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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番外 ...

  •   北境归来的第三个月,镇北侯府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宁静清晨。

      夏末秋初的日光透过窗,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秦姝醒得比往常稍晚了些,睁开眼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被褥间淡淡的,属于傅云峥的清冽气息。

      她缓缓坐起身,青黛闻声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梳洗。

      “侯爷呢?”秦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昨夜傅云峥缠得紧,说是要补上在北境数月分别的“亏欠”,直闹到后半夜。

      “侯爷卯时便起身了,此刻在书房与几位将军议事。”青黛笑着替她绾发,“夫人今日气色真好。”

      秦姝看着镜中自己眉宇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温软,脸颊微红。自傅云峥归来后,侯府上下都能感觉到这位冷面侯爷的变化,虽依旧威严,但对着夫人时,那股生人勿近的寒气总是会消散几分。

      用过早膳,秦姝照例先去书房院外的花厅处理府中事务。周文柳早已候在那里,账册文牍摆放得整整齐齐。

      “夫人。”周文柳恭敬行礼,“这是本月各庄子的收成预估,请夫人过目。”

      秦姝接过册子细看,指尖划过一行行清晰的记录。自她正式执掌中馈以来,侯府名下的田庄、铺面都进行了整顿,剔除了一批中饱私囊的管事,提拔了踏实能干的。如今不过半年,各处的收益已比往年同期增了三成有余。

      “西郊的那个果园,今年枣子长得特别好。”周文柳指着其中一项,“管事请示,是照旧送往相熟的铺子,还是咱们自己开个果脯铺子?”

      秦姝沉吟片刻:“先送三成去铺子,留七成。我记得府里有位厨娘擅制蜜枣和枣泥糕?让她带几个伶俐的丫头试着做些,若味道好,先在咱们自己的茶楼里试卖。”

      “夫人高明。”周文安眼睛一亮,“如此一来,利润能翻上几番。”

      正说着,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傅云峥带着一身秋日清晨的微凉气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在忙?”他走到秦姝身侧,很自然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账册。

      “侯爷。”秦姝起身,两位副将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傅云峥摆手,对秦姝道,“这两位是刚从北境轮换回来的,赵锋、李麟。往后会在京中驻防一段时日。”

      秦姝微微颔首:“二位将军辛苦。青黛,去备茶。”

      两位副将显然没料到侯爷会带他们来见夫人,都有些局促。

      尤其是年轻的赵锋,偷偷抬眼看了秦姝一下,又迅速低下头——早听说侯爷娶了容貌艳绝京城的夫人,却不想竟是这般清丽出尘,与想象中娇滴滴的深闺女子全然不同。

      “北境现在如何?”傅云峥在主位坐下,问道。

      李麟年纪稍长,沉稳答道:“托侯爷的福,狄戎王庭内乱,几个大部落为争王位打起来了,至少今年冬天是无力南犯了。咱们按侯爷走前布下的防线守着,安稳得很。”

      “不可松懈。”傅云峥淡淡道,“狄戎人擅骑射,来去如风。传令下去,冬训照常,操练加倍。”

      “是。”

      秦姝安静地听着,手中继续翻阅账册,心里却暗暗记下些信息,北境安稳,意味着傅云峥短期内不必再出征,但朝中那些忌惮他军功的人,恐怕又该有新的动作了。

      果然,李麟犹豫了一下,又道:“侯爷,末将回京前,听到些风声……兵部那边,似乎对咱们北境军的粮草报批,又开始了刁难。”

      傅云峥神色未变,只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了叩:“知道了。”

      秦姝抬眸,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都明白,这是有人在试探,想看看傅云峥刚立大功回来,是会更嚣张,还是懂得“收敛”。

      待两位副将告退后,傅云峥才看向秦姝:“吓到了?”

      秦姝摇头,将账册合上:“侯爷打算如何应对?”

      “先看看。”傅云峥端起茶盏,“跳得最欢的,往往死得最快。”

      这话里的杀意让一旁的青黛忍不住抖了一下。秦姝却笑了:“那妾身也得准备些‘礼’才是。”

      “哦?”傅云峥挑眉。

      “兵部尚书刘大人的夫人,最爱收集古籍善本。”秦姝轻描淡写道,“恰巧前几日整理库房,找到了几卷前朝的孤本兵书,放在府里也是落灰,不如赠予知音人。”

      傅云峥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倒是会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是其次。”秦姝看着他,“关键是让刘夫人知道,侯府记得这份‘情’。至于刘大人要不要领情,那就是他的事了。”

      聪明。

      傅云峥在心里赞了一句。

      不直接送礼行贿,而是通过夫人间的往来,送些“雅物”,既全了面子,又传达了意思。刘尚书若是识趣,自然会敲打下面的人;若是不识趣……那这几卷兵书送出去,日后也是证据。

      “放手去做。”傅云峥道,“需要什么,直接找周文柳。”

      “是。”秦姝应下,又想起什么,“对了,太后娘娘寿辰将至,宫中送来帖子,邀各府女眷入宫赏菊。侯爷看……”

      “想去便去,不想去便称病。”傅云峥说得干脆,“如今没人敢强迫你。”

      秦姝心里一暖。

      她知道,这是他为她撑起的底气。

      “还是去吧。”她想了想,“永嘉郡主上月已经嫁去江南,宫中应当清净不少。我也该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

      提到永嘉郡主,傅云峥眼中掠过一丝冷意。那女人离京前还不安分,想设计败坏秦姝名声,被他暗中派人“提醒”了一番,这才老实出嫁。

      “让玄七跟着你。”他道。

      玄七是他亲卫中的高手,擅隐匿护卫,且是女子身份,跟在秦姝身边最合适不过。

      秦姝没有推辞:“好。”

      –

      三日后,秦姝乘马车入宫。

      秋日的宫城庄严肃穆,朱墙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路的女官态度恭敬,一路将秦姝引至御花园的赏菊宴所在。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四周菊花环绕,姹紫嫣红。已有不少命妇贵女到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话。

      见秦姝到来,场面静了一瞬,随即各种目光投来——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嫉妒的。

      “镇北侯夫人到。”

      秦姝神色自若,从容上前,向主位上的太后及几位妃嫔行礼问安。

      “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太后今日心情颇好,笑着招手,“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气色更好了。云峥那孩子,可还知道疼人?”

      这话带着长辈的调侃,周围的命妇们都配合地笑起来。秦姝脸颊微红,柔声道:“谢太后娘娘关心,侯爷待妾身极好。”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哀家就知道,云峥那孩子眼光毒,看中的人错不了。前些日子他献上来的那架双面绣屏风,哀家喜欢得紧,日日都要看上一会儿。”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秦姝的目光又变了变。太后的喜爱,从来都是后宫和前朝的风向标。

      秦姝谦逊几句,正要退到下首座位,却听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

      “太后娘娘说得是呢。镇北侯夫妇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只是……”说话的是淑妃,她拿着团扇轻摇,话锋一转,“听闻侯夫人与娘家似乎不甚亲近?也是,毕竟当初是替嫁进侯府的,秦家那边怕是有些芥蒂吧?”

      空气瞬间凝固。

      这话表面是关心,实则是在提醒所有人 ,秦姝是庶女替嫁,出身不正,且与娘家不睦,乃不孝。

      太后的笑容淡了些,看向淑妃的眼神带着警告。

      秦姝却神色不变,反而轻轻叹了口气:“淑妃娘娘说得是。妾身确实对母亲和嫡姐心存愧疚。当初嫡姐突发急症,无法完婚,妾身仓促代嫁,礼仪不周,让秦家蒙羞了。幸得侯爷体谅,这些时日一直劝妾身,说等嫡姐身子好了,定要好好补偿。”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一是坐实了秦嫣“突发急症”的说法;二是承认自己“礼仪不周”,将替嫁的责任揽下;三是抬出傅云峥,表明侯府的态度;四是指出秦嫣“身子好了”再补偿,暗示秦家如今没事。

      淑妃被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太后已经开口:“好了,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秦家那丫头既然身子不好,就好好养着。姝儿如今是侯府正经的主母,那些陈年旧事,休要再拿来嚼舌根。”

      “是。”淑妃讪讪闭嘴。

      秦姝谢过太后,款款落座,她能感觉到不少目光仍落在自己身上。

      宴过一半,太后乏了,先行回宫。余下的命妇们自在许多,各自赏花闲聊。秦姝正与几位相熟的夫人说着话,一名宫女悄悄上前,低声道:“侯夫人,德妃娘娘有请。”

      德妃?

      秦姝心中微动。德妃出身将门,其兄是傅云峥在军中的旧部,向来与侯府走得近。

      她随着宫女来到一处僻静的暖阁。德妃已在那里等候,见秦姝来了,屏退左右。

      “妾身参见德妃娘娘。”

      “快免礼。”德妃亲自扶起她,神色有些凝重,“叫你来,是有件事要提醒你。”

      “娘娘请讲。”

      德妃压低声音:“你可知,兵部尚书刘大人家,近日与齐王府往来甚密?”

      齐王,皇帝的胞弟,一直对傅云峥手握重兵耿耿于怀。

      秦姝心中一凛:“妾身不知。多谢娘娘提点。”

      “刘夫人前几日确实收了你的礼,也劝过刘尚书。但……”德妃叹了口气,“齐王许了刘家更大的好处——他有个嫡女,正值婚龄,想许给刘家的长子。”

      联姻,这是最牢固的结盟方式。

      秦姝立刻明白了,刘尚书这是要倒向齐王,与侯府为敌了。

      “娘娘为何要告诉妾身这些?”秦姝抬眼,直视德妃。

      德妃苦笑:“我兄长在傅云峥手下效力多年,受过他的恩。我们李家,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再者……”她顿了顿,“齐王此人,心胸狭窄,若真让他得势,这朝堂怕是永无宁日。于公于私,我都该提醒你。”

      “妾身明白了。”秦姝郑重行礼,“此恩侯府铭记于心。”

      离开暖阁时,秦姝面色如常,心中却已翻起波澜,回到宴席,她依旧从容应对,直到出宫登车,脸色才沉下来。

      “夫人?”扮作丫鬟跟在身侧的玄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回府。”秦姝闭目养神,“立刻。”

      马车上秦姝的思绪飞快转动。

      刘尚书倒向齐王,意味着兵部这条线断了。粮草刁难只是开始,后续恐怕还有更多手段。齐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真要对傅云峥发难……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傅云峥正在院中练剑。秋日余晖下,他身形矫若游龙,剑光如雪,秦姝没有打扰,静静立在廊下看着。

      最后一式收势,傅云峥反手将剑插入鞘中,转身看向她:“回来了?”

      “嗯。”秦姝拿起石凳上的布巾递过去,“侯爷剑法又精进了。”

      傅云峥接过布巾擦了擦汗:“宫里出事了?”

      两人回到书房,屏退左右。

      秦姝将德妃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傅云峥听完,神色未变,只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齐王……”他缓缓开口,“终于按捺不住了。”

      “侯爷早有所料?”

      “他忌惮我不是一日两日了。”傅云峥冷笑,“只是从前我在北境,他手伸不了那么长。如今我回京,他自然要抓紧时机。”

      秦姝蹙眉:“刘尚书那边,粮草之事恐怕会愈演愈烈。军中无粮,军心必乱。这是阳谋,我们即便知道,也难以破解。”

      “破解不难。”傅云峥看向她,“难的是,如何反将一军。”

      秦姝眸光一闪:“侯爷已有打算?”

      ”齐王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傅云峥问。

      “圣眷?”秦姝想了想,“他是陛下胞弟,太后幼子,身份尊贵。”

      “还有呢?”

      秦姝沉思片刻:“财力。齐王封地富庶,且这些年在江南暗中经营盐铁,积累了巨额财富。朝中不少官员都收过他的好处。”

      “不错。”傅云峥颔首,“所以,要动他,得从这两处下手。”

      “圣眷方面……”秦姝迟疑,“太后娘娘虽然偏疼幼子,但更顾全大局。陛下那边……”

      “陛下最忌惮什么?”傅云峥引导她。

      秦姝恍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齐王与兵部尚书联姻,又拉拢工部、户部数位官员,你说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

      秦姝心跳加快:“但我们需要证据。”

      “证据会有的。”傅云峥意味深长地说,“齐王在江南的那些生意,可不是干干净净的。”

      秦姝明白了。傅云峥这是要双管齐下——一面让皇帝对齐王起疑,一面从经济上打击齐王的根基。

      “那妾身能做些什么?”她问。

      傅云峥看着她:“刘夫人那边,继续维持往来。她是个聪明人,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齐王的女儿再好,嫁的也是刘家长子,将来继承家业。但刘家还有次子,幼子……刘夫人最疼幼子,而那孩子,据说喜欢读书?”

      秦姝立刻领会:“妾身明白了。刘家幼子明年要参加春闱,若能得几位大儒指点……”

      “你看着办。”傅云峥道,“至于齐王在江南的生意,我会派人去查。但需要一些‘引子’。”

      “引子?”

      “齐王在江南最大的生意是盐。盐引的发放,归户部管。而户部侍郎的夫人,与你似乎有些交情?”

      秦姝想起来了。户部侍郎的夫人酷爱琴艺,曾多次向她请教古琴技法。

      “妾身明白了。”她点头,“会找机会与侍郎夫人‘聊聊’盐务的‘趣事’。”

      傅云峥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他就知道,他的姝儿一点就通。

      “此事凶险,齐王不是善茬。”他握住她的手,“一切小心。若有不对,立刻收手,万事有我。”

      秦姝反握回去,掌心温暖:“侯爷放心,妾身惜命得很。再说……”她抬眼看他,眸中闪着狡黠的光,“有侯爷在背后撑腰,妾身胆子大着呢。”

      傅云峥低笑,将她揽入怀中:“那就让他们看看,镇北侯府的双刃剑,究竟有多锋利。”

      –

      接下来的日子,侯府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

      秦姝以筹备中秋宴为由,广发请帖,邀京中各家夫人小姐过府赏月。帖子自然也送到了刘尚书府上。

      刘夫人来得最早,还带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说是娘家厨子的手艺,请秦姝尝尝。

      “夫人太客气了。”秦姝笑着让青黛收下,“早就听闻刘府的点心是一绝,今日有口福了。”

      两人在花厅坐下,寒暄几句后,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儿女婚事上。

      刘夫人叹了口气:“不瞒夫人说,这段时间为了孩子们的亲事,我是愁得睡不着觉。长子要娶常宁郡主,这虽是高攀,但齐王府规矩大,我怕孩子受委屈。”

      秦姝温声道:“常宁郡主身份尊贵,令公子才华出众,正是天作之合。夫人该高兴才是。”

      “高兴是高兴,就是……”刘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压低了声音,“齐王那边,催得紧。说是过了年就要完婚,可婚期定得这么急,外头难免有些闲话。”

      秦姝心下了然。齐王这是急着绑死刘家。

      “说起来,夫人的幼子明轩,是不是明年要下场了?”她适时转移话题。

      提到小儿子,刘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是啊,那孩子读书还算用功。只是京中名师难求,我正为此发愁呢。”

      “巧了。”秦姝笑道,“前几日太后娘娘赏了我几幅前朝大儒的字画,我于学问一道不通,放在库里也是糟蹋。不如赠予明轩公子,或许对他有所助益。”

      刘夫人又惊又喜:“这怎么使得!太后的赏赐,太过贵重了!”

      “宝剑赠英雄,字画赠才子,再合适不过。”秦姝说得诚恳,“再者,我与夫人投缘,就当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点心意。”

      刘夫人推辞一番,终究收下了。临走时,她拉着秦姝的手,低声道:“夫人的情,我记下了。有些话……本不该说,但夫人待我真诚,我也不能瞒你。兵部那边,最近可能会有些动作,针对侯爷的。夫人……提醒侯爷,早做准备。”

      秦姝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含笑:“多谢夫人提点。”

      送走刘夫人,秦姝立刻去了书房。傅云峥正在看北境传来的密报,见她神色匆匆,屏退左右。

      “刘夫人透露,兵部很快会有动作。”秦姝快速道,“但她没说具体是什么。”

      傅云峥沉思片刻:“兵部能做的,无非是克扣粮草,延误军械,或是……在军功册报上做文章。”

      “军功?”秦姝蹙眉,“北境大捷的军功,陛下不是已经封赏过了吗?”

      “封赏过了,但具体到每个将领士兵的功勋明细,还在兵部核查。”傅云峥冷笑,“若是在这里头动手脚,说某些人虚报军功,或是克扣士兵赏银……虽伤不了我根基,却能寒了将士的心。”

      好毒的计策,秦姝心中发寒。傅云峥之所以在军中威望高,除了能打仗,更重要是公正严明,赏罚分明。若连将士用命换来的军功都要被克扣,谁还愿意为他效死力?

      “必须阻止他们。”秦姝斩钉截铁道。

      “自然。”傅云峥眼中寒光一闪,“不过,他们既然出了招,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三日后,兵部果然发来公文,称北境军功册报有“疑点”,需重新核查,暂停发放部分赏银。

      消息传到北境军中,果然引起哗然。几位脾气火爆的将领当场就要带兵回京“讨说法”,被李麟等人勉强压住。

      而这时,傅云峥出手了。

      他直接上书皇帝,不是为自己辩驳,而是请罪,说自己治军不严,导致兵部对军功册报产生疑虑,请陛下派钦差彻查,还将士们一个公道。同时,他自掏腰包,先行垫付了所有赏银,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北境。

      这一手以退为进,做得漂亮。

      皇帝看到奏章,龙颜大怒,北境将士刚为国家流血拼命,转眼连赏银都要被克扣,这传出去,以后谁还肯为国征战?

      当即下旨申饬兵部,责令限期核实,不得延误。同时,对傅云峥“体恤将士、公忠体国”之举大加赞赏。

      兵部碰了一鼻子灰,刘尚书被皇帝叫去骂得狗血淋头。而齐王那边,更是气得摔了杯子。

      “傅云峥……好一个傅云峥!”齐王脸色阴沉,“他这是早就料到了!”

      幕僚小心翼翼道:“王爷,此次失利,是我们操之过急了。不如暂且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等?我等得够久了!”齐王眼中闪过狠厉,“既然明的来不了,那就来暗的。傅云峥不是在乎他的夫人吗?那就从那个女人下手。”

      –

      九月十五,中秋。

      侯府的中秋宴办得极为热闹,秦姝将宴会设在临水的揽月阁,阁外桂花飘香,阁内丝竹悦耳,宾客尽欢。

      傅云峥也露了面,与几位武将同僚饮酒畅谈,秦姝则陪着女眷们赏月品茶,气氛融洽。

      宴至中途,秦姝有些微醺,起身到阁外的回廊透气。夜风拂面,带着桂花甜香,她靠在栏杆上,看着水中圆月的倒影,心情宁静。

      玄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夫人,该回去了。”

      “再待一会儿。”秦姝轻声道,“里面太闷了。”

      玄七不再劝说,只是警惕地环顾四周。作为暗卫,她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异样,太安静了。虽然宴会喧闹声从不远处传来,但这一角,安静得有些过分。

      就在此时,数道黑影从水面下暴起,直扑秦姝,他们显然潜伏已久,就等着她落单的时机。

      “夫人小心!”玄七厉喝一声,长剑出鞘,迎了上去。

      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秦姝瞬间清醒,后退数步,背靠廊柱。她袖中一直藏着那柄匕首,此刻已握在手中。

      黑影共有五人,武功极高,且配合默契。玄七虽是一流高手,但以一敌五,渐渐落了下风。

      “抓活的!”其中一人低喝,显然是领头的。

      秦姝心念电转,这些人不是来杀她,而是要掳走她。目的不言而喻:用她来威胁傅云峥。

      她握紧匕首,脑中飞快盘算着退路,揽月阁临水而建,三面环水,唯一的退路就是身后的长廊,但那里……她眼神一凝,看到长廊尽头,又有几道黑影包抄过来。

      玄七也看到了,急声道:“夫人,跳水!”

      秦姝看向漆黑的水面,她水性尚可,但秋夜水寒,且水中是否还有埋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数支羽箭从远处射来,精准地贯穿了两名黑衣人的咽喉。箭矢力道极大,竟将人带得倒飞出去,跌入水中。

      紧接着,一道玄色身影如鹰隼般掠至,剑光如虹,瞬间又斩倒一人。

      是傅云峥,他来得太快,太突然。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出现,一怔之下,已被傅云峥和玄七联手斩杀。

      战斗在几个呼吸间结束。傅云峥一把将秦姝揽入怀中,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受伤没有?”

      “没、没有。”秦姝惊魂未定,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

      揽月阁内的宾客听到动静,纷纷涌出。看到廊下的尸体和血迹,女眷们发出惊呼。

      傅云峥将秦姝护在身后,面色如霜:“诸位受惊了。府中混入宵小,惊扰了诸位,本侯在此赔罪。今日宴会到此为止,改日再设宴向诸位赔礼。”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众人虽好奇,也不敢多问,纷纷告辞。

      待宾客散尽,傅云峥的脸色彻底沉下来。他检查了尸体,从一人怀中搜出一枚令牌,齐王府的令牌。

      “果然是他。”傅云峥眼中杀意沸腾。

      秦姝握住他的手:“侯爷,冷静。”

      “他要动你。”傅云峥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冷静不了。”

      “正因如此,我们更不能冲动。”秦姝深吸一口气,“齐王敢在侯府动手,必然有后手。若我们现在打上门去,他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亲王,后果不堪设想。”

      傅云峥看着她苍白的脸,怒火渐渐压下,转为更深沉的冰冷:“你说得对。要动他,就要一击必杀,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他转向玄七:“查。这些人的来历,如何混入府中,所有细节,全部查清。”

      “是!”玄七领命而去。

      傅云峥将秦姝打横抱起,大步走回主院。一路上,他抱得很紧,紧得秦姝能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抖。

      他在后怕。

      这个认知让秦姝心中一酸,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轻声道:“我没事,真的。”

      傅云峥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回到房中,他亲自检查她是否受伤,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嘶哑,“绝不会。”

      秦姝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我相信侯爷。”

      这一夜,傅云峥没有睡。他守在床边,看着秦姝熟睡的容颜,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

      –

      中秋夜袭事件被傅云峥压了下来,对外只说是有盗贼混入府中,已被当场格杀,但京城上层圈子消息灵通,多少都听到了风声,一时间暗流涌动。

      齐王府内,齐王砸碎了第三个花瓶。

      “废物!一群废物!”他脸色铁青,“五个人,抓一个女人都抓不到,还全折了进去!”

      幕僚战战兢兢:“王爷息怒。谁能料到傅云峥来得那么快,而且他身边那个侍女,武功高得出奇……”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齐王怒道,“傅云峥肯定知道是我做的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们是否要先下手为强?”

      齐王冷静下来,沉思片刻:“傅云峥最在意两样东西:兵权,和他夫人。兵权动不了,那就……”

      他眼中闪过阴狠:“传信给江南那边,按计划行事。”

      三日后,一道密折悄悄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密折是江南巡抚呈上的,内容触目惊心:揭发齐王在江南私贩官盐,勾结盐商,偷漏巨额盐税,且暗中囤积粮草兵器,疑似有不臣之心。

      附上的证据详实,有账册副本、盐商口供,甚至还有齐王与心腹往来的密信。

      皇帝看完,脸色铁青,当场摔了茶盏。

      “好一个齐王!好一个朕的好弟弟!”

      他早就知道齐王有些小动作,但念在手足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没想到,齐王竟敢私贩官盐,这是动摇国本的重罪!更别提囤积兵甲,这是想造反吗。

      “传旨!”皇帝厉声道,“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此案!齐王……暂时软禁府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入!”

      圣旨一下,满朝哗然。

      齐王党羽人人自危,纷纷想方设法撇清关系。兵部尚书刘大人更是第一时间上表请罪,说自己是被齐王蒙蔽,绝无二心。

      傅云峥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在书房与几位心腹密议。

      “侯爷,齐王这次怕是翻不了身了。”李麟兴奋道,“私贩官盐,囤积兵甲,每一条都是死罪!”

      赵锋却有些疑惑:“侯爷,江南巡抚怎么会突然上这么一道折子?他从前不是一直保持中立吗?”

      傅云峥淡淡道:“江南巡抚的女儿,半年前嫁给了礼部侍郎的儿子。而礼部侍郎的夫人,与姝儿交好。”

      众人恍然。原来夫人那边,早已布下了这步棋。

      “不仅如此。”傅云峥继续道,“那些证据,是齐王身边一个心腹幕僚‘无意中’泄露出去的。而那个幕僚的独子得了怪病,是她引荐了一位神医,救了那孩子的命。”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众人心中震撼。他们只知道侯爷用兵如神,却没想到,夫人谋算人心的本事,也如此可怕。

      “齐王倒台后,空出来的位置……”傅云峥看向众人,“你们觉得,谁合适?”

      几人对视一眼,李麟道:“盐铁乃国之命脉,必须掌握在可靠之人手中。属下推荐……德妃娘娘的兄长,李将军。”

      傅云峥颔首:“正合我意。”

      投桃报李,这是告诉德妃和李家,跟着侯府,不会吃亏。

      齐王一案审理得很快。证据确凿,无从抵赖。皇帝虽念及手足,但国法难容,最终下旨:削去齐王爵位,贬为庶人,终身囚禁于皇陵。其党羽或贬或流,树倒猢狲散。

      而傅云峥,在此次风波中不仅毫发无损,还趁机安插了自己的人进入要害部门。朝中格局,悄然改变。

      尘埃落定那日,傅云峥和秦姝在院中对弈。

      “侯爷这步棋,走得险。”秦姝落下一子,“若皇上念及亲情,从轻发落,我们恐遭反噬。”

      傅云峥执黑子,从容应对:“不会。皇上最忌惮的,就是有人威胁他的皇位。齐王囤积兵甲,触碰了底线。”

      秦姝轻叹:“皇家无亲情。”

      “所以,”傅云峥看着她,“我们只要彼此就够了。”

      秦姝心中一暖,唇角扬起笑意:“是,有侯爷足矣。”

      棋局终了,秦姝以半子险胜。傅云峥看着棋盘,忽然道:“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嗯?”

      “三年前上元夜,我不仅看到了你的舞。”傅云峥抬眼,目光深邃,“还听到了你弹琴。”

      秦姝一怔。

      “那夜你跳完舞,独自在廊下弹了一曲《梅花三弄》。”傅云峥缓缓道,“琴音清冷孤傲,与舞姿的华美截然不同。那一刻我就知道,这女子心中,藏着不为人知的峥嵘。”

      秦姝眼眶微热。原来他看到的,不只是她表面的美,更是她内心的坚韧。

      “所以,”傅云峥握住她的手,“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你留在我身边。”

      “哪怕是用替嫁这种不光彩的方式?”秦姝问。

      “过程不重要。”傅云峥目光坚定,“重要的是结果。而你,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秦姝再也忍不住,泪水滑落。

      她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傅云峥,你这个傻瓜。”

      傅云峥低笑,吻去她的泪水:“嗯,只为你一个人犯傻。”

      月光如水,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静谧而美好。

      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暗潮汹涌,在这一刻都远去。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那句未曾说出口,却早已深植心底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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