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石缘之亡羊补狼》湖雁乱雨

93、鸡娃

　　晨光微亮，林间薄雾像轻纱一样，还没有完全散去。苍夜已经带着全家安静地站在后山猎场，身姿挺拔。三个多月大的苍曜和苍玥还是小狼崽的模样，但四肢已经透出灵活劲儿。黑灰色的皮毛沾着露水，在晨光里泛着软软的光。

　　青绵静静挨在丈夫身边，望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温柔，也藏着一丝紧张。

　　“今天练习潜伏。”苍夜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黑色衣袖随风轻轻摆动。他指向东西两侧，“曜儿去东边的灌木，玥儿守在西面的石缝。等山鸡经过，必须一击即中。”

　　两只小狼应声跃出，落地时只带起一点灰尘。青绵走到古松下的青石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新绣的平安符，目光却紧紧跟着那两团小小的身影。

　　眼看苍曜埋伏的草丛前，一只山鸡正要起飞，青绵指尖一弹，一粒石子悄无声息地碰在旁边树干上。山鸡一惊，转头就朝苍曜那边跑去。

　　“曜儿，沉住气。”她轻声提醒，眼角弯起一点调皮的笑意。

　　苍曜趴在草里，见山鸡竟然自己送上门来，立刻屏住呼吸。等它进入扑击范围，后腿猛地发力，身形如闪电般窜出，一口咬住山鸡的脖子。

　　“嗷！”小狼崽兴奋地叼着猎物跑回来，得意地摇着尾巴，在父母面前转圈。山鸡还在扑腾，鸡毛簌簌落了一地。

　　苍夜闻声转头，碧绿的眼睛掠过一丝了然。他刚才分明看见了妻子的小动作，却只是摇头轻笑：“慈母多败儿。”语气里无奈多于责备。

　　青绵朝他悄悄吐了吐舌头，说道：“训练虽然要紧，也不能让孩子白忙一场，挫了兴致不是？”说着伸手拂去苍曜鼻尖沾的草屑，柔声夸奖：“曜儿真厉害。”

　　小狼崽被夸得尾巴翘得更高，把山鸡往母亲脚边一放，乌黑的眼睛直望向父亲，分明在等一句夸奖。

　　苍夜脸上仍保持着严肃，眼底却浮起笑意：“潜伏还可以，扑击的角度还差一点。”他凌空一点幼子的后腿，“重心如果再往后些，会更省力。”

　　苍曜耳朵轻轻动了动，虽然没有等到父亲直接的夸奖，却也认真记下了，叼起山鸡又欢跳着找妹妹去了。

　　日头渐渐升高，林间光影流动，训练也从潜伏转为追击。一只羽毛鲜亮的斑鸠从枝头惊起，苍玥立刻腾身扑去，可她追得兴起，竟然忘了父亲的警告，直直冲出了划定的界限。

　　还没碰到那只斑鸠，她已经被一只大手轻轻提着后颈抱了回来。苍夜把她放回地上，面色平静：

　　“追踪最忌浮躁。”他声线低沉缓和，却字字清晰，“斑鸠虽然诱人，却不是今天的目标。如果在实战里，这样冒进早就惊走了真正的猎物。”

　　他俯身与女儿平视，金色的眼眸清澈而锐利：“记住，狼族的眼睛，应该始终盯住最重要的目标。”

　　苍玥的耳朵耷拉下来，呜呜地挨到母亲裙边。青绵心疼，取出绢帕擦掉女儿鼻尖的泥点，仰头轻声商量：“让孩子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不行。”苍夜斩钉截铁，却顺手接过妻子手中的水囊，递到小狼崽嘴边。看着苍玥急切舔水的样子，他低声叹息：“狼族三个月开蒙，五个月就得跟着族群出猎。如今已经快……”他屈指算了算，眉头微蹙，“四个月了。”

　　这样从早到晚的练习，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追着野兔的踪迹直到太阳落山。青绵跟着他们在林间穿行了一整天，裙摆被荆棘勾破了好几道口子。暮色四合时，她靠着一棵老松轻轻喘气，看见两只小狼崽也累得东倒西歪，连玩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天到此为止。”苍夜话音刚落，周身泛起幽光，一匹雄健的黑灰色巨狼出现在月光下，蓬松的长尾轻轻扫过妻儿身边。

　　青绵会意，先把困得睁不开眼的苍玥抱上狼背。小女儿碰到父亲温暖的皮毛，立刻把脸埋了进去。她转身想抱儿子，苍曜却强撑着摇摇头，发出细弱的呜咽。

　　随即被父亲用尾巴轻轻一卷，安放在妹妹身旁。苍夜转头望来，狼瞳在月色下清澈温柔：“夫人，上来。”

　　青绵扶着他的脖子坐上狼背，手指没入温热皮毛时轻声叹息：“今天跟着他们满山跑，倒比我当年学绣花、认草药还累。”

　　巨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好像在轻笑。踏着月光行走，四爪落地无声。两个孩子早已互相依偎着睡着了，青绵俯身把脸颊贴在他颈边，闻着那缕熟悉的气息，一身疲惫仿佛也随风散了。

　　月光如水，把巨狼驮着妻儿的身影投在林间小路上。猫头鹰在枝头轻声啼叫，草丛里萤火虫明明灭灭，好像在为这一家悄悄点亮归途。

　　第二天清早，山间露水还没干。

　　两道黑灰身影如箭一般射入密林深处。连日的锻炼让苍曜与苍玥奔跑跳跃的身姿越发矫健，脚尖点过落叶，只听到细微的沙沙声。

　　“慢点！等等娘亲！”青绵提着裙摆在后面追赶，林间的雾气沾湿了她的鬓发。可一眨眼，那两个熟悉的小影子就在交错的山路间不见了。

　　“曜儿！玥儿！”她扶着古松微微喘气，四下张望。林深叶密，只听见鸟叫声，刚才清晰的奔跑声此刻完全消失，一丝不安漫上心头。

　　青绵正心焦时，斜前方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她急忙上前拨开枝叶，却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背对着她站着，黑灰衣衫几乎融进林影里，怀里正抱着她的苍玥！

　　苍玥在他臂弯里异常乖巧，甚至亲昵地蹭他的手臂。青绵来不及多想，上前温声说：“小公子，这狼崽是我的，能不能还给我？”又焦急地环顾四周，“有没有看见另一只？”

　　男孩缓缓转过身来。墨发如瀑，皮肤白皙，相貌极为俊秀，唯独那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幽深。他轻抚怀里的苍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另一只？刚才肚子饿了，所以——”声音如碎玉，字字清晰，“把它吃了。”

　　青绵浑身一颤，如坠冰窟。此刻才惊觉对方周身绕着淡淡的妖气，那看似清澈的眼眸深处，分明凝着嗜血的寒光。天旋地转间，她踉跄退了一步，扶住粗糙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你……”悲愤像火焰一样窜起，指尖凝起微弱的灵光，眼泪却先模糊了视线，“我要你偿还我曜儿的命！”

　　正当她准备拼死一搏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怎么了？”苍夜的声音依旧平稳，像平常询问一样。

　　青绵转身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那个妖怪……他说把曜儿吃了！”

　　她哭音未落，苍夜已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那个漂亮男孩的衣领。刚才气势凌人的小妖顿时慌了手脚，挣扎起来。

　　“胡闹！”苍夜朝他屁股上轻拍了两下，“谁准你这样吓唬母尊？”

　　“父尊饶命！母尊饶命！”男孩立刻抱头讨饶，“孩儿知错了！就是……就是想跟母尊开个玩笑！”

　　青绵的哭声突然止住。她怔怔地望着男孩，只见他墨发间抖出一对黑灰色的狼耳，眉眼清秀确实有几分自己的影子，而那碧色的瞳孔——分明和苍夜一模一样。

　　“你是……曜儿？”她颤声问道，指尖轻轻碰了碰男孩的脸颊。

　　男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尖微红：“母尊，我只是想逗您开心……”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蜷在兄长怀里的苍玥，周身忽然流转起幽光。青绵还没回过神，那团黑灰的小身子已在流光中徐徐拉长、舒展，眨眼间化作一个粉雕玉琢的六七岁女童。她穿着和皮毛同色的衣裙，眨着一双和兄长一样明澈的眼睛，绽开甜甜的笑容，张开手臂就扑进青绵怀里。

　　“母尊！”

　　青绵左臂抱着儿子，右臂搂着女儿，看着这对化形成人的儿女，欢喜的眼泪霎时涌出。她蹲下身将两个孩子紧紧抱住，手指抚过他们柔软的发顶，又惊又喜：“我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苍夜静静站在一旁，冷峻的嘴角难得浮起温柔的弧度。他揉了揉儿子的头顶：“倒挺会挑时候化形。”目光转向女儿时满含无奈，“比你哥哥还顽皮。”

　　苍玥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小嘴一撇：“父尊昨天还说孩儿藏得不够隐蔽呢！”说着头顶“噗”地冒出毛茸茸的狼耳，又飞快缩了回去。

　　青绵被女儿的娇态逗得破涕为笑，将孩子们搂得更紧。忽然想起什么，仰面望向丈夫：“你早就知道了？”

　　狼尊背着手望天，碧眸里掠过一丝得意：“为夫的血脉，怎么会嗅不出来？任他们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来到世间快四个月，正是该化形的时候了。”

　　暮色渐染，霞光满天。

　　一家四口携手回去。两个刚化成人形的一双儿女一左一右牵着青绵，兴奋不已。走路时总控制不好形态，一会儿冒出毛茸茸的耳朵，一会儿钻出晃悠的尾巴，手忙脚乱地想藏起来，惹得青绵笑意盈盈。

　　苍玥蹦跳着追扑蝴蝶，差点绊倒。一旁的苍曜立刻伸手扶住，小脸上满是兄长般的担当。

　　青绵望着霞光中嬉闹的儿女，又瞥向身旁默默守护的苍夜，只觉得山间的晚风都带着蜜一样的清甜。

　　苍夜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边：“明天该教他们怎么藏好耳朵和尾巴了。”

　　他话音刚落，前头正手拉手蹦跳的苍曜与苍玥听见“耳朵尾巴”几个字，下意识又想缩起耳朵，差点滚作一团。那憨态可掬的模样，逗得青绵和苍夜同时笑出声来。

　　清朗的笑声在林间悠悠回荡，惊起了枝头栖息的鸟儿。

　　月光静静照着林间小路，将四人相依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笑语和低语渐渐融入温存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