
秦姝顿了顿,小声唤道:“云峥。”
傅云峥满意地“嗯”了一声,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
窗外飘起了小雪,屋内暖意融融。两人相拥而坐,谁也没说话,却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年三十那晚,侯府设了家宴。没有外人,只有傅云峥,秦姝,还有几位心腹将领和他们的家眷。
宴席上,大家说说笑笑,气氛热闹。
赵锋喝多了,大着舌头说:“将军,夫人,属下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众人都笑起来,秦姝脸红得抬不起头。傅云峥却坦然受之,还给了赵锋一个赞许的眼神。
宴席散后,傅云峥和秦姝并肩站在廊下看雪。
雪花纷纷扬扬,将庭院染成一片洁白。远处传来隐隐的爆竹声,年味十足。
“又一年了。”秦姝轻声说。
“嗯。”傅云峥握住她的手,“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
秦姝转头看他,眼中映着雪光和灯火,亮晶晶的:“好。”
傅云峥心里一动,低头吻住了她。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承诺,带着珍惜。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傅云峥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秦姝,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傅云峥认真地说,“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愿意留在我身边。”
秦姝眼眶微热:“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把我从秦府带出来,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也可以被人这样珍视。”
傅云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想,或许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三年前的惊鸿一瞥,两年间的默默关注,一场始于算计的婚姻,最终却成就了最真挚的感情。
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他冷酷,她戒备;他算计,她隐瞒。但他们都在努力,为对方改变,为这段感情付出。
不求轰轰烈烈,只求细水长流。不求权倾天下,只求朝夕与共。
雪越下越大,两人相拥的身影在廊下灯火中,显得格外温暖。
余生还长,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兑现那句“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的承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