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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援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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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苻瑾瑶骑着枣红马疾驰而过略显寂静的长街,马背上裹着密信与永国器皿拓片的布包被她紧紧按在身前,马蹄踏过湿滑的石板,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石榴红裙摆。
今日正是国节之日,很快,百姓就要出门准备欢度国节了。
眼看就要转出巷口往皇宫方向去,巷口突然炸起一串“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晨雾里骤然响起的脆响格外刺耳,枣红马受惊得猛地人立而起,前蹄高高扬起,苻瑾瑶被惯性带得险些摔落,她死死攥住缰绳,指节因用力泛白,另一只手仍牢牢护着身前的布包,直到马儿落地时仍不住刨着蹄子,才勉强稳住身形。
果然,来阻拦自己了。
“还好……”苻瑾瑶低喘着看向地面。
晨雾中隐约能看见几枚铁钉嵌在石板缝里,尖端沾着露水反光,若方才马儿真踩上去,此刻她怕是早已摔在地上,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还没等苻瑾瑶缓过神,巷口两侧突然涌出身披厚甲的府兵,甲胄上凝着的晨霜在微光里泛着冷光,为首的正是徐来的心腹徐忠。
府兵迅速列成半圈,将巷口堵得严严实实,徐忠双手作揖站在最前。
他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郡主,京郊流民昨夜闹至城郊,陛下刚下口谕,让末将带府兵在此护送您回府暂避,等流民之事平定,再进宫不迟!”
苻瑾瑶勒紧缰绳,目光扫过府兵们腰间“并未出鞘”的佩刀,又瞥了眼巷口角落未燃尽的爆竹。
残屑在晨雾里冒着细弱的青烟,与地上的铁钉连成一片。
“徐忠。”苻瑾瑶的声音在晨雾里透着冷意,枣红马仍在不安地甩着尾巴。
“今日是国节,陛下尚未早朝,晨间雾重,连宫门都未全开,何来‘刚下口谕’?我半个时辰前从雾隐别院出发,沿途只见过清扫街道的杂役,连流民的影子都没见着。”
“你是在伪造陛下口谕拦我?本宫前去参与国节,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忠脸色微变,指尖悄悄攥紧了腰间的刀柄,却仍硬着头皮上前半步:“郡主,末将也是为您好!流民昨夜砸了城郊的粮铺,凶悍得很,万一伤了您这金枝玉叶,末将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府兵们顺着他的话往前挪了挪,脚步踩在露水石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渐渐形成合围之势。但没人敢真的碰苻瑾瑶的衣角。
谁都知道这位扶桑郡主是景硕帝心尖上的人,别说伤她,便是让她受了半分惊吓,徐来都未必保得住他们。
苻瑾瑶看着眼前的阵仗,心里清楚徐来是在为销毁暗金阁的证据争取时间。
她低头摸了摸马颈,凑到马儿耳边轻声安抚了两句,待马儿渐渐平静,才抬眼看向徐忠,语气里多了几分威慑:“徐忠,我劝你让开。”
“今日我若不能按时将证据呈给陛下,徐相私藏永国器皿、构陷永国的事一旦败露,你觉得你这府兵,挡得住镜花阁的暗卫,还是挡得住陛下的龙颜大怒?”
晨雾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巷口的槐树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苻瑾瑶的石榴红裙摆上,也落在府兵们紧绷的脸上。
徐忠看着苻瑾瑶眼底的笃定,又想起出门前徐来“若是可以,见机行事”的叮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拦,怕真的触怒陛下;不拦,又是另外一条死路。
或许说,从最开始还让齐域飞活下来,就是一条将要行至悬崖的死路。
苻瑾瑶握着缰绳的手始终没松,目光紧紧盯着徐忠,而府兵们虽围得紧,却在她的威慑下不敢再前进一步。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巷外传来,伴随着西夜骑兵特有的铜铃响。
伽蓝身着银白骑装,带着三十名西夜骑兵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弯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他因为一些其他缘故,并没有在昨夜前往国节处。
此刻,伽蓝见府兵团团围住一人,走近才看清是被堵在中间的苻瑾瑶。
伽蓝立刻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沾露的石板,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何人?为何拦着扶桑郡主?”
徐忠见来的是西夜大王子,语气瞬间软了几分。
外邦使臣身份特殊,若是得罪了,传出去怕是要落个“慕朝怠慢宾客”的名声。
他勉强挤出笑容:“王子殿下误会了,京郊昨夜有流民闹事,小人是奉相爷之命在此保护郡主,劝她暂避回府,等安全了再进宫。”
“保护?”伽蓝冷笑一声,抬步走到巷口,靴尖踢了踢石板缝里的铁钉,晨露沾在钉尖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用铁钉扎郡主的马脚,用爆竹惊她的马,这就是你们徐相教的‘保护’?还是说,这根本是徐相的意思,想拦着郡主做什么?”
伽蓝看了看苻瑾瑶的脸色:“今日不是你们慕朝的国节吗?这是什么意思,阻拦着一位郡主不允许她前去?还是说,你们是对慕朝的这个国节有什么意见?”
这些话戳中了徐忠的要害,他脸色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西夜骑兵早已默契地散开,手中弯刀出鞘半寸,刀刃对着府兵,形成一道严密的包围圈,将府兵反围在中间。
伽蓝转身走到苻瑾瑶马前,指着自己的千里马踏雪。
那马通体雪白,鬃毛梳理得整齐,此刻正安静地刨着蹄子,眼底毫无惊惶。
伽蓝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满眼都是苻瑾瑶的模样:“郡主,我的‘踏雪’脚力远胜寻常马匹,不怕爆竹声响。你快骑它进宫,这些府兵,我来替你拦着。”
苻瑾瑶看着踏雪温顺的模样,又看向伽蓝眼底的笃定,不再犹豫,此刻多耽搁一刻,暗金阁的证据就多一分被销毁的风险。
她利落翻身下马,接过伽蓝递来的缰绳,指尖触到冰凉的马具,轻声道了句 “多谢”。
徐忠见状急了,往前冲了两步想阻拦:“郡主不可!”
话没说完,就被两名西夜骑兵用弯刀拦住,刀刃离他的咽喉不过半寸,冷意直往衣领里钻。徐忠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他只是徐来的家奴,哪敢真与外邦骑兵抗衡。
伽蓝从怀中掏出一枚鎏金令牌,令牌上刻着景硕帝的御印,正是前日国节筹备时,景硕帝为方便外邦使臣出入宫闱特意赏赐的 “外邦使臣令牌”。
他将令牌举在徐忠面前,语气冷得像晨霜:“徐忠,看清楚了,我奉陛下之命,你拦着我,就是拦陛下亲召的使臣。这罪名,你一个家奴,担待得起吗?”
令牌上的御印在晨光里清晰可见,徐忠的额头渗出冷汗。
伪造口谕已是大罪,若再拦着持陛下令牌的外邦使臣,便是罪加一等。
他看了眼骑在“踏雪”上、正怒视着他的苻瑾瑶,又看了眼围在身边、神情肃穆的西夜骑兵,知道今日再拦已是徒劳。
徐忠狠狠咬牙,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最终还是低吼一声:“撤!”
府兵们如蒙大赦,纷纷收起兵器,迅速退出巷口,只留下徐忠还站在原地。
苻瑾瑶勒紧“踏雪”的缰绳,对着伽蓝拱手,声音清亮:“多谢王子今日相助,改日苻瑾瑶必登门致谢!”
话音落,苻瑾瑶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踏雪”长嘶一声,四蹄扬起,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晨雾被马蹄扬起的尘土搅散,红色的裙摆随着马身起伏,很快便成了远处一道模糊的身影。
徐忠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巷口,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旁边的槐树上。树皮裂开一道细纹,露水混着他指节的血珠滴落下来。
他咬着牙,眼底满是不甘。
只差一步,就能拦住苻瑾瑶,就能为相爷争取销毁证据的时间。可偏偏,被西夜王子坏了大事。
伽蓝看着徐忠憋屈的模样,收起令牌,对身后的骑兵吩咐:“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再追上去。”
随后,他翻身上马,也朝着皇宫方向而去。他倒真想要看看,徐来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地让家奴阻拦苻瑾瑶。
——
鎏金宫灯悬满紫宸殿的梁顶,暖黄的光透过薄纱灯罩洒下,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映得殿内宾客的衣袍流光溢彩。
国节宴会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举行了,礼乐声从殿外的乐台传来,丝竹与钟鼓交织,衬得殿内的欢声笑语更显热闹。
景硕帝端坐在主位龙椅上,左手边是西夜、西域、新罗等外邦使臣的席位。
西夜的席位尚空着,案上只摆着一盏未动的茶,旁侧的西域都护正与新罗使臣低声交谈,偶尔望向殿门,似在好奇曳戈王子为何迟迟未到。
右手边是慕朝的文武重臣。
徐来穿着藏青蟒纹朝服,端着酒盏的手却始终紧绷,指尖泛白。
他已派了三拨人去查苻瑾瑶的动向,至今未得回音,暗金阁的证据还没来得及销毁,心尖上像悬着把刀。
萧澈站在殿中稍前的位置,一身月白太子朝服衬得他身姿挺拔。
他看向候在一边的侍者正手持酒壶,为景硕帝身侧的新罗使臣添酒。
萧澈也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动作从容不迫:“使臣远道而来,今日这杯‘醉流霞’,是慕朝特酿的佳酿,还请尝尝。”
新罗使臣连忙举杯致谢,饮下后赞不绝口:“太子殿下费心了!此酒醇香绵长,果然是慕朝珍品!”
“只是不知,曳戈王子何时能到?方才听闻他一早便入宫了,莫不是途中耽搁了?”
萧澈笑着颔首,眼底掠过一丝异样。
西夜的骑兵登记让伽蓝需要再众人后晚来,这是萧沐那边的安排出了问题,也幸好陛下并没有怪罪下来。
西夜那边需先安排三十名西夜骑兵在宫门外的驿馆安置,毕竟外邦骑兵入宫需按规制报备,这才暂未赴宴。
不过按计算的时间,西夜王子也应该要到了才对,是路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耽搁住了吗?
他语气平和地解释:“曳戈王子马上就回入宫了,只是西夜骑兵初到上锦,需按例登记安置,想来片刻后便会到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殿中,抬手示意乐师暂歇,清朗的声音透过殿内的寂静传开:“今日国节,承蒙各国使臣远道而来,共贺慕朝国泰民安。”
“接下来这曲《霓裳舞》,是宫中舞姬练了三月的新舞,还请陛下与诸位贵宾品鉴。”
乐声再起,十二名身着彩衣的舞姬提着裙摆从殿侧入场,水袖翻飞间,裙摆上的金线绣纹在灯光下闪烁,引得席间宾客纷纷侧目。
景硕帝端着酒盏浅酌,目光扫过殿内,笑着对西域都护道:“都护此次带了西域的葡萄美酒来,倒是让朕想起去年曳戈王子送的西夜弯刀。”
“你们外邦的好物,倒让这宫宴添了不少意趣。”
西域都护连忙起身躬身:“陛下喜爱便好,往后臣定常为陛下搜罗西域珍品。”
殿内的气氛愈发热闹,唯有徐来始终心不在焉。
他低头拨弄着酒盏里的浮沫,连身旁礼部尚书与他说 “明日祭典需他主持流程”,都只是敷衍地点头,满脑子都是苻瑾瑶会不会闯进来。
殿内的歌舞仍在继续,水袖拂过地面的轻响、宾客的赞叹声、礼乐的丝竹声,交织成一派祥和的景象。
可萧澈知道,这祥和只是表象。
他放在袖中的手已攥紧了暗卫传来的字条,上面只有“郡主已至宫门”五个字。
这和他们的计划不同,是什么事情逼得她只能提前开始他们的计划吗?
就在这时,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伴随着侍卫的通传声:“启禀陛下!扶桑郡主苻瑾瑶,求见陛下!”
这声通传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
徐来猛地抬头,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手中的酒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碎裂的瓷片与酒液溅了一地。
景硕帝放下酒盏,眉头微挑,语气却听不出喜怒:“哦?瑾瑶来得正好,让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