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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合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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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景硕帝的御书房里静得只剩笔墨划过纸页的轻响。
他正翻看礼部呈上来的宴会流程,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卷着落在窗棂上,却被骤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
萧沐掀帘而入,神情凝重,身形紧绷,身后跟着躬身随行的徐来,而国师青莲,正端坐在角落的客座上,手里捧着一杯未动的热茶,神色淡然。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萧沐进门后便单膝跪地,金砖清脆,语气急切,没有半分慌乱失措。
“昨日儿臣奉旨去国师府取玉琮礼器,那是国节祭天的核心重器,关乎慕朝颜面!可儿臣到了密室,却发现礼器不翼而飞!”
他抬眼看向景硕帝,目光诚恳,话里却藏着机锋:“儿臣已问过国师府守卫,近日常出入府中的,除了国师与府中侍从,便只有太子殿下月初派去的两名小吏。”
“据守卫说,那两名小吏曾在密室附近逗留过。儿臣并非怀疑太子殿下,只是礼器事关重大,若找不回,国节祭典便难以为继,外邦定会非议慕朝,连国师府也会因‘保管失职’落人口实。”
这番话虽然没直接指控萧澈,但却顺势将国师府拉进来。
若青莲愿配合彻查,便是承了他的情,往后便于拉拢。若青莲推脱,那 “保管失职” 的罪名便会悬在国师府头上,他再出面 “斡旋”,同样能卖青莲人情。
可以说是,句句都在算计。
景硕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指尖轻轻叩着御案,目光先落在萧沐紧绷的肩头,又扫过一旁躬身的徐来,最后落在始终未开口的青莲身上。
“青莲,沐儿说的是实情?礼器确实在国师府遗失了?”景硕帝的语气没有多少波动。
青莲终于放下茶盏,起身躬身行礼,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偏向:“回陛下,玉琮礼器确是存于国师府密室,钥匙由臣亲自保管。昨日萧沐殿下前来取器时,密室门锁完好,内里却空了。臣已让府中守卫自查,暂无头绪。”
“至于太子殿下派来的小吏,是月初臣请工部工匠修缮府中梁柱,太子殿下怕工匠人手不足,才派来帮忙,两人全程由府中侍从跟着,从未靠近过密室半步。”
青莲的心思更多还在纠结另外一件事情上面,苻瑾瑶那日的询问,到底有没有这位陛下的授意,陛下对于永国事情又是什么样的态度?
徐来见萧沐的话被青莲轻描淡写地挡回去,连忙上前半步,躬身道:“陛下,玉琮礼器乃国师府当年进贡的国宝,如今遗失,恐非小事。萧沐殿下也是忧心国节。”
“臣倒觉得,当务之急是寻回礼器,莫让外邦看了慕朝的笑话。依臣之见,可让太子殿下与萧沐殿下一同牵头彻查,再请国师府配合提供线索,定能尽快有结果,也显我朝皇子同心为国。”
就在景硕帝要开口时,御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萧澈捧着三份卷轴走进来,一身太子朝服衬得他身姿挺拔。
萧澈的神色平静得没受半分影响:“父皇,儿臣听闻二弟提及礼器之事,便将近日查到的东西带来了,免得因信息不全再生误会,也省得大家在国节前分心。”
他将卷轴递到景硕帝面前,先指着最上面的一份:“这是兵部暗卫的监视记录。近七日,徐相每晚亥时都会独自进入徐府暗金阁,阁内每次都会透出青白色的光。”
“儿臣已让当年打造玉琮礼器的工匠看过,那光色与礼器在烛火下的反光分毫不差。”
徐来脸色骤变,上前一步辩解:“太子殿下这话是何意?暗金阁是臣存放家传器物的地方,何来玉琮礼器的光?”
“是不是看错,徐相心里最清楚。”萧澈没理会他的辩解,又指着第二份卷轴:“这是工部的仿制礼器说明。”
“儿臣半月前便让人照着玉琮礼器的样式仿制了一件,如今已封存于礼部,即便原器真有差池,也绝不会耽误国节祭典,儿臣本是怕原器年久受损,没想到倒先派上了用场。”
景硕帝拿起仿制礼器的图样,对比着记忆中玉琮礼器的模样,眉头渐渐舒展:“仿得精细,你考虑得周全。”
萧沐跪在地上,指尖悄悄攥紧了衣摆。
他没料到萧澈竟早有准备,连仿制礼器都弄好了,自己精心布下的“疑局”,倒像成了多余的铺垫。
但他面上仍维持着镇定,没露半分挫败。
萧澈最后拿起第三份卷轴,递到景硕帝面前:“这是工匠张石的证词。”
“上月十五,徐相曾秘密将他召至徐府,让他磨去玉琮礼器上的上古铭文,三日后,又让他将重刻了铭文,还威胁他不许对外人说。张石怕惹祸上身,三日前主动找到儿臣,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一派胡言!”徐来的声音发颤,指着萧澈道:“你这是串通工匠诬陷老臣!老臣从未见过什么张石!”
“徐相若没见过,为何不敢让暗卫去暗金阁查一查?”萧澈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儿臣已让人在暗金阁外候命,只需父皇一声令下,片刻便能有结果,若阁内没有礼器,儿臣愿领‘诬陷重臣’之罪;若有......”
他没说完,景硕帝已放下卷轴,指尖重重敲了敲御案。
“国节在即,不宜闹大。”景硕帝的语气冰冷,却没直接点破:“徐来,你回去好好想想,三日内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解释不清,朕再亲自派人去查暗金阁。”
徐来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老臣遵旨!”
萧沐也跟着起身,躬身道:“父皇,儿臣会继续留意礼器的线索,绝不让此事影响国节。”
他想再争取些主动,却被景硕帝挥手打断:“不必了,你先去筹备宴会的宾客接待,这事有太子盯着便够了。”
这话里的警告与敲打再明显不过,不许他再插手礼器之事,萧沐脸色微白,却仍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明明占了好处的萧澈却有一些笑不出来,陛下,并不想立刻收拾右相。甚至给了徐来别的机会去处理他的脏事。
景硕帝看着四人垂首侍立的模样,指尖猛地按在御案的描金纹路上,语气骤然沉了下来,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严:“今日这事,朕暂且按下不表。但你们都记着,国节宴会,宴请的是各国使者,关乎慕朝的脸面,更是牵连着邦交大局。”
“若是出了半分乱子,无论是谁,不管是太子监国失责,还是国师府管业疏漏,抑或是朝臣暗中作梗,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慕朝的国威,容不得任何人轻贱;朕的底线,也容不得任何人触碰。国节若安安稳稳,之前的事或许还能从轻发落;若有差池,便是株连之罪,你们谁也逃不掉。”
御书房内瞬间死寂,连窗外的风声都似被这威严压得消了声。
萧澈率先躬身,声音沉稳:“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保国节无虞。”
青莲也跟着躬身,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郑重:“臣遵旨,定约束府中上下,绝不给国节添乱。”
萧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局促,一同躬身。
景硕帝看着四人,眉头仍拧着,显然心情并未好转。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都退下吧,各自去忙,别让朕再看到今日这般推诿算计的模样。”
四人人躬身告退,依次退出御书房。青莲落在最后,走出阁门时回头望了一眼御书房的匾额,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御书房内,景硕帝独自坐在龙椅上,拿起那份宴会流程,却再没心思翻看。
——
镜花阁的偏厅里,烛火跳动。
萧澈指尖捏着半盏微凉的茶,正将御书房的事缓缓说与苻瑾瑶听。
“陛下不知徐来到底做了什么,为了平衡皇子之间是实力,才对徐来有恻隐之心” 苻瑾瑶眉头微蹙,石榴红襦裙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凝重。
“不能等到国节宴会,徐来定然会立刻想法子去销毁证据的。”
萧澈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偏厅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 “哐当” 一声,像是有人撞翻了廊下的花架。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齐域飞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送来的密信,眼神里满是震惊,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两步,差点撞到身后的廊柱。
“站住,齐域飞!”苻瑾瑶率先反应过来,声音陡然拔高。
齐域飞被这声呵斥惊得浑身一僵,脚步顿在原地,手里的密信掉在地上也没察觉。
他看着厅内的萧澈与苻瑾瑶,嘴唇动了动,却半天说不出话。
他本是来给苻瑾瑶送镜花阁的暗探回报,没承想刚到廊下,就听见萧澈提起“永国太子”“暗金阁里的永国证据”,这才惊得失了态。
萧澈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示意苻瑾瑶稍安勿躁,语气平和:“既然听见了,请进吧。”
齐域飞迟疑了片刻,弯腰捡起地上的密信,走进偏厅。
——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偏厅里只剩烛火噼啪的轻响。
桌上的茶盏早已凉透,像此刻齐域飞复杂的心情,眼神时不时扫过萧澈。
萧澈的视线落在齐域飞紧绷的脸上:“所以,此事从头到尾都与苻瑾瑶无关,是我主动要查徐来和暗金阁里的永国证据,你勿要因这事责怪她。”
齐域飞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得像蒙了层雾:“为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萧澈:“无论怎么说,您都是永国太子,而我是私自留在慕朝、追查永国旧事的人,我们本就立场相悖,您不该插手这些。”
萧澈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语气忽然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毕竟,你我的母亲,是表姐妹。”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偏厅里瞬间陷入死寂。
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三人的脸色都有些恍惚。
齐域飞猛地睁大了眼睛,苻瑾瑶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齐域飞,很可惜,两人眼中的诧异如出一辙。
“不是......”苻瑾瑶最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急促:“真的吗?齐域飞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是表姐妹?”
齐域飞也缓过神来,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看向萧澈,眼神里多了几分恳求:“父亲很少跟我说过母亲的家事,您这话,是真的?”
萧澈看着两人震惊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将茶盏放在桌上:“是真的。我母亲临终前曾跟我说过,她有个表妹嫁入了永国旁支,便是你母亲。”
“后来永国出事,我母亲一直惦记着表妹的安危,却直到病逝。她也一直都不相信永国会背叛慕朝,一直耿耿于怀。”
齐域飞没料到两人之间还有这样一层血缘牵绊。
很显然,苻瑾瑶比他们更困惑:“这么重要的事,我之前竟都不知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越扒越有?
萧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弹了弹苻瑾瑶的脑袋,惹得苻瑾瑶只能捂住自己被弹了的地方怒气冲冲地瞪了萧澈一眼。
“徐来私藏永国鎏金器皿,想借国节混乱转移证据,你要拿到器皿,证明永国是被他算计。” 萧澈指尖轻轻叩着桌面,一字一句道:“我们的目标不同,却能暂时同路。”
齐域飞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才开口:“你想怎么合作?你是慕朝太子,我是永国遗孤,若让人知道我们联手,对你对我,都没好处。”
“不必明着联手。”萧澈早有盘算。
“国节宴会时期,徐来定会想办法脱身去转移暗金阁的东西,他怕夜长梦多,更怕我三日之期一到,真派人去搜。我会在宴会上故意找他谈祭典流程、论邦交细节,用太子的身份缠住他,让他抽不开身,连传消息给暗卫的机会都没有。”
他顿了顿,看向苻瑾瑶,又转向齐域飞:“至于暗金阁那边,就交给你们两个。瑾瑶有镜花阁的暗卫,熟悉上锦地形;你知道永国器皿的特征,能最快确认哪些是关键证据。”
“你们只需在徐来被缠住的时辰里,悄悄潜入暗金阁,把器皿带出来,不必全带,挑最能证明徐来构陷永国的几件就行,免得动静太大。”
齐域飞皱眉:“但是暗金阁,连镜花阁都没办法安全进入。”
萧澈语气多了几分冷淡:“齐域飞,这是你应该担忧的事情了,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清楚,为了这个事情,你要付出多少,又能承受付出多少。”
“我只有一个要求,苻瑾瑶的安全,必须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