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眼之下》JaneVv

4、第 4 章

　　阿斯塔纳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将“沙特尔·可汗”大厦的顶层咖啡厅镀上一层金箔。渊铭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袖口微微露出一截银色腕表。
　　指尖轻点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着物流节点的数据流。
　　坐在对面的哈萨克斯坦贸易商阿尔达·贝卡眯着眼打量这个中国年轻人。
　　“贝格先生"渊铭将平板转向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俄语，“您从连云港进口的建材，目前需要45天才能抵达阿拉木图。如果走我们的中亚干线，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28天。”
　　他滑动屏幕，一条猩红色的线路贯穿中亚五国：“我们在喀什的保税仓能为您减免17%的关税，而即将在西藏拉萨启用的新仓将会更加便捷”
　　贝卡前倾的身体微微一顿。渊铭捕捉到这个信号，指尖轻划调出三维地图。青藏高原在屏幕上隆起，一座虚拟仓库在念青唐古拉山脚下旋转。
　　“海拔3650米的智能恒温仓，预计明年三月投入使用。”渊铭的声音清晰有力，“从这里出发，您的货物72小时可抵达加德满都，96小时贯通印度大吉岭——要知道，以往从广州发往南亚的货物，需要绕行马六甲20天。”
　　渊铭将一杯未加糖的阿拉比卡推给贝卡：“雪山仓库不仅是中转站，更是打开喜马拉雅商贸屏障的钥匙。现在许多物流商还在红海厮杀，我们退而求其次选择更适合我们的路线”。
　　贝卡摩挲着琥珀烟嘴突然发笑：“你们中国人总爱在不可能的地方创造可能。”
　　渊铭轻笑：“去年冬天，当努尔苏丹的暴雪让机场关闭三天时，是喀什的备用仓保住了您合作伙伴的圣诞订单，我相信西藏仓的出现也会为您的产品提供有力的保障"。
　　贝卡伸手接过定制方案，抬头对着渊铭说："我很欣赏你，渊铭，但结果我还需要和合伙人商量，随时保持联系"
　　……
　　交出第四份方案时，阿斯塔纳正飘起细雪。渊铭站在"北方之镜"大厦旋转门前，看着雪花落在昨夜乌克兰客户送他的羊皮手套上——四十八小时内辗转四个时区的谈判，让这件来自基辅的礼物还带着第聂伯河畔的潮气。
　　换上冰灰羽绒服，麂皮雪地靴踩碎金融区廊桥的薄冰。手机在衣袋里震动，是西藏项目部发来的高海拔供暖系统报警提示。他读完所有数据，又将手机放进衣兜。
　　纳扎尔巴耶夫大学旁的林荫道铺满银白，他记得七月路过这时，这里的银杏叶还泛着金沙般的光泽。此刻冰棱垂挂的长椅边，有个老人正在卖热松子，铜秤盘上冒着白汽。"
　　阿斯塔纳的夜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凝固成冰，街灯的光晕都显得僵硬而清晰。渊铭推开一扇厚重的、裹着皮革的木门，将刺骨寒风关在身后，踏入了一片喧闹的温暖之中。
　　这是一家当地颇受欢迎的小酒馆，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孜然和伏特加的浓烈气味。木桌旁围坐着满面红光的食客，用快节奏的哈语或俄语交谈大笑，墙壁上挂着色彩斑斓的挂毯和冬不拉琴。他在最角落找到一个空位，脱下外套，呼出一口紧绷了一天的气。
　　点了杯当地的巴尔萨酒，一种带点药草味的烈酒，他需要这灼热的液体来驱散连日谈判积攒下的疲惫。四场会谈，四个不同的时区思维，像在他的大脑里进行了一场高强度、多线程的国际象棋赛。
　　酒杯还未送上，他几乎是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不得不处理公务的倦怠掏出了手机。屏幕在略显昏暗的酒馆里亮起，刺得他眯了眯眼。
　　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和邮件提示涌出来，大多是工作群里的跟进事项和系统通知。他的手指快速而机械地滑动着，目光扫过一条条摘要，大脑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分类处理优先级。
　　然后，他的指尖停住了。
　　在一众熟悉的命名和标题中，一个名字跳了出来：贝卡先生。
　　信息很简短，是英文发来的：“渊先生，我已与法拉商量后一致认为你的方案很有意思，我们同意合作。细节下周初我的助理会联系敲定。”
　　一股强烈纯粹的释然和成就感，像那杯还未喝下的巴尔萨酒一样，热烈而迅速地涌遍全身，驱散了一丝寒意和疲惫。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一个真切的笑容。
　　他成功了。不是通过咄咄逼人的谈判技巧，而是用那份他熬了数个通宵、融合了地理、气候、关税、文化差异的、近乎完美的方案。
　　他放下酒杯，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来回摩挲了一下那条简短的信息，然后简单地回复：“Excellent news. Look forward to it.”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地、全身心地靠进柔软的椅背里。
　　他拿起酒杯，再次抿了一口，这次是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