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石缘之亡羊补狼》湖雁乱雨

90、东离寻踪

　　东海龙宫深处，墨玉王座上，东离的指节一下下叩着扶手。

　　咚。咚。咚。

　　声音沉闷，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也敲在他自己心上。

　　半年了。

　　苍夜和那只小羊，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半点踪迹也没有。

　　不是他不想大张旗鼓地搜。是不能。

　　苍夜是统御万兽的神，老巢幽冥洞根深蒂固，爪牙遍布四海八荒。离了东海，没了这万顷波涛的主场优势，东离没十足把握能摁死那头重伤的狼。更何况，西海那奸诈狡猾的的傲裘，正等着他露出破绽，好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内要坐稳王位，外有强敌窥伺。东离只能把那股翻腾的杀意，还有心底那丝说不清的焦躁，狠狠压下去，化成暗地里的搜寻。

　　“还是……没消息？”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殿下垂首的伊洛心尖一颤。“主上恕罪。”她头埋得更低，“能渗透的地方都渗透了，能买通的小妖也试过了。幽冥洞那边口风太紧，只隐约探到，苍夜重伤后没回幽冥洞老巢。具体下落……依旧不明。”

　　“没回去？”东离叩击的指尖一顿。

　　伤成那样，不缩回自己的窝里舔伤口，能去哪儿？

　　要么，是伤得根本回不去。要么……就是在防着他，或者，另有图谋。

　　“继续查。”东离声音陡寒，“灵气足的秘境、深谷、老林，一处也别放过。走兽难收买，就从飞禽、水族，还有那些要钱不要命的散修下手！本君不信，他们能钻到地缝里去！”

　　“是！”伊洛应下，迟疑道，“那西海……”

　　“盯着。傲裘不动，我们便不动。”东离挥袖，“下去。”

　　伊洛悄声退走。大殿重归死寂，只剩夜明珠冷清清的光，照着王座上东离那张晦暗的脸。

　　他向后靠去，玄袖下的手却慢慢攥紧。

　　半年，够发生很多事了。

　　苍夜的伤好了几分？那只羊……又在那匹狼身边，成了什么模样？

　　想到青绵可能依偎在苍夜身侧，东离胸口便堵上一股邪火，烧得他龙瞳发暗。

　　他重重吸了口气，硬把那情绪压回去，眼底只剩冰冷和算计。

　　躲？便是掘穿三界，也要把你们挖出来。

　　那羊，是本君的。

　　“主上，黑龙族族长墨鳍求见。”殿外传来通传。

　　东离眸光微动。母族的人。

　　“宣。”

　　不多时，一位身着玄黑鳞甲、龙角粗砺的老龙稳步进殿，正是族长墨鳍。他行至座下，恭敬行礼：“老臣墨鳍，拜见陛下。”

　　“族长不必多礼。”东离抬手，语气缓了几分，“此时前来，何事？”

　　墨鳍直起身，脸上却无喜色，只有化不开的沉郁：“陛下重掌东海，乃我黑龙族万年未有之荣光，老臣与全族本该欢庆竭力，辅佐陛下……”

　　他话头一顿，声音艰涩：“可陛下可知，自万年前那场祸事，我族受牵连被排挤，地位日下，生存艰难。更因上古神罚余威，族中子嗣……繁衍极为困难，至今血脉凋零，眼看就要青黄不接。”

　　东离眼底暗了暗。

　　他知道母族不易，却未想到已到了这般田地。万年前那根刺，终究深深扎在黑龙族的命脉上。

　　墨鳍抬头，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陛下，您是我族万年唯一的希望！老臣恳请您，以延续黑龙血脉、振兴母族为重！唯有子嗣昌盛，才能真正在龙族立足，洗刷这万年屈辱！”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力气：“为此，老臣已斗胆在族中挑选了二十名血脉纯净、年岁合宜的女子，她们……皆愿入宫侍奉陛下，为我族未来，尽一份心力。”

　　言罢，深深俯首。

　　东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二十名？把他当什么？配种的龙？

　　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涌起，龙威无声弥漫，殿内空气骤冷。

　　他东离要什么，从来靠自己夺，何须靠女人来巩固权位、延续血脉？何况……他眼前晃过青绵那张清丽倔强的脸，心头那点不甘的念想又窜了上来。他要的是她，只能是她。

　　可墨鳍的话，像冷水浇醒了他。

　　黑龙族的今天，是他欠的债。身为一海之主，若连母族都护不住、旺不起，岂非让天下水族笑话？

　　权力和责任，无声地套上了他的脖颈。

　　殿内死寂，只有东离指尖无意识敲击扶手发出声响。许久，那迫人的龙威才缓缓收敛。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看不出喜怒。

　　“族长用心良苦，本君知晓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那二十名族人，暂且安置于西偏殿吧。”

　　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留下。

　　墨鳍眼神复杂，松了口气，又有些黯然。这已是陛下能给的最大宽容。他不敢再多言，恭敬退下。

　　空荡的大殿，东离独坐高台，身影被拉得孤长。他揉了揉眉心，一丝烦躁挥之不去。

　　留下那些黑龙女子，是权衡，是还债，却非他所愿。

　　他望向殿外，目光似要穿透重重宫阙与幽深海水，落到那个不知藏在何方的人影身上。

　　“绵儿……”低语散在空气里，带着偏执的冷意，“你到底在哪里？这东海王后的位置，本君还给你留着。”

　　就在这时，伊洛去而复返，步履比平时急了几分，脸上凝着肃色。她再次跪倒，声音清晰：

　　“主上，东南林安城，有异动。”

　　东离骤然抬眼。

　　“林安城知州王武仁，两月前想买城外一座有铁矿的小山，名叫‘小珲山’。”伊洛语速平稳，“蹊跷的是，他前后派了几批人进山，全无功而返。回来的人都说山里邪门，不是鬼打墙绕回来，就是被兽吼惊走，还有遭野兽围攻的。”

　　“王武仁不信邪，亲自带了一百府兵进去。”她顿了一下，“回来时，个个魂不守舍。据那些兵士说，王武仁进山不久就举止诡异，竟……将山中野兽粪便和腐烂的兽尸当作珍宝，不仅小心捡起收藏，还……当场吞食。”

　　东离龙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回城后，王武仁便闭门不出。如今时而痴笑，时而狂怒，满口‘山神’、‘至宝’、‘造化’之类的胡话。”伊洛抬头，压低声音，“主上，寻常精怪绝无此等手段。这更像被某种强大诡谲的力量侵蚀了神智。结合此前搜寻无果，属下怀疑……小珲山的异常，或许与我们找的人有关。除了苍夜，还有谁能如此驱役山中百兽？”

　　“小珲山……林安城……”东离指尖轻叩，脑中闪过东南地形。山多水绕，灵气不差，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已远离幽冥洞的势力范围，符合苍夜隐匿行踪的逻辑。

　　“伊洛，你亲自带一队影卫，秘密去林安城小珲山。”他声音沉了下去，“记住，先确认苍夜和青绵是否在那儿。若是……不要打草惊蛇，摸清他们确切位置与苍夜的真实状况，速速回报。”

　　“是！”伊洛领命，身影一晃便消失不见。

　　东离独自高坐，目光如冰，刺向遥远的东南方。

　　苍夜，若真是你……

　　这次，欠本君的，该连本带利还了。

　　至于那只羊……很快，你就该回到本君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