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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执剑峰 余波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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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城的喧嚣与动荡被远远抛在身后。天衍宗的灵舟穿梭于云层之上,向着宗门方向平稳疾驰。
甲板上,气氛却并不轻松。
韩沧澜、孟游之等人虽已简单处理过伤势,但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并未散去。秘境崩塌、魔神意志、幽冥殿执事、神器出世、魔道巨擘拦截、深海存在警告……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经历,足以让任何人心有余悸。更重要的是,他们带回了足以震动整个东域,甚至整个修真界的消息和无尽的后患。
王望野没了往日算计灵石的精明劲儿,蔫头耷脑地靠着船舷,唉声叹气:“亏大了,亏大了……差点把命赔进去,啥实质好处都没捞着,就惹了一身骚……回去还得写报告,应付长老们盘问……”
高崎和林骁默默擦拭着灵兽的伤口,他们的伙伴在秘境中受损不轻。沈静柔望着云海出神,似乎还在回味那核心之地精纯的水灵之气与壁画带来的震撼。
楚又名倒是恢复得快,和天相坐在一旁。楚又名大大咧咧地说着什么,天相依旧沉默,只是偶尔目光会扫过韩沧澜手中的“霜天”,或在白小白身上停留一瞬,琥珀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韩沧澜与孟游之站在船首,低声商议着回宗后如何向宗主和诸位长老汇报。苏烨安静地站在韩沧澜身侧不远处,仿佛她的影子,目光却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关注着韩沧澜苍白的脸色和偶尔微蹙的眉头。
白小白独自坐在船舱角落,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体内魔气虽被压制,但仍需时间慢慢清除。但她身体上的不适,远不及心中的波澜。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秘境中看到的壁画——那孤身镇魔、最终身化封印的白衣剑修身影;那古老的“契约”、“守护”、“代价”的字眼;还有师尊舒君璧那总是冰冷淡漠的容颜……
真相像一把沉重的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迷雾更深处的门。她知道了舒君璧并非天生冷酷,而是背负着万古的伤痛与责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酸涩。那份原本夹杂着畏惧、依赖和朦胧悸动的情感,此刻更多了几分沉甸甸的敬重与……保护欲。是的,保护欲。她想变得强大,想为那道孤寂的身影分担些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小袋子,那里曾装着舒君璧给予的庇护。如今玉佩虽碎,但那丝微弱的联系和从中感受到的守护之意,却更深地烙印在她心里。
“舒君璧……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了……”她在心中默默念道,归心似箭。
**重返宗门**
灵舟终于穿过天衍宗的护山大阵,缓缓降落在主峰广场。
得到消息的宗主和几位核心长老早已在此等候。当看到韩沧澜等人狼狈却带着惊人气息归来,尤其是她手中那柄无法忽视的、散发着浩瀚神威的“霜天”枪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宗主凌虚子,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回来了就好!”凌虚子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韩沧澜和“霜天”上停留最久,语气带着欣慰与凝重,“详情稍后再议,尔等先下去好生疗伤休整。沧澜,游之,待伤势稳定,即刻来天枢殿议事。”
“是,宗主!”众人躬身行礼。
韩沧澜等人被早已等候的丹堂弟子引去疗伤。离去的瞬间,韩沧澜下意识地回头,目光与苏烨(莫凡)对上,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苏烨目送她离开,这才默默转身,向着外门弟子的区域走去,背影依旧低调而沉默。
白小白跟着一位丹堂师姐去了丹霞峰。桑宁见到她一身伤回来,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最好的伤药和祛魔丹。
“怎么弄成这样?听说你们去了东海?遇到大麻烦了?”桑宁一边熟练地帮她处理伤口,一边关切地询问。
陵游也从他的丹房里探出头,鼻翼微动,精准点评:“魔气蚀体,寒伤入腑,灵力透支。能活着回来算你命大。这瓶‘清髓化魔丹’拿去,一天一粒,配合《碧波凝元功》,三天内可除尽魔气。另外,这瓶‘暖玉生肌膏’,外敷。”
白小白接过丹药,心中温暖:“谢谢桑宁师姐,谢谢陵游师兄。”
服下丹药,又得桑宁以精纯木灵之气辅助疗伤,白小白感觉好了很多。
伤势稍稳,白小白便迫不及待地告别桑宁和陵游,踏上返回执剑峰的路。
越是靠近那座冰峰,她的心跳得越快。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得知秘辛后的心潮澎湃,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立刻见到那个人的渴望。
执剑峰依旧清冷孤寂,云雾缭绕,寒风彻骨。但此刻的白小白,却觉得这片冰冷之地,有着别处没有的安心感。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峰顶,远远便看到那一袭白衣的身影,依旧静立于悬崖边,仿佛亘古未曾移动过。寒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和发丝,周身缭绕着化不开的孤寂与清冷。
“师尊……”白小白走上前,轻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依赖。
舒君璧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张倾世却冰封的容颜,眸光深湛如寒潭,落在白小白身上,在她依旧苍白的脸色和肩头包扎的伤口处停留了一瞬。
空气安静了几秒。白小白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就在她以为师尊又会像往常一样冷淡无视时,舒君璧却淡淡开口了,声音清冷依旧,却似乎少了些许往日的绝对寒意:“伤势如何?”
白小白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尊……竟然主动询问她的伤势?
她连忙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恭敬回答:“回师尊,弟子已无大碍,丹堂的师姐师兄给了很好的丹药。”
“嗯。”舒君璧应了一声,目光从她伤口移开,望向云海,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但她没有立刻让白小白离开,也没有继续之前那种绝对的沉默。
白小白鼓起勇气,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是她之前在望海城买的、据说对剑修凝练剑气有好处的“海魄冰芯”,虽然知道师尊肯定看不上,但她还是想送点什么。
“师尊,这是弟子在望海城……偶然所得,据说对剑气修行略有裨益……”她声音越说越小,有些底气不足。
舒君璧目光扫过那玉瓶,并未接过,也没有拒绝,只是淡淡道:“执剑峰不缺外物。勤修不辍,方是正道。”
虽然被婉拒,但白小白却没有丝毫失落,反而因为师尊多说了几个字而暗自雀跃。她注意到,师尊今日似乎……没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乖乖收起玉瓶:“弟子明白,定当努力修行,不辜负师尊教诲。”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像以往那样令人窒息。
白小白偷偷抬眼,看着师尊完美的侧颜和清冷的眼眸,脑海中又浮现壁画上的身影,心中那份心疼与探究欲再次升起。她很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触及师尊的伤痛,更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微妙的缓和。
最终,她只是轻声说了句:“师尊,弟子先回去修炼了。”
“去吧。”舒君璧的声音依旧平淡。
白小白行了一礼,转身向自己的小院走去。一步三回头,直到那抹白色身影再次被云雾遮掩。
在她离开后,舒君璧缓缓摊开手掌,指尖那枚细微的玉佩粉末早已消散。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向,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波澜,悄然掠过,又迅速隐没于万载寒冰之下。
接下来的日子,执剑峰似乎有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白小白依旧每日练剑、打扫、照料灵植。她练剑更加刻苦,每一次挥动“小试”,都仿佛带着某种新的决心。她依旧会“偶遇”舒君璧,送上自己做的造型新奇却味道一般的点心,或者一束从山下采来的、带着露珠的野花。
舒君璧大多数时候依旧冷淡,点心由云绮代收,野花也从未见她佩戴过。
但偶尔,当白小白在峰顶练剑,遇到难以理解的关窍时,舒君璧会破天荒地吐出寥寥数字的点拨:“力未透。”“意散。”“下盘浮。”
虽然言辞冰冷简洁,却总能一针见血,让白小白豁然开朗。
有时,白小白会发现,自己放在舒君璧洞府外石桌上的、用草编的小动物(这次编的是一只试图展翅的小鹏鸟),第二天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挪到了旁边一株冰兰的旁边。
这种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改变,却让白小白充满了动力。她感觉,自己似乎正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靠近那座冰封的雪山。
这一日,白小白再次鼓足勇气,将自己关在房里捣鼓了许久,终于成功炼制出了一炉品相还算不错的蕴灵丹。她捧着那瓶温热的丹药,再次来到舒君璧的洞府前。
舒君璧正站在一株冰魄寒松之下,似乎在凝思。
“师尊,”白小白小声开口,举起手中的玉瓶,“弟子……弟子近日炼丹略有所得,这瓶蕴灵丹,请您……品鉴。”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已经做好了被无视或冷声拒绝的准备。
舒君璧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瓶丹药上,又看向她因丹火熏烤而有些微红、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脸庞。
沉默了片刻,就在白小白心渐渐沉下去时,她忽然伸出了手。
那修长如玉、却冰冷异常的手指,轻轻接过了那瓶丹药。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勤勉可嘉。勿骄勿躁,炼丹之道,重在火候与心静。多向丹霞峰清微长老请教。”
说完,她便拿着那瓶丹药,转身走进了洞府。
白小白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舒君璧……收下了?还……还指点了她?虽然依旧是教导的语气,但这……
巨大的喜悦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得她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她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久,才晕乎乎、轻飘飘地离开了。
洞府内,舒君璧看着石桌上那瓶散发着淡淡药香、品质只能算堪堪合格的蕴灵丹,冰封般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她似乎想将其拂到一边,但最终,只是将其与之前那个草编的小鹏鸟放在了一起。
她闭上眼,试图继续之前的凝思,却发现识海中那一角被触动的、关于古老契约和冰冷封印的记忆碎片,似乎与洞外那缕微弱却执着的气息,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令她陌生的纠缠。
她微微蹙起了眉。
执剑峰的冰雪似乎依旧,但某些东西,的确开始不一样了。微小的涟漪已然荡开,深埋的冰层之下,无人得见的地方,是否有春水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