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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生五味*仙人掌2/4 ...

  •   阮安不懂那颗糖对夏芒贫瘠苦涩的人生意味着什么。

      不过她的母亲懂。

      同年龄的阮安身高一点点地窜上去,夏芒却还是瘦小,像是一块日渐熄火的炭。

      阮安的母亲常常把食物给阮安,让她分给夏芒。

      夏芒最开始不好意思,总有想办法地还了礼,比如她那些蕃薯苗长的新番薯,一箩筐的小番薯。

      阮安的母亲拿了最大的一个,就笑着说够了。

      “夏芒是个好孩子,我家安安有你带着,我很放心。那些吃的是给你的谢礼。”

      阮安看见夏芒匆忙地拿袖子抹了一下脸,褪色发白的布料透明了一些。

      “谢谢阿姨。”夏芒说。

      哪怕有了可以让她寻求帮助的可靠大人,夏芒也还是沉默,能不开口便不开口。

      如果收了阮安的吃喝,她就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

      有时是阮安头上五彩的花环,有时是一小把鲜嫩的番薯藤尖尖... ...

      夏芒到阮家,从不空手,也从不拿家里的东西给阮安,都是她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人后阮安的母亲会唏嘘,“造孽啊,当年既然决定生下来,就应该好好养,好好一个孩子... ...”

      不过后来她又改了口。

      “夏芒她妈妈也是不容易,一个人把孩子带这么大,有点疏忽很正常,日子苦心里就难免有气。”

      “不听不听,她就是坏大人!总是欺负夏芒!”

      阮安不爱听,捂着耳朵跑开了,没看到她妈妈在她背后欲言又止。

      太多的观察和怜悯,悄悄压下了不解与抵触。

      说到底未经苦难,不知风雨。

      何况那些苦难与风雨,都是旁人的。

      没过多久,夏芒的蕃薯藤没了,她刚放学回家,就看到鸡窝里嫩绿的一大片,还有被鸡啄食一半的泡沫箱。

      她的蕃薯藤,她的番薯。

      她不依靠旁人施舍保有的尊严。

      夏芒发了疯一样地去后院的杂草丛里,寻她被草堆遮盖的蕃薯藤。

      它们混在杂草堆里,早已安生地长了一年又一年。

      哪怕不能用火,她也早想出来办法,去别的地方烧了炭,再用炭火闷红薯,就这样让她少了许多饥饿时光。

      泡沫箱里的泡沫被风吹起,像是雪,粘在了夏芒的头发上,她第一次歇斯底里愤怒地质问那个女人。

      “你凭什么扔掉我的东西!那是我的!是我的!”

      她母亲却懒得看她,眼风一扫,尽显刻薄。

      “什么你的东西?这里还有你的东西?连你都是老娘生的!你什么都是我的,那些番薯藤我喂个鸡怎么了?”

      她优哉游哉,语气轻飘。

      “鸡愿意吃是你的福气,养你还算你有点用处,省了老娘一顿喂鸡钱。”

      夏芒没哭,也不理会后面荒唐的话。

      她的眼睛燃起火,她在怒吼,在质问。

      “我让你生了吗?是我逼你生的吗?你不想要为什么不打掉?为什么不做好措施!还不是你蠢,是你贱!是你自以为是在感动自己!”

      她的声音尖锐得像哨笛,吹响的却是母女决裂的警告。

      “是你没有脑子,是你不知检点,偏要把一切怪在我身上,觉得是我毁了你!”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冷笑道:“像你这样的蠢人,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她母亲在她面前威风惯了,抬手便要打她。

      夏芒的肩膀还颤着,脊背却像劲风过境的草,一点点重新挺直了,抓着她的手腕,反扭了过去。

      “我长大了,你打不过我了,除非你也想像我一样疼。”

      她的声音很冷,眼里的火光却盛大,让她的母亲不敢与她对视,头一次有了慌张。

      “杀人了,亲女儿杀亲妈了!”

      夏芒错愕地松了手,眼里全是怔愣和难以置信。

      她母亲一屁墩坐到地上,双手在地面捶打,沙尘四起。

      “天杀的孽障啊,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得这么大,现在连她老娘都要杀了!”

      女人嚎啕着,脸皱在一起,像被握住的橘子,却挤不出一滴泪来。

      “命苦啊,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女儿养这么大,只是说教两句,她就要动手把她老娘打死了!”

      她仰天哭,脸嚎红了,眼角终于渗出不明显的水光。

      “苍天呐,你都睁开眼看看啊!”

      左邻右坊的人忽然围了过来,扒着墙头的,站在铁门外的,一时竟热闹起来了。

      奇哉怪哉,平日里便是夏芒母亲将竹竿挥得虎虎生威,也不见有阮家以外的人来劝上几句。

      甚至还有人调侃,“哟,老夏,练武呢?”

      今天却多得是人来劝。

      “你这孩子,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

      还有人议论,“怪不得老夏心寒,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竟然会跟自己动手,哎哟,造孽哦。”

      那人咂了咂嘴,没接着说,但听的人都纷纷应和。

      “我家闺女要是这个性子,我一天也得动好几次竹条。”

      “是嘞,怎么她娘辛苦养她,养来养去还养出仇来了,累死累活养了个白眼狼。”

      夏芒站在人群的中心,发育期已经开始,她的个头也不高,颧骨都被瘦了出来,只有腰杆是笔直的。

      她把发.抖的手背到身后,紧抿着唇,一语不发,眼睛黑沉沉的,衣服没遮挡住的皮肉上新旧伤痕遍布,没几处完好的。

      鸡还在啄食泡沫箱,四四方方的箱子变成飞散的泡沫。

      这些泡沫和人们的唾沫像雪花一样飞向她,把她卷在风暴中心,只剩下真空般的静。

      阮安翻过墙来,她气鼓鼓的,眼睛通红,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

      夏芒瞪了她一眼,孤鹰一样,却不见凶狠,只有警告。

      阮安看多了,知道这是噤声的意思,下意识就闭上嘴,乖乖等夏芒吩咐。

      有人好奇地看过来,嘴皮子一刻不闲地议论着,想也知道没有好话。

      她当做什么也没听懂,眼巴巴地看着夏芒,总觉得夏芒无所不能,一定能解决掉现在的不利局面。

      夏芒却恶狠狠地对她说:“滚回去,别在这里看我的热闹!”

      迎着三面的风言风语,夏芒粗鲁地抓着阮安,把她推出了门外。

      “给我滚,我最烦有人看我热闹!”

      夏芒刚打开门把阮安强行推开,就有人抓住她的胳膊。

      粗糙的手铁钳一样,面容是模糊的,一张嘴开开合合,训斥起她不知感恩,不懂养育辛苦。

      这姿态,就好像她们有多熟稔。

      夏芒冷冷地盯着那个人,抿得发白的唇像河蚌一样,任谁推搡也不说一句话。

      一群人围着她,护着她的母亲,就好像她真的是行凶的匪徒。

      等人群无聊地散了,阮安找的救兵终于来了。

      是阮安的母亲。

      她求助自己的母亲,希望能和夏芒的母亲调解。

      阮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自己拜托了母亲,想让夏阿姨不要再欺负夏芒了。

      大概是调解生效了。

      夏家的院子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就连竹条抽打皮肉发出的风声都歇了。

      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夏芒和母亲却像两个绝无交点的线条,从不对视,从不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阮安还是常常趁夏家只有夏芒的时候翻墙过来,手里拎着母亲多给的吃喝。

      没有人会希望,一棵本该茁壮成长的幼苗,却因为守林员的疏忽,缺水少肥,枯萎在春天里。

      春去,秋来,冬至。

      瘦小的女孩在邻居的善意里慢慢退去脸上的黑黄,长成挺拔健康的模样。

      那道拦着她们的围墙也不过就一米五,什么也遮不住。

      阮安已经不需要站椅子上翻墙了,她从墙边露出脑袋,眼睛一捕捉到夏芒就变得很亮。

      “夏芒,你忙完了吗?”

      女孩看了过来,她下意识皱眉,“你有事吗?”

      “夏芒,我妈妈做的蛋糕好多,我们一起吃啊!”

      阮安还是笑嘻嘻。

      她长得白净,性格又乖,上一次的事件里,明明是要义气相助,却在众目睽睽下被夏芒刁难侮辱。

      街坊邻居都喜欢她,但也觉得她是个傻的,偏爱往夏芒这么个渣滓身边凑。

      日头越晒,夏芒身上的刺就越多,也只在阮家人面前能软和一些。

      她们在一墙之隔,长成了两种模样。

      沙地的仙人掌,温室的栀子花。

      夏芒摇头,“不吃,你自己吃,我不爱这些东西。”

      阮安才不信,夏芒给她的那颗糖果那么甜,牛奶味。

      夏芒一定是喜欢蛋糕的。

      于是她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拜托的模样,大眼睛眨巴眨巴,模样可怜。

      “拜托拜托,我妈妈做的是双层大蛋糕,超级大的大蛋糕,我一个人真的吃不完!”

      在阮安的努力劝说下,夏芒终于点了头,却让阮安等她一下。

      夏芒去屋里拿东西,给阮安带回来一个镶满塑料钻石的小皇冠。

      即便是塑料,它折射的光芒依旧璀璨。

      阮安瞪大眼不知所措,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这个是不是好贵,夏芒自己戴。”

      夏芒没好气地把皇冠往阮安拨浪鼓一样摇着的头上戴。

      “十块钱的便宜货,又不是真东西,你要真的我也变不出给你,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扔了!”

      阮安赶紧点头,“要的,夏芒给的都要。”

      说完她乖乖地低下头,好让夏芒能把皇冠戴好。

      夏芒看她乖顺的样子咽不下那口气,张嘴刺她,说话很冲。

      “你是傻的吗?别人给你什么都要?那我给你屎你要不要?”

      阮安犹豫了一下,竟认真考虑了。

      “要...要吧?书上不是说可以当化肥吗?”

      夏芒的眼睛都瞪圆了,她磨了磨后槽牙,最后叹气,没招了一样自言自语。

      “我都在和傻子说什么呢?”

      阮安小心地抬眼看她,小声嘟囔。

      “我才不是傻子,是因为这是夏芒给的,要是别人给的,我才不要。”

      她的语气甚至有点小傲娇,但她的声音很小,夏芒似乎没听到,拉着她往阮家走。

      “快点啦!蛋糕不是容易化吗?你怎么走这么慢!”

      恶声恶气的。

      一只脚才进了门,彩带就落在了夏芒身上。

      阮安趁夏芒怔住,从她身后绕过来,一边鼓掌一边唱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祝夏芒十五岁生日快乐!”

      阮安开开心心地拉着夏芒往餐桌走,夏芒却站住了,不肯向前一步。

      一个夏芒熟悉的身影坐在餐桌上。

      来人的两条细蜈蚣眉习惯性地皱着,苦大仇深的眼珠子也转了过来,却避开了夏芒的眼睛。

      她粗糙的手扭在一起,脸上扯了一个僵硬的笑,声音硬邦邦。

      “生日快乐。”

      夏芒脸上的笑落下,唇角天生上翘的弧度又冷又硬。

      阮阿姨是想将她带到她母亲身旁的座位的。

      夏芒撇过头,没管两个成人眼中的希冀,阮安笑嘻嘻地拉着她坐下。

      阮安坐在夏芒母亲对面,紧靠着夏芒,阮安的母亲只好坐在这个原本自己安排的位置上。

      温馨的气氛像被北上的冷空气袭击,每个人都局促尴尬。

      吹完蜡烛,她们催着夏芒许愿,夏芒抿着唇闭上了眼睛。

      在摇曳的烛光里,夏芒睁眼的瞬间,身体微微侧向阮安,目光也第一时间落在阮安身上。

      阮安回了她一个傻乎乎的笑。

      “夏芒许了什么愿望?”

      饭厅内忽然陷入完全的黑暗,是夏芒吹灭了蜡烛。

      黑暗里,她的语气难得柔软。

      “不告诉你。”

      轮到切蛋糕的环节,夏芒母亲的手才往蛋糕刀偏了偏,阮安就故作不知,笑盈盈地拿了刀往夏芒手里塞。

      她语气很轻快,“寿星切蛋糕啦!”

      这确实是一个双层的奶油蛋糕,因为没加色素,所以是纯白的,像雪一样。

      蛋糕是阮安做的,她很认真地用巧克力歪歪扭扭地挤了一句“夏芒,生日快乐!”

      每个字都很大,连那个逗号都像条吃撑了的蝌蚪。

      要不是技术不熟练,阮安是想再写一句天天开心的,可惜位置已经不够了。

      夏芒没有嫌弃这个粗糙的蛋糕。

      她切蛋糕的手很稳,也切得很规整,就好像在看到的那一瞬,她就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一样。

      分蛋糕的时候,三双眼睛看着她,她没有表情,把第一块蛋糕给了阮安。

      阮安听到她说了一句。

      “谢谢。”

      她的声音太轻了,只有阮安能听到。

      阮安想把蛋糕推回给夏芒,就被夏芒捉住了手。

      夏芒的手在抖。

      阮安惊讶地看过去,就发现夏芒低着头,安静地把另外两份蛋糕装好,放在对面。

      夏芒的眼圈好像有点红。

      阮安看到了,她在心里想着,明天得去药店买瓶眼药水给夏芒。

      直到一滴泪不明显地划过夏芒的脸,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夏芒哭了。

      奶油很轻盈,像是甜蜜的雪花。

      夏芒在日记本里写:雪花落在身上是凉的,落在盘子里是甜的。

      这是她出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天。

      散场的时候,夏芒和她母亲难得同框。

      这可不算什么好事。

      因为夏芒不让送,所以阮安只能悄悄地跟着。

      夏芒走在前面,她母亲落后几步,忽然对夏芒说:“对不起。”

      她脸上那两条细细的蜈蚣眉还是挤着,像是习惯了生活的压力,表情不安,忸怩里藏着充斥迷茫的恐惧和排斥。

      阮安注意到夏芒只是停了片刻,就继续往前走,似乎没听到。

      而夏芒的母亲也不可能重复,于是就涨红了脸气冲冲地走到夏芒前头去。

      夏芒的脚步慢下来,她往前抬了下头,又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地上熟悉的砂土路。

      仙人掌割下的血肉长成了新的植株。

      而这棵小仙人掌的刺,也在岁月的寒风里,变得越来越坚硬。

      只是新生的刺始终是要软些的。

      夏芒比阮安大一个月,所以一个月后就是阮安的生日了。

      天越来越冷,雪花落了一茬又一茬。

      这段时间,每次阮安找夏芒,她不是没空,就是在忙。

      可夏芒还能忙什么呢?

      阮安隐约有了察觉,心里也期待了起来。

      在她生日这天,夏芒终于揭露了谜底。

      夏芒为阮安打造了一个冰屋。

      晶莹剔透的漂亮冰屋,可以拦下外面的风雪,而落下的风雪恰好能挡住外界的视线。

      门很矮,两个人得跪行着进去。

      冰屋不大,只能容纳两个人,中间是一个折叠小桌,上面有一个小蛋糕。

      蛋糕在玫粉色的盒子里,上面还有两朵奶油花,插了一个写着生日快乐的牌子。

      那牌子比蛋糕要大一些,有点不伦不类。

      夏芒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很朴素,只是普普通通的银链子,挂着一颗银瓜子。

      “生日快乐。”夏芒说。

      她的嘴张了张,像是习惯性想说些难听话,却都忍住了,反而轻声唱起了生日歌。

      最后她在小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用打火机点亮。

      冰屋里不是很亮堂,有些像是阴天的下午。

      阮安开心得嘴角都要飞起来了,从看到冰屋开始眼睛就一直是亮晶晶的。

      “阮姨今天肯定给你做大餐,我就没买大的。”夏芒别扭地说。

      虽然阮安知道,夏芒能有钱去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买个大蛋糕,但她没有戳穿,眉眼弯弯地看着夏芒。

      “夏芒,你真好。”她语气里的欢喜像是春天电线上的雀儿,生动活泼。

      夏芒不看她,嘴巴动了动,眼睛瞄到蛋糕赶紧催促。

      “快点,再不许愿蜡烛就要烧完了!”

      阮安看过去,果然已经烧了半截,她赶紧闭上眼睛许愿。

      【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夏芒越来越开心!】

      她又匆匆忙忙地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余光里,她看见夏芒在笑,在看着她笑。

      阮安也跟着笑,她说:“夏芒,你笑起来好好看。”

      夏芒收了笑,抿着唇,扭过头不看她,语气梆硬。

      “你只是生日了,不是拿了免死金牌,我劝你不要太...算了,今天你开心就行。”

      阮安笑得更开心了,夏芒看着她笑,不知不觉又弯了眼,嘴角矜持地翘起。

      吃过蛋糕以后,夏芒把折叠桌收了起来。

      她们仰躺在夏芒铺好的地铺上,是几床很旧的老棉被,最上面那床还带着霉斑。

      冰屋里的温度并没有回到零上,她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就这样躺下来。

      夏芒穿的是远房亲戚给的旧衣服,好在虽然旧,还是保暖的。

      她难得主动地找了个话题。

      “笨...阮安,你想上哪个高中?”

      夏芒和阮安的成绩不分上下的好,但两人家庭情况不同,受限于路程和生活费,夏芒没有选择。

      没有太多经济能力的未成年,终究需要仰赖成年人的抚养。

      阮安没有思索,也没有犹豫。

      “夏芒去哪我就去哪!”

      夏芒转过来看她,先是皱眉,向来少有情绪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理解的困惑。

      最后她伸出手指头,恨铁不成钢地戳阮安的脑袋。

      “你是笨蛋吗?”

      阮安委屈,“才不是!我怎么就是笨蛋了?夏芒这么聪明,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次夏芒没说话了,她把一旁的被子裹到身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的半张脸都闷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眼尾却弯弯。

      “笨蛋。”

      这次阮安没抱怨,也学她拉起被子,把脸藏起来,亮晶晶地看着夏芒。

      “叫我笨蛋的话,夏芒会开心吗?”

      夏芒把眼睛都遮起来了,说话声完全闷在被子里,但阮安离得很近,甚至能听清她的呼吸声。

      “真是个笨蛋。”

      阮安偷偷在被子里拉夏芒的手。

      夏芒的脸一下子露在被子外,眼睛撑圆了,身体往后躲,都快贴到冰屋墙上了。

      因为惊讶,她连惯常的生气都忘了,闷得红扑扑的脸上只有无措。

      白雾从她的口鼻呼出,看不清她的脸。

      阮安做错了事,灰溜溜地收回手。

      夏芒却主动握住阮安的手,手心热乎乎汗涔涔地贴在一起。

      也不知是谁热出了汗。

      夏芒仰头看屋顶,语气很轻飘。

      “你有想过未来吗?不是高中,是变成大人的未来。”

      阮安诚实地摇头,“我们还没中考呢,未来这种事,等到时候应该就知道了吧?”

      不过她又认真地想了想。

      “还是有的,我想...”

      阮安本来已经把脸露出来了,现在忽然又用被子蒙着,圆溜溜的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一直和夏芒、当朋友。”

      夏芒睨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

      “没出息。”

      阮安不介意,笑得傻气。

      她问:“那你呢?夏芒这么厉害,一定早就想好了吧?”

      夏芒唇角弯弯,向来黑沉沉的眼睛都露出向往的光。

      “我要考军校!”

      她的语气很坚定,也很笃定。

      她接着说:“我自学过高中课程了,就连高考卷子也做过。等我高考的时候,成绩肯定是够的。

      “至于体检,我五官端正、身体健康,没有超过两厘米的疤痕,肯定是能通过的。

      “只要她接下来几年不违法犯罪,政审过关,我肯定能考上的。”

      夏芒像是丰收时节的袋子,金色的谷物河流从敞口淌了出来。

      她抿唇笑得矜持,眸子被憧憬点亮,像是晒谷场上的麦穗,一旦有光,就会亮得像金子。

      阮安看她看得入了迷,眼睛一眨也不眨。

      “夏芒肯定行的。”

      阮安的语气也很笃定,甚至像是看到了夏芒领取录取通知书的样子。

      她抱着被子,笑眼柔柔的。

      “夏芒无所不能,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说完近似彩虹屁的心里话,阮安对夏芒选择有些好奇。

      她问:“为什么会想考军校呢?”

      夏芒没有思索,直截了当地数出读军校的优点。

      “所有的大学,只有军校不仅不要学杂费,还会倒给生活费,就连看病都不要钱。

      “如果我高中三年想将心思全部放学习上,而不是想方设法地攒学费生活费,最好的选择就是军校。”

      她的理由很现实,提起未来滔滔不绝的模样也很吸引人。

      她的眼睛好亮,口齿清晰流利,没有半点磕绊。

      “军校一毕业就是军官,比高中就入伍好多了,而且毕业了还包分配。哪怕是去基层,也比留在这里好多了。”

      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又笑。

      “而且她们很厉害,我想像她们一样。

      “我不要在这里臭掉烂掉,我要当很厉害、很受人尊敬的军人。”

      阮安想起母亲说的事情,有些担忧。

      “听说不管是参军,还是读军校都很苦的。

      “我有个亲戚姐姐读了一个月,因为日子太苦,身体出了问题,就只能退学复读。”

      夏芒哼了哼,眼睛斜乜,姿态睥睨,难得有了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吃苦对她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在军校吃苦有未来,在乡下吃苦就只有苦。

      “一点苦都吃不了,没用的废物。”

      夏芒侧躺着,昂起头,像是高傲的天鹅。

      结果因为她把身体抻直了躺,空间狭窄,头也就跟着碰到了墙。

      “砰”地一声。

      夏芒轻轻晃了晃脑袋,快速地将整个人缩回被子。

      她把脸藏住,额头红了,被窝里的热气也熏红眼窝,偏她从头到尾一声也不吭,就好像也没发生。

      阮安赶紧直起身,要看夏芒的脑袋有没有磕伤。

      结果她因为乱了心神,脑袋也和冰墙硬碰硬,亲密接触了。

      她刚“嘶”了一声,泪花就出来了,圆圆眼里泪光闪闪,好不可怜。

      夏芒却没安慰,看着她笑。

      阮安还晕乎着呢,可看见夏芒笑,她眼里的泪还没流光,就跟着笑了。

      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又把夏芒逗笑了一回。

      女孩单手捂着脸,笑声从缝隙里漏出来。

      “笨蛋。”

      夏芒笑着说,语气是难得的柔和。

      爱笑的夏芒真好啊。

      如果夏芒能总是这么开心,她愿意当一辈子的笨蛋。

      阮安悄悄拉起被子,嘴角上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人生五味*仙人掌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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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下一本《误标记病弱寡嫂O后》醉酒标记寡居病弱嫂子,年下小狗乖乖跪下。 #下下本《被堕魔师姐囚入怀中》清冷剑尊搞强取豪夺这一套,师妹还跑得掉吗? #本人连载《万人迷总被觊觎(上)》清冷万人迷1v10,强制i主受,年上年下都有 #好友《死遁后师妹她入魔了》鸦却 美艳妖族狐狸受&黑化偏执师妹攻 本已死遁成功,却因为凑热闹暴露身份。 从此女主日日扶腰长叹,悔恨不已。 好奇心害死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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