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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断头台 ...

  •   药入毒身三日,张郢简的气息渐趋平稳,却仍阖目未醒,似沉在一场醒不来的梦中。

      白良用心思缜密,直至刑部闻讯插手,才将解药稳稳递入聂知韫手中。

      昨日刑部折子再入政事堂,司马炆初时震怒,以为有人蓄意构陷,将刑部官员斥得抬不起头。待白良用道出是她亲口认罪,他方咬牙拂袖,重回堂中。终究不忍,又传令刑部不得羁押,由他亲送她至第一横街尽头的菜市口。

      那是昔日权相胡敦伏诛之地,凡涉谋逆者,皆在此问斩,以儆效尤。

      中都的大牢名为圜土,不论男女都要关进囚车里从圜土送过去,道两边老百姓会扔过来臭蛋烂菜,掷得最凶者,尚可得几钱赏银。

      时间晃的快,今日已是最后之期。聂知韫将直面那寒光凛凛的砍头刀。

      她自是舍不得。可那又如何?他要活,她就得死。

      “当年那般弱不禁风,如今竟成了威风凛凛的将军……”她指尖轻抚他沉睡的眉眼,低声呢喃,忽又倾身握住他宽厚的手掌,无奈一笑,“待他醒了,便说……我回凉阴去了。那儿,是我们初遇之地。”

      “小姐。。。”

      同样的时辰,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心境却已天翻地覆。

      喉间哽咽,聂知韫终是泣不成声。

      垂花门嘎吱一响,司马炆缓缓步入正厅:“小韫儿,我们。。。该动身了。。。”

      第一横街最西头是朝阳门,出了朝阳门再走几步路就是中都最闹腾的菜市,刽子手兴许已经架好了刀等着她。

      司马炆亲自带着,宽街两边的百姓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只是用眼睛目送着两个人渐渐远去。

      “想不到刺杀皇上的竟然是个姑娘,她什么来头?死到临头了还能让司马大人亲自送过去。”

      “据说是巡抚的千金。可谋逆大罪,任谁沾上,都难逃一死。”

      巡抚家千金?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世子妃头衔,尚未传扬出去。深宫之事,除却圣意,外界一概不知。

      张郢简乃大胤第一将军,杨家江山尚需他稳固。她这世子妃纵有谋逆之罪,杨家人明面上也不敢牵连于他。可百姓不知,在他们眼中,张郢简是杀神,妻罪及夫,正是除去他的良机。若知晓她这世子妃身份,必会群起而攻,要他同死。

      可惜张郢简战场上肃杀,威风八面,换得海晏河清,他们却只记得他杀人如麻。

      有些人不值得救,有些人,也不配高居庙堂。

      像冯良渚这样能当上大官的罪孽有的是,只不过一个个得都跟苍蝇一样躲在阴沟废墟里,却又敢明目张胆的窜出来祸害百姓,百姓眼看着自己被吸了血却又无计可施。

      如今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小韫儿,你本不该来宫里的。”

      聂知韫听闻此话淡淡一笑:“我知道,可我...认了。”

      只要踏进了衔天门,就算是进了宫,不管是短暂逗留还是囚禁于此,都会被这宫里的一草一木给缠住,也会觉得宫廷外没有没有饥荒与饿殍,没有战争与骨骸,天底下尽是一片升平享乐之象,自己也不再是自己。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聂知韫深知此理,却心甘情愿。

      信他,信自己那一念直觉,便随他入这龙潭虎穴,卷入那立储夺嫡的腥风血雨。

      这几日,满朝都道,是她让皇宫如此之乱,让大胤如此之乱。在他们的口中她俨然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

      可他们心知肚明,纵无她,硝烟依旧会起,只是不会如此猝不及防,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聂知韫是他们用来为自己为非作歹后挡灾的借口。

      一路行去,脚步沉滞,周遭投来的目光如针如刺,她却浑然不觉。

      张郢简为她报了家仇,她这一世能为张郢简而死,即使心有不甘,那也多少能算上。。。死而无憾了吧。

      聂知韫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断头台上,一个身着赭红色独臂绒衣的男人,露着一根粗壮又紧实的胳膊,右手握着长刀来回甩了甩,酒水喷溅刀身,刺鼻腥气扑面而来。

      想必这就是送人上路的刽子手了。

      聂知韫满脑子一片雾蒙蒙的,马上西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知道自己刚满二十一,找了小乞儿八年。不过造化弄人,好在临行前终得一见,也算是在临走前瞧上了小乞儿最后一面,他混得这么好,她走的也放心。

      刽子手的红衣,是怕手起刀落,血溅到衣裳,也是恶鬼缠身不得安宁,用红色驱赶鬼魂。

      “我可不愿意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得抓紧投胎去下一世等他。”

      耳边利利生风,尽是嘈杂的议论声,抬眼入目的是司马炆背过去的身影和白良用得意洋洋的眼神,刺鼻的血腥味钻进鼻子直冲进喉咙,直到刽子手往砍头刀上喷了一口酒,她才突然感到了害怕,手脚僵着伏在断头案上,眼泪也挤不出来。

      “爹,祖母,孩儿不孝。。”聂知韫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狂蹦的心跳声,没有再瞧别人,静静的阖上眼,等着刽子手的长刀落下。

      往事不断地从聂知韫脑子里浮现,她看到了母亲为她张开了怀抱,听到祖父对她说“小韫儿,要好好读书”,也想到了和小乞儿一起奔跑的原野,亮着灯的开晦公子和漫天的星星。

      最起码到了地府,也不会无愧于家人。

      刀一落,就都过去了。

      刽子手高高的举起长刀,生怕一刀没有毙命。

      “张郢简。。。”她齿间低溢他的名字。

      “当——”的一声锐响,长刀被远处飞来的利器拦腰截断,那力气速度极快,快到刽子手落下刀去的动作完成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刀柄已经被震出了手。这股强大的冲击力把劈的粉碎,刽子手只感觉虎口陡然疼痛难忍,连人带刀重重摔在地上。

      聂知韫惶恐的睁开眼,受过惊吓的她愕着一双眼睛慢吞吞的抬起头,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间,可入眼的景儿不还是她生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吗?这是地府吗?

      聂知韫贪婪的摸着自己的脖子,又掐了掐自己的脸蛋,一阵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被砍头,顺着从耳边传来的声音,聂知韫侧过头,瞧见到方才的刽子手正坐在地上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呲牙咧嘴的吸着凉气。

      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从何处落在了断头台上,身躯比刽子手还要魁梧三分,把刽子手整个人都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世子妃,想不到你还真愿意为我而死啊。”男人调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温柔的呵斥,这个声音聂知韫已经四天没有听到。

      “张郢简!”聂知韫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两腿软的动弹不了,声音还没传进张郢简的耳朵里,眼泪都已经落在了地板上,“真的是你么?”

      看着眼前这个生龙活虎的张郢简,她的心里头百味杂陈。

      “张郢简!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反贼要劫刑场吗!”台底下,刑部侍郎范川刚扭头准备打道回府,不曾想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岔子,气得头发都支楞起来,“你这可是通敌叛国之罪!”

      “走吧。”张郢简却不理他,俯身揽住聂知韫的腰肢,将她稳稳抱起,步履从容踏下断头台。

      以张郢简的力气,怕是这样抱着她从中都走回入云都没什么问题。

      聂知韫先前还煞白的面颊顷刻间粉红上头,把头埋在张郢简宽阔的胸膛里:“我现在是罪人,叫外头人瞧见可不好。”

      只觉他抱着她的力道加重,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嵌在他的怀里一样。虽然没有说话,肯这样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动作回应她:“看便看了,何妨?”

      方才聂知韫还悄悄听着张郢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这一会兴许是进了人群里,入耳的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没一会步子突然顿了下来。

      “将军,刑部办案自有章法。您这般当众带人,恐有不妥。置刑部颜面于何地?”

      聂知韫闻声恍然明白,是刑部侍郎范川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范川,你觊觎逄铨那尚书之位已久了吧?”张郢简声线平稳,“如今冯良渚已死,你说……下一任刑部尚书,会是谁?”

      聂知韫得心底滑过一丝惊讶,张郢简这一番话像是在刻意笼络人脉。

      冯良渚一死,能扶持大皇子得人便只剩下了熹贵妃,她虽然叱咤后宫数年,可没了冯良渚这个强大的靠山,大皇子也会受到波及,他们两个人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必然会被其他人踩在地上,更何况熹贵妃野心勃勃,勾结官僚操纵朝政多年,早就引来了皇帝得不爽快,随着冯良渚得玩火自焚,她也会随之落下马来。

      这地府走一遭……他竟似开了窍?

      范川听闻此话,态度急转,语气也瞬间谦和有礼,双手抱拳,恭在额头前边卑顺道:“刑部办事不利,未查清原委,险些害了冤案,多亏将军出手及时,卑职还有刑部用不得什么脸面,全听将军差遣。”

      自古将军美人,多是英雄红妆,或并肩山水。这两人倒有趣——张郢简地府徘徊方醒,聂知韫便紧随其后,也去那黄泉路口转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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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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